我又是擔憂,又是生氣,心神不寧。也不知道爲何自己會這麼擔心這個名義上的夫君。或許,像他說的,是因爲我們是……朋友?我一通胡思亂想之後,索性蒙上被子睡覺。睡着了就不會想了,若是讓他知道我在等他,不知道又會怎麼嘲笑呢!
銘燁銀白的衣衫,被染血染得觸目驚心,傷口潺潺地流着血,手裡長劍佔滿鮮血,眼神凌冽中帶着憂傷,我的心一震,隱隱的痛感瀰漫。他的身旁浮屍遍野,血肉模糊。突然,那些躺着的屍體緩緩站起來,拿起武器向他衝過去。
他長喝一聲,揮劍廝殺,但越殺,屍體越多,漸漸我看不見銘燁的身影,他被逐漸增多的屍體隱沒了,焦急和恐懼突然襲來,我想喊卻喊不出聲,想動卻動不了……
突然睜開眼睛,漆黑的夜裡,清涼如水,冷汗卻浸溼了鬢髮。藉着月光低頭一看,銘燁正酣睡在身邊,心在一瞬間沉靜下來。他已經回來了,臉色正常,身上並無血跡。我舒了口氣,輕輕地躺下,他呢喃一聲,一條胳膊搭在我身上,收了收手,並未睜開眼睛。
我慢慢搬起他的胳膊,轉過身,面對他,他的臉龐在夜色中寧靜、安詳。我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手臂輕輕摟上他的腰,這樣……甚好。
“懶丫頭……”一聲低沉、暗啞的聲音傳來,鼻尖一陣瘙癢。我甩了甩頭,繼續睡。
“起來了,懶丫頭……”又是一聲帶着寵溺的呼喚,接着眼瞼落下一枚溫潤的吻,轉而額頭,臉龐,連續的輕柔的觸覺,讓我不得不從睡夢中醒來。
“你幹什麼啊!”當我意識到身旁的人又在佔我便宜時,又羞又惱,馬上從牀上坐起來,怒視着他。
“不是說了,別碰我的!”這人怎麼說話不算數呢!
“叫不醒你,只能吻醒你了……”他半撐着身子,裸露的胸肌上下起伏,黑髮如緞,怎一個“妖媚”了得!偏偏睜着惺忪的睡眼,嘴角淺笑,表情甚是無辜。
“你醒你的,我睡我的,以後別管我!”我轉過頭不看他,怕看着他這副樣子,心神不定,無法大聲說話。
“那你繼續睡吧,我自己品茶。”他不緊不慢地起身,離開了我的視線。
“茶?什麼茶?”我邊問邊跟着下牀,要知道最近“品閣”的上等茶葉斷供,已經好久沒有喝到好茶了。
待我正梳洗,疑惑着今天如是怎麼還不來幫我梳頭時,一股奇異的清新茶香撲鼻而來。我回頭,見銘燁在桌上放了一個彩花的陶瓷茶壺,香味正是由此而出。
“這是什麼茶?”我不顧紛亂的長髮,走到桌旁,見到杯裡,淡粉色的茶水,煙霧淡淡,甜香陣陣。
“這是鮮花綠茶。嚐嚐口味如何?”他遞過一杯茶水,我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鮮花的甘甜縈繞味蕾,接着再是綠茶的苦香與之相混合,口味獨特。
“味道很特別,挺不錯。”我又喝了一口,誇讚道。
“這就好,此茶美容養顏,特別適合女子品嚐,若受歡迎,就好。”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細看才發現,他的眼睛有點浮腫,略顯疲憊。
“你昨日不見蹤影,就去忙這個了?”我用手指了指茶壺。
“怎麼,你想我了?”他靠近我,突然伸手攔住我的腰。一股茶香縈繞鼻翼,眼神中帶着一絲笑意。
“纔不是,我最好你別回來!”我掙脫他的懷抱,口是心非。
“我不回來,你就沒有這麼好的茶喝了。”他不惱怒我的反抗,骨感有力的手指穿過我的長髮,繞在指尖玩弄。
“煙莫,不要再讓別的男人看到你這個樣子……可以嗎?”他低頭淺語,懇求道。
“什麼男人?什麼樣子?”我沉浸在他手指的挑逗中,一時反應不過來。
“不要讓人看到你現在這麼嫵媚嬌柔的樣子!”他一把把我擁在懷中,手掌輕輕撫摸我及腰的長髮。
“一大清早,發什麼瘋啊!”我面紅耳赤,被他動情的模樣着實嚇了一跳,能不能,不這麼煽情啊!
