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爲你的野心很大。”他說,“可是現在我卻迷惑了!鹿小姐,在這個世界上你究竟想要什麼呢?”
“這個問題藍星堯跟我談條件的時候也問過我!”我低頭淺笑:“我當時告訴他,我想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愛,我想要自由,但人生在世,怎麼可能真的自由?所以,我現實的想要錢。”我仰起頭,看着一米八七的藍政豪英俊的臉頰,他真的有令女人瘋狂的資本,怪不得嘉欣會在執念中不肯出來:“現在,我也是這麼告訴你!”
“鹿小姐,你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他在我耳邊低低的笑着。溫熱的鼻息噴灑在我的耳邊。
我後退,“謝謝誇獎!”
“歡迎你加入藍家!”他伸出手來,那隻手修長而優雅,是個在聚光燈下彈鋼琴,在燭光下握琉璃杯的手。
我伸手,並沒有去握他的。我向上伸手,從樹上摘下一片葉子。隨後把剛從槐樹上摘下來的葉子放在嘴邊,輕輕的吹着。
藍政豪尷尬的收回手,“也是,鹿小姐這麼強大的心理,根本就不需要得到別人的承認。我是誰?我算老幾?你只要藍先生對你好就行了!”他自嘲。
我沒有停下來,繼續吹着葉子,這是我跟着天橋上的一個賣藝的老爺爺學的。記得那時候,媽媽去送菜,上坡的時候我下來推車,上去之後,精神恍惚的媽媽就直接騎車走了,我在後面大叫她也沒有聽見。
“當你跟媽媽失散的身後,站在原地不要動,等着媽媽去找你!”媽媽從小教育我說,她從來不讓我像別的小朋友那樣拉着她的手。
我是個乖孩子。走上天橋,站在媽媽能看得見的最高處等媽媽,那時候,騎車很少,滿大街的摩托車、三輪車,不像現在這樣,隨便一個二三線城市,都是滿街的豪車,堵車堵上半天,還不如騎共享單車速度快!
我看見一個穿着很破爛的老爺爺在吹竹蕭,我就蹲在他身邊,從日起東方,到日上中天。
“小朋友,怎麼還不回家?”中午收攤的時候,老爺爺問我。
“我不知道回家的路,在這裡等媽媽來找我!”我說。
“餓了吧?”他收拾好東西,背在背後:“走,爺爺請你去吃午飯。”
我跟着他下了天橋,那是我第一次吃糉子。這些年來,我吃過各種糉子,卻始終覺得當年的那個大大的白糖糉子好吃。即使我現在根本不吃白糖類的甜物,不吃糯米類口感的食物。
下午,我們坐在天橋下的陰涼處乘涼,他就教我吹樹葉子。那時候啊!白楊樹還沒有佔領街道,仍然是滿大街的槐花樹。槐花龐大而茂盛,枝葉橫斜,風起,清香的槐花簌簌掉落。
“爺爺,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呢?”我仰着頭,問。
爺爺慈祥的看着我,“是我昨天在竹林裡砍竹子的時候隨便編的!還沒有取名字,小朋友,既然咱爺孫倆這麼有緣,你幫爺爺想一個好嗎?”
“好!”我點頭,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自謙爲何物,覺得興奮,捧着腦袋想啊想啊,“爺爺,這首曲子叫《呦呦》好不好?”
“呦呦——”爺爺想了想,“好!小朋友挺有文藝氣息的啊!爲什麼想到了叫《呦呦》呢?”
“因爲我從曲子裡聽到了一隻小鹿,歡快的在竹林裡鳴叫,自由自在,無憂無慮。我聽見溪流,聞到花香,觸摸到蝴蝶……”
“鹿呦呦!”我還沒扯完,就聽見一聲河東獅吼,我看見那個焦急的尋找我的背影,尷尬的看向老爺爺,隨後,我打開嗓門,吼的比那個找我的聲音更大,更激動:“媽,你家寶兒在這裡……”
不知道老爺爺會怎麼想,我着急的跑上那輛我熟悉的腳踏三輪車……
一朵槐花墜落在我的鼻尖,領口,一曲《呦呦》,彷彿又回到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童年時光。那時候很苦很苦,回憶起來卻很甜,很甜。
周圍很靜很靜,藍政豪面含微笑,看着眼前的青青樹木。我吹着槐花表面的灰塵,潔白的花瓣,輕巧,唯美。而後,放在嘴裡,輕輕咀嚼着花瓣的甜**液。
“好聽嗎?”我開口,打破沉默。
藍政豪回神,從他的臉上,我看到了一種嚮往,對山水田園風光的嚮往。
“執一人之手,守一城終老,只願不負年少;
得一人傾心,夢一城作畫,只願天荒地老;
傾一人溫柔,醉一城月色,只願共度良宵;
許一人相守,嘆一城風沙,只願遠離紛擾;
惜一人白首,憶一城永恆,只願歲月靜好。 ”
他喃喃的念着。
我知道,這一刻,他的心中一定有一個女孩,那個女孩輕靈的向從王摩詰的詩畫中走出來的女子,輕靈,淡雅,看透世間繁華,因爲懂得,所以慈悲。
我酸酸的說:“若無那一人,誰願守一座空城!”我承認,這一刻我是羨慕嫉妒藍政豪心中的那個女子的。“若干年後,若是再次相逢,是否有人還會記得仍有人爲你默守的那個承諾,是否還會記得昨日遺失的舊夢,是否還會記得兩人最初的懵懂?”我惆悵。
“呦呦,我……”他吞吞吐吐想表達着什麼。
“shut up!”我指了指手機上嘉欣的來電,接起了電話。
“呦呦呀!最近有沒有時間出來玩呢?”嘉欣抱怨,“我好無聊哦!政豪整天幫着我爸處理生意,都沒有時間陪我!”她說。
“我這邊事情有點多,可能沒時間過去。”我說,“你要是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去看電影。聽說最近有個動畫片不錯,是個恐怖片哦?”
