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院裡花椒樹上的花椒,只要別人家裡面煮了什麼須要放花椒的東西,他們就會跑來叫一聲:
“老太,太公,海爺,雅娘。”他們便想摘多少就摘多少,直到手和衣兜裝不下爲此。
春水耕田。
別人撿回了田螺,須要用花椒葉撒水裡,田螺巴上,然後麻得吐出土來,乾淨了才下鍋,他們要花椒葉,也會來我家。
只捎叫一聲:
“老太,太公,海爺,雅娘。”便想摘多少就摘多少,直到手和衣兜裝不下爲此。
春水田的大螺絲有雞蛋那麼大,不必說吃,單單只是遠遠的看到它們就有無限幸福和親切感了。
中國的許多餐廳都有一道名菜,呼作法國蝸牛。 裡面的主菜小之又少,再一看,所謂蝸牛,還法國的,也只不過就是普通的田螺而矣。而且都還是袖珍版。
所以,不見得洋氣的東西就全都是好的。
我家院裡的蜜蜂產出的蜜,除了自己吃以外,大部分都賣了或者送給別人。
只要別人來,喚一聲“老太,太公,海爺,雅娘。”蜂蜜就有了。給老人補身,送小孩治病。
有求必得。
有錢給錢,沒錢嘴甜。
蜂臘也是。
只要別人須要,喚一聲老太,“太公,海爺,雅娘。”蜂臘就有了,得一塊回去尖針細線上抹一道,穿針引線都暢通無阻了。
一年做幾雙鞋納幾雙墊,都是妻賢母良。
我家院裡的貞童花別人拿種子和秧苗回去種過,可既使是肥水長流,還是開不出彩虹的顏色。
我家院裡的葡萄樹別人求了滕曼去種,因爲沒有搭上廚房樓頂的條件,結不出像我家這樣可賣可送人黃橙橙的金葡萄。
我家院裡的葡萄架,每年都是父親帶領我們去很遠的山走很長的路花很多的時間作的,搭架,剪枝,打蟲,看護,自然一分收穫一分耕耘。
天上不會掉陷餅,只會掉陷阱。
我家院裡的楊梅樹是父親含辛如苦從遠山尋得挖來種下的,養了七八年,好不容易等到春再暖花再開,梅樹不解風情,一邊開一邊落,結果我們一顆仔都吃不到。
我家院裡的浮水瓜,南爪,黃瓜,我都有份種,也就當之無愧的坐享其成了。
特別是一歲一枯榮的浮水瓜,冬天冷,父親就給它們做衣裳。大雪一過春風到,浮水瓜不用別人叫它就迫不及待的衝破草衣探出頭來,你好,你早的鬧了。
南爪若長到房頂,就可以與滕相濡以沫,黃頭到老了,因爲父親不許我們常去房頂上搗亂。若長在低處,就只能成爲鍋中一碗炒青爪。
我家院裡出過一株十分成功的黃瓜,因爲是風婆婆灑種雨伯伯種,又長在葡叔叔大如碗口的身軀後,隱蔽性太好的緣故,瓜熟蒂落無人知,子子孫孫好幾個。
我家院裡的韮菜,這個要等春天收了小麥,小麥變成麪粉,麪粉加了水,韮菜纔派得上用途。
韮菜餅韮菜餅,有韮菜才上,不然就跟吃餅找老婆一樣煽情動趣的苦惱了。
我家院裡的雞冠花因爲種了栽秧花,剪刀菜花而沒有一米種十棵的地方給它,所以一季也沒活。
我家院裡的狗肉香大多數用來涮火鍋而不是吃狗肉。
我家院裡的字花樹,父親一次嫁接成功,世世受用,但因爲還太小,始終結不了果。
這次我回去,母親說:“家裡的字花已經碩果累累三有年,只不過苦於沒人吃。”
我家院裡的香椿樹,父親最得意了,因爲他是樹又是菜,父親不僅又多了一種可以送人的東西,還能盼材得材。一舉多得。
我不喜香椿,更不愛一種比香椿還怪的味料,記得小時候每次去別人家裡吃飯,我都擔心好好的湯裡爲什麼會有炸彈,嚼破了炸彈我的嘴巴一天都是苦的。
每當中招,母親都說我成了動物園裡被人戲耍的猴子,就那個無德的人用糖紙包了雞屎去騙猴子後到處大談特談往事給人的印象,當猴子打開糖的外紙看到雞屎的表情――那苦極大奔的樣子。
這就是我家的院子,也是我們雅娘寨以及千千萬萬少數民族家的院落。
很喜歡某人說的,城市裡的水池只有一種,而我們村裡的水井卻有無數可能這句話,少數民族的院子,也有無限生機在裡面,等你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