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過馬到劉佬佬家院裡的香椿樹,它有一個人抱不住的巨大身軀。
村裡的老人都說劉佬佬家的那棵香椿樹用來作樹方最好不過了,這樹不用割成板,挖空了就可以做樹方。
我不喜歡樹方,樹方是死人用的東西,是黑呼呼絕望的棺材。
生在田園,怎麼不去想詩呢?大人們的世界我真是搞不懂!
秋天的時候,劉佬佬家院裡的大香椿花落了,一串串的花掉進我家麥田,我去撿,怎麼也拾不完,撿到的果串輕飄飄的,也不知道拿來幹嘛,只好一個籽一個籽的瓣,玩夠了又扔回去。
來年春天,麥田裡長滿了無數綠油油的香椿苗,好玩極了。
除了大香椿樹,馬到劉老老家院裡還種李子,枇杷,豆種樹。豆種樹可以削皮賣錢,種葉可以作藥,經濟又實惠。
馬到李佬佬家院裡種了一棵桑樹,桑果很好吃,軟綿綿的,就是不知道他家養不養蠶。
馬到李小七家院裡引以爲傲的要數那株年年都碩果累累的桃子,春暖花開,風光佔盡。
我既使吃不到桃子,也唯獨對這棵樹情有獨鍾。
柚子哥哥家院裡種了一株我叫不出名來的花樹,花跟牡丹一樣,開起來又滿樹紅,特別好看。
桔子哥哥院裡種了芭蕉和枇杷,芭蕉葉我隨便拿。只要有緣,枇杷成熟後我也有份吃。
最最出名的是橙子哥哥家院後的楊梅樹,樹杆大到須要兩個大人手牽手才能環抱住。
摘楊梅時,本事不到家的人就須要拿梯子過去搭把手了,因爲樹太大,物產豐富,主人家隨便人去爬去摘,只要不摔下來就行。
力子哥哥家的院子種了葡萄,桃子。力子哥哥早年是鄉村教師,他不僅畫得一手好畫更吹得一口好木葉。
許多學生都喜歡得不得了。
力子哥哥家的桃花一開,許多人都講:“花開謀該來了。”
力子哥哥家的桃子熟了,風一吹,掉下來就落到學校操場的草叢,引得我們常去撿。
除了桃子,他家後山的雞勾我們也一到季節就去光顧,因此弄斷了不少主家的竹子。
金億家院裡的芭蕉有一年居然破天荒的從焦心處伸出一個紫色寵然大物,奇得我們以爲是妖怪。
大家因此拿竹杆去打它,說它是妖精,非把怪物弄下來不可,這樣一來,鄉里再無蕉果了。
金梅家院裡種了李子樹,成羣結隊的,李子也爽口好吃,但一落下來就進了牛圈,拾不了撿不來。
金佬佬家院裡的板粟,柿子林我們剛開始也常去,板栗從沒撿到過,刺包得太死了。
柿子沒熟高高掛,熟後掉地上爛了也沒收穫,去幾次一無所得心也懶了就不再去了。
倒是花開時節我會常去,柿花一掉,站樹下落英繽紛,美得整個人心飄飄的。我愛花惜花,每次得來就用線串起來戴脖子,那是我無比榮耀的青春花環。比世界上任何水晶鑽石項鍊還要珍貴。
村頭的松柏,我怕過,因爲樹下面住着菩薩。
我不知道它們什麼時候出來又什麼時候回去,除了有事相求以外,沒事總不好與它們碰面的。
寨腳的楓樹我也怕過,它們的樹杆那麼大,比橙子哥哥家院裡的楊梅樹還要大兩三倍。
這樹幾乎每棵都成了精,經常有人在樹杆釘釘子紅布。樹下冰涼徹骨,樹上的大毛毛蟲又成千上萬,着實令人生畏。
那些樹枝繁葉茂幾百年,看過我爺爺奶奶,守着老鄉里鄉親,又見着我成長,着實使我崇敬。
從劉佬佬到金佬佬,她們家都在我家正對面或者斜對面。
我撿過我家後面阿長家的梨子,阿長家的梨樹參天壁日,到我撿梨時樹早就禿頂了,但依舊結梨。
仰頭望去,你幾乎不知道它是何方神聖。
井邊金石在家院裡的李子成雙成隊,一路沿溝而種。李花一開,蜜蜂全去了。
李子一熟,我們全去了。
溝下面有淺淺的小池塘,我們不能爬樹,但可以在樹下守株待兔的。
李子一落下來,掉進小池塘,我們撿起來就可以吃了,因爲小池塘的水可以洗丫。
既使無小池塘,不乾不淨,吃了沒病,用衣角鄭重其事的小擦擦,迫不及待的放嘴裡一嚼,脆脆甜甜,醉了神仙。
比起金時在家的李子,井邊金秋在家院裡的李子樹就顯得小氣了,不僅又酸又小,聽說金秋在家院裡的李子樹還吊死過人。
吊死誰?
當然是小老婆!
誰的小老婆?
地主老財的。
樹下面的路因此也莫名的恐怖陰森,每次我晚上從那裡過都驚悚萬分。
喝水不忘挖井人,同樣的甘泉玉露,同樣深入人心,但井邊是沒有墓誌銘的。隨着歲月漸長,井邊倒時不時出現指路碑和松柏。
是哪家的孩子過橋?
是哪家的?
通常過橋的人家會在種樹和立福碑那天做好許多糯飯和紅雞蛋去免費分發給過往的行人。
井邊有一棵大到已經蒼老脫皮的紅果樹,我們常去光顧熟果子,吃了今年盼明年,不知怎的,那樹後來給砍了。
水井有時也會掉人進去,尤其是洗菜的井,人掉進去,撈上來的人還要去討三家人的白米飯吃,跟還摔牀的禍一樣。
我從末聽說過井邊淹死過人,大概水也不深吧,是名副其實的福泉井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