“別動,就抱一回兒,補上昨天的。”他不容我亂動,再一次乞求道。
罷了,罷了,只要平安回來,抱一會兒,就一會兒吧。我安靜地站立,心底竟有一絲喜悅,看囂張肆意的皇甫銘燁,此時像個天真的孩子,這種被需要的感覺,第一次讓我覺得內心滿足。
“小姐,小姐,羅武回來了……”如是邊喊邊順手推開房門,我還來不及掙開銘燁的懷抱,只見玉兒一愣,隨即紅着臉,用手掌擋着自己的眼睛,“小姐,姑爺,奴婢……奴婢什麼都沒看到。”我以最快的速度,調整自己的情緒,努力不讓這種尷尬和嬌羞繼續蔓延。
“還不快點幫我梳妝,叫羅武在書房等候。”我故作鎮定吩咐道。銘燁也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繼續坐下喝茶。我轉身時,瞪了他一眼,他端起茶杯擋住自己,眼睛彎彎的,掩飾不了他強忍的笑意。
“小姐,我打聽到雪梅的家人已經回來了,所以馬上來找你商量。”羅武一身青衫,成熟穩重,在書房見到我立刻回報情況。
“很好,我們現在就去拜訪他們。”我果斷決定自己去詢問細節,不能放過一絲可疑的地方。
“娘子,一起吧。”銘燁一身華服,俊美不凡,站在院中看着我們。
“行,走吧。”有個人也好有個照應,更何況我們之間的很多事都不可避免的聯繫在了一起,想分也分不清了。
繞過熱鬧的都城外圍,穿過一個小山村,就到了雪梅的家。“請問,有人在家嗎?”我推開籬笆小門,走到小院中,院中雜物凌亂,看起來很久沒人好好收拾了。
“誰啊……”從裡屋出來一個穿着暗紅色布衣的婦人,佈滿皺紋的臉上,膚色暗沉,應是經常戶外幹活導致的。
“請問你是雪梅的母親嗎?”我禮貌地問。
“你們……是誰?”她神色嚴肅,充滿了警惕。
“我們是受雪梅的一個小姐妹所託,才拜訪你們的。”我微笑着找了個藉口。
“哪個小姐妹?雪梅已經沒了,你們走吧。”婦人揮了揮手,轉身想進屋。
“請等一下,我們是來送這個的。”銘燁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晃了晃。
“對,雪梅從前幹活時有個小姐妹,很要好,知道她出事,想要替她盡孝道。”我立刻接過銘燁的話,順水推舟。
“那……你們先屋裡坐會兒吧。”婦人的神色稍顯緩和,但疑慮未減。
我們在這個狹小的農家木屋裡隨便聊了點家常後,我看婦人已經有點放鬆,才問道:“我聽說,雪梅從前在況家做得好好的,怎麼突然不做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問她,她只是哭,不說話,估計是做錯了事,被主子嫌棄了吧!”婦人嘆了口氣。
“那她從況家回來後,有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我引導她。
“回來後她就不怎麼說話,偶爾還聽她說什麼小少爺可憐,自己對不起小少爺,我以爲她是捨不得小少爺吧。”婦人回憶道。
“可憐我的雪梅,這麼小就給人家當丫鬟,以爲大了點賺點錢,可以嫁個好人家,沒想到就被退了,退了也算了,家裡農活也要人幫忙,可還沒回來幾天……人就沒了啊!”婦人說着說着就啜泣起來,拿起袖子擦了擦眼淚。
“大娘,你別難過了。雪梅是因爲洗衣服不小心落了水才……”我雖不想再勾起這個母親的傷心事,可是得繼續問清楚啊!
“我們雪梅從小在水邊長大,是識水性的啊,也不知道那天怎麼了,就給淹死了!”婦人越來越悲憤。
“人家說,是水裡的鬼怪上來拉姑娘當媳婦啊,所以雪梅纔會在水裡丟了命。”婦人的心情漸漸平復,眼圈微紅。我們面面相覷,雖說根本不信這個說法,但還是不想揭穿,免得事實更殘酷。
“只是還是好人多啊,況家還是派人送了殮葬費,說雪梅在況家做了這麼多年,如今遇到不幸,作爲主人,應該意思下的……”她邊說邊欣慰地擠出了個笑容。
“你還記得來送銀兩的人的外貌嗎?或許我們認識這位朋友。”銘燁看了我一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追問道。
“是個中年男子,中等個子,文質彬彬的,長相沒什麼特別,我也記不太清了。”婦人思索着答道。
銘燁不經意地嘆了口氣,這個記憶太平常了,一點特色都沒有,怎麼找得到這個送銀兩的人。
“大娘,這些銀子你留着,做些小買賣,我們以後再來看你。”我把錢袋塞到她手裡,她含着淚,送我們出了門。
“姑娘,我想起來了,這個男人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我平常在哪裡聞到過,但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味道。”她在背後喊了一句。
“味道……平常聞到的味道?”我呢喃着,用眼神詢問身旁的兩位男人。他們都搖了搖頭。
我們默默地走着,始終猜不出雪梅母親口中,“熟悉又記不得的味道”到底會是什麼,什麼人的身上會帶着特殊的味道呢?
“前面出什麼事了?”銘燁指着街道上的人羣,問道。我們走過去撥開圍觀的人羣一看,原來是張告示。上面寫着朝廷正在通緝殺害兵部侍郎李越的兇手。初步確定是有人買通了“落崖山莊”的殺手,請知情的百姓儘快到府衙舉報。
“這個‘落崖山莊’神出鬼沒,府衙這次肯定又交不了差嘍!”一位圍觀的中年俠士說道。
“李越死了,是活該,人不收他,天也收他了!”一個百姓吐了口唾沫,解氣地說。
“是啊,我說‘落崖山莊’難說就是神仙,專殺貪官,還沒一次抓得到的。”另一個人附和道。
“羅叔,‘落崖山莊’是個很有名的殺手組織嗎?”我們擠出人羣,我問道。
“說不清,前兩年開始連續死了好幾個官員,就突然出現‘落崖山莊’了,說是有人買通殺手殺了人,但朝廷沒有一次抓到過‘落崖山莊’的殺手。其實,沒有任何一個人接觸過‘落崖山莊’的人。”羅武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