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聖焰知道,一個獵妖師帶着一個凡人去獵妖,這簡直就是滑稽之至。
先不說毫無法力的凡人會掣肘獵妖師的手腳,弄不好還會被對方挾持當作對付他的手段。可是,當阿蠻帶着那種悲哀、悽慘的聲音,仰着絕望無助的眼神直直地望着他,並用一種荒涼進心底的聲音訴說着自己的悲慘遭遇的時候,扶聖焰就點頭了。
他點頭了,可是他點頭之後就後悔了,他後悔之後發覺阿蠻跳躍起來衝進帳篷裡,以虔誠的近乎頂禮膜拜的姿態接近他的時候,他已經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他懊惱地想着,怎麼辦呢?扔下她肯定不行,現在她孤身一人,好像連那個叫什麼阿筱的小丫鬟這會子也不知去向了。若是帶上她,天哪,他還怎麼獵妖啊?
他左想右想仍是沒有對策,阿蠻得到了他的肯定答覆,已經帶着十分滿足的、雀躍的笑容踏踏實實地在一邊睡着了。
男女授受不親哪,即便他是獵妖師,人間的這個男女之別他還是知道的,唉,阿蠻是太放心他呢,還是真的認準一條道就跟上他了呢?
黑暗中,他緊蹙着眉頭,用雙指按住了阿蠻的天庭中鼎,他要看看,阿蠻有沒有特殊的能修習簡單法力的身體潛質。他用心測了測,失望地灰喪着臉把手指拿開:阿蠻的體質庸常無比,大約連隱身術這樣的簡單法術也是學不會的。
第二天天剛破曉,阿蠻就醒了,而扶聖焰一夜也沒有閤眼。
“扶聖焰,我們往哪裡走啊?”阿蠻一掃昨天的頹廢,整個人煥發出了特別的神采,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
“你那個丫鬟怎麼一夜也沒回,她去哪裡了?”扶聖焰發覺阿筱一直沒有回來,有些擔心。雖然那個丫鬟很討厭,可是貌似還是她的提醒才救了自己的命!
“我們不必管她,阿筱鬼靈精的很,她經常獨自一個人出去,去到很遠的地方也能自己回來的。”阿蠻說。
“哦,那我們走吧!”扶聖焰幫着阿蠻收拾了帳篷,把那些東西打包整理好。那個拴着繩子的大包裹就變成了扶聖焰的差事。
也許,又多了一個阿蠻,兩個活生生的人的氣息,戈壁灘塗上的妖靈不會不發現的。扶聖焰轉念又這樣想,阿蠻這時候跟着自己也是有一點好處的。
又走了一天,臨近傍晚的時候,阿蠻挑了一處平坦的地方搭建好了帳篷。
阿蠻對扶聖焰說,她一共帶了兩個人半個月的口糧和水,所以,他們如果在這裡一直找不到妖怪,最多還有三天就得返回去,否則,他就還得困厄地死在這裡。
扶聖焰焦慮起來,他不知道爲什麼妖靈始終躲着自己,難道他被發覺有法力了嗎?這七八天了,他一次法也沒作過,妖靈是怎麼發現的?
阿蠻緊張地望着扶聖焰,忽然說:“我以前和阿爸進過這個戈壁灘的,我選的這處地方以前是古河道。仔細尋找,還能在沙土裡發現鵝卵石!可是,我怎麼覺得這裡陰森森的,連骨頭都發冷了!”
阿蠻將手心裡握着的一塊極其光滑的淡青色的透着黑色花紋的如鴿子蛋大小的一塊鵝卵石放進了扶聖焰的手裡。然後,她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地抖起來,臉色隨着月光初升而逐漸發白。
“我冷!”她說。
扶聖焰絲毫感覺不到冷意,可他看着阿蠻,她好像是被人扔進了冰洞裡,已經篩糠似的抖起來。扶聖焰終究看不下去,他將自己的衣襟扣解開,把外敞的那件黑色的法師穿的長袍敞開,伸出雙臂將阿蠻裹在了自己的懷裡。
她的身上真的帶着冷氣,一下子就打透了扶聖焰的皮膚。
阿蠻的身上有了扶聖焰傳遞的溫度,她一下子就安靜下來,瑟縮着往扶聖焰的胸前使勁靠了靠,小聲地說道:“阿爸說,河道這裡有鬼,夜裡不能靠近!”
扶聖焰無聲地笑了笑,他巴不得這裡有鬼呢。可是,鬼靈妖靈們,你們在哪裡呢?
月亮升到半空中的時候,扶聖焰擁着阿蠻迷糊地閉上了眼。他在睡着之前給這個帳篷的周圍畫了個結界,這是一種隱形結界,如果他不解除,便沒有什麼能看見他們。可他,能清晰地看見外面的事物。
耳邊被一陣輕微的聲音擾動,扶聖焰立刻醒了,剛纔迷糊着了,原來是阿蠻的夢中嬌吟,很低卻就在他耳邊,所以聽得清晰。
扶聖焰想起身,可他的身體被阿蠻緊緊抱着,一點不能動。她的身上依然沒有熱起來,她一直靠着他的體溫取暖,否則她可能會被陰冷凍成冰塊。
扶聖焰沒辦法,他爲阿蠻唸了昏睡訣,然後抱起她走出了帳篷。
月朗星稀,外面的世界卻變了。
眼前是一片輝煌的宮殿,燈籠高挑,火燭瑩瑩,飄來飄去的不是人,而是尚未成形的鬼影。真是天助我也,扶聖焰一陣激動,這裡就是荒原鬼脈的大本營。
阿蠻說得對,就是這個舊河道!
扶聖焰發現了嵐冥界,其實不是他發現的,而是阿蠻本來就把他們的棲息地定在了河道正中央。
與此同時,滅筱早就把阿蠻和扶聖焰的行蹤稟明瞭冥主滅嵐,所以,此刻的滅嵐正等着扶聖焰和阿蠻自投羅網。
這兩個人果然就自投羅網來了。
扶聖焰放不下身上的阿蠻,只得用自己的衣服扭爲繩索將她捆好吊在自己身上。他收了設在身邊的隱形結界,隨後大踏步朝着嵐冥界的中心殿堂走去。
在他的身側,從未見過有人闖入的鬼影們紛紛逃竄,發出一陣陣尖銳的細聲嘶鳴。
滅嵐和滅筱坐在大殿中央,炯炯的目光注視着推門而入的扶聖焰。
扶聖焰看到,坐在正中央的一位具有女子身形的人大約就是這座鬼脈的主人,而她身邊的人竟是阿蠻的丫鬟阿筱。
“你——到底是何人?”扶聖焰指着阿筱質問。
“我嗎?”滅筱仰面笑着,“我自然是我家主人嵐冥界冥主滅嵐的僕人滅筱了!扶聖焰,你今天是自尋死路來了吧?”
“這麼說,你就是滅嵐?”扶聖焰轉向旁邊的女子,他高傲地仰着下巴,絲毫不把眼前的兩個女子放在眼中。
如果他沒看錯,這兩名女子根本就沒形成什麼強大力量,只不過虛張聲勢罷了。
“我知道你不怕我們,”滅嵐嘴脣蠕動,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弱,卻比前兩日明顯成熟了些,像六七歲孩子的聲音了。“可是,我們也不怕你!”
滅筱有些狐假虎威,跟着說道:“阿蠻食了我的冰肌透骨散,若不是這樣靠着你,她早就凍成冰人了。你若想救他,最好乖乖聽我們的話!”
扶聖焰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這個滅筱的心如此歹毒,居然早就給自己和阿蠻下了毒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