“什麼?”嘉欣驚訝!“國產動畫片竟然還有恐怖片!”
“是的!”我靠在樹幹上,從山坡上看着又空落的大路:“影片明確寫着禁止十三歲以下兒童觀看!”
“可是是恐怖片哎!”嘉欣糯糯的說:“我不敢一個人去電影院,我怕!你陪我嘛!好不好啦!”她撒嬌。
“你不是覺得無聊嗎?你去看那個片子的時候,就會覺得身後總有人,這樣,你就不會覺得孤單了!”我笑,“好了,有時間多跟你老公溝通溝通感情,我先掛了!”
我不習慣打電話的時候有人在我身邊,會讓我覺得我是個沒有秘密的人!
“哈哈……”藍政豪學着我,靠在樹幹的另一側,大笑:“呦呦,你真是個有趣的人,你身上有種吸引我們這些了無生趣的人的特質!難怪藍先生會愛上你!”
“說完了嗎?”我說,“說完了麻煩您趕緊回家陪您的妻子去,您的妻子很寂寞!”
“不是有那個行爲藝術家陪她嗎?”藍政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我驚訝:“你知道了?”
“我還知道,你是她一開始爲我選擇的女人!”藍政豪戲謔的看着我,想從我眼裡看到慌張,可惜,我讓他失望了。
“可是,誰也沒想到,你會成爲她父親的女人!”他感嘆!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事情已成定局”我跟藍政豪說:“嘉欣是個很天真善良的女孩子,她一出生就含着金鑰匙,長大後又直接從父親的懷裡直接到愛人的懷抱,她沒有經歷過社會的險惡,還保存着我們最初的善良,這樣的姑娘的愛最純粹和直接,我已經傷害了她了。希望你能夠讓她保存着這份天真和良善。”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這麼善良了!”他諷刺。
“可能是自己身上沒有,剛好遇到這麼一個人,就希望她身上能繼續保持吧!這個世界需要幸福的人!”我解釋。
看了看天色,摸了摸肚子,我餓了,估計食堂只剩下殘羹冷炙了吧!還是在家裡好,有李阿姨二十四小時準備好吃的,這才幾天,我已經把那個屋子,當做自己的家了。
要是沒有接到嘉欣的那個電話,我還可能讓他請我出去吃大餐,可是現在,總不能讓準新娘空虛着吧,這樣子是不道德的。所以,我只有自己去食堂吃點飯,免得下午上課沒力氣。
“我要去吃飯了,拜拜!”
說完,我迅速的跑下山坡,就像有鬼在後面追我。
“你不請我在清華吃飯——”藍政豪在我身後喊。
我並不是不介意所有人的看法,至少,我介意嘉欣的看法,我不知道當她知道我是她父親對女人後會怎麼看我,她肯定後悔把我帶到她的生日宴會,她會不會對這個世界失望,會不會從此黑化呢?
我腦補着黑化後的嘉欣……
也許,她的幸福美好,就是由我來做劊子手來結束的!這不矛盾,人總是要學會成長的,在成長中學着堅強。
晚自習後,王叔開車來接我回去。
“今天家裡有沒有人來過?”我問。
“沒有!”王叔回答,“但是藍先生有吩咐我們照顧好鹿小姐!”
“嗯!”我點頭。這是什麼意思呢?把我安置在金屋裡又不搭理我,放着觀賞?我笑。
“鹿小姐,您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王叔透過後視鏡說,“跟您接觸的過程中,發現您永遠是微笑着的,給人的感覺很舒服,怪不得藍先生這麼寵您!”
“嗯!”我點頭,有些話,可以跟藍星堯說,可以跟藍政豪說,但不是任何一個人都值得我大說特說的。
不是瞧不起,不是鄙視,只是生活的維度不同,有些話,說出來別人也不一定能懂,就讓人當做他所看到的樣子理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