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驚變1

青都大學附屬中學是本源星最著名的一所高中了,據說裡面的學生非富即貴,最糟糕也是個品學兼優、成績異常出色的學生。一句話,都是人類未來的棟樑之才。

這會兒,上午的課已經上完了,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在校園裡趕路,有的是去往食堂,有的是回宿舍休息。

“星月,你不去吃飯?”一起離開教室的女孩見程星月不往食堂走,好奇地問道。

“嗯,我想回家一趟。”

“哦,今天是週五,你哥哥會給你通訊吧?”那問話的女孩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羨慕道:“你和你哥哥的感情真好。”

程星月笑笑不說話,她和哥哥的感情旁人並不能理解,她也沒必要多解釋。

“星月的哥哥是那個著名的基因編輯專家,叫譚……譚海韻的那個是嗎?他也是我們校友呢!聽說他還是青都大學最出色的畢業生之一,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基因編輯領域的首席專家了,真的很厲害!”另一個一起走的小姑娘似乎消息靈通,半是炫耀,半是羨慕地說:“星月,你真是太幸福了!有這樣的哥哥,難怪你的生物學得那麼好!聽說這次本源星中學生生物競賽你又是第一名,不愧是首席專家的妹妹呀!”

程星月皺了皺眉,心裡不太舒服。每一次她非常努力才取得的成績,在旁人看來都是理所應當的,並且爲她找好了理由——你哥哥這麼天才,你當然也應該這麼天才咯!

這些年,她連跳三級,16歲就多次獲得本源星中學生生物競賽第一名。基本可以這麼說,有她參加的比賽,旁人只能爭取第二名,她是這項比賽的無冕之王。但是,在哥哥譚海韻的光環下,這也並不算什麼,彷彿這一切都是應該的,而她的努力和付出彷彿沒有人看到。

程星月並不開心,她既覺得自己矯情又覺得自己可悲。作爲一個被譚海韻收養的孤女,能有今天的生活和成績,還應該有什麼好抱怨的呢?但是活在哥哥的陰影下,她又覺得憋屈的厲害。她更是拼了命地努力,但是始終沒有人看到她,一個努力的真實的程星月,而不是譚海韻的妹妹。

但是她很快就釋然了:至少哥哥是知道的。旁人知不知道其實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哥哥知道就行,他改變了她的命運,將她從孤兒院的泥沼中救了出來,並且眼看着有更美好的未來——剛剛班主任老師已經通知她青都大學生物學院將會免試錄取她,她即將成爲哥哥的學妹啦!

想到這裡她更是急着回去,等譚海韻發通訊給她的時候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這一回譚海韻去半人馬座南門二星方向的太空探索,一去就是大半年,雖然每週都與程星月通訊,但是少了他的陪伴,程星月還是覺得孤單得緊,只能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花在基因編輯相關的理論學習和實操實驗上。今天又是週末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了,她與譚海韻通訊的日子。

“譚教授樣樣都好,只除了他不能說話,還是天生的。哎,可惜呀,所以說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了你才華,就必然要拿走你點什麼。這基因上的毛病,只怕這輩子都難成家咯!怪不得他會在基因編輯上這麼厲害呢,說不定是想治好這個毛病呢!”突然,旁邊傳來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

這聲音的主人程星月很熟悉,她回頭一看,果然是她——譚家幺女,譚海韻的小堂妹譚海彤。譚海彤比她大兩歲,但是因爲程星月跳了三級,所以是同一屆。自從程星月與她同一屆開始,譚海彤就處處針對她,不過這也怪不得她,誰讓程星月在同級生中實在是太耀眼了呢,而虛長兩歲的譚海彤反而成了反面教材。

“生物學掛科的人也有資格談論基因編輯麼。”程星月語氣平靜,但是語義卻一點都不平和,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你!”譚海彤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快走兩步往食堂旁邊的小廚房去了。

這種級別的鬥嘴在程星月看來都不算是小波浪,每次跟着譚海韻回譚家纔是需要她絞盡腦汁費盡口舌的時候。不過至少今年,憑着生物競賽第一名以及免試入青都大學這兩項成績,她和譚海韻應該能夠好好度過這個春節了。

正傻樂地臆想要怎麼對付譚家那幫子極品親戚時,班長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程星月!程星月!”

程星月回頭,看到胖乎乎的班長吃力地往他這邊跑,迎了上去問:“怎麼了班長?”

“校長找你,你趕緊去。”班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道。

無緣無故地,校長怎麼要找她?莫非是爲了競賽第一名的事?還是青都大學免試錄取的事?程星月在心裡嘀咕。

“你趕緊去吧,好像是有什麼重要人士找你。”稍微平復些的班長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補充了一下。

不會又是譚家的哪位親戚吧?程星月一邊慢悠悠地往校長辦公室踱去,一邊在心裡猜測。這些年,藉着各種理由來爲難她或是觀賞她的各種譚家親戚她實在是見過不少了。遠遠地透過校長室的窗戶看到裡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着普通,其貌不揚,女的卻是一身警服,看上去英姿颯爽,頗有幾分凌厲。

程星月心裡一咯噔,腳下加快幾步,推門便進了校長室:“校長好!您找我?”

“程星月同學來了!”老校長笑眯眯地站起來,對於這位給學校爭了不少光也帶來不少麻煩的同學,他還是印象非常深刻的:“這兩位是本源星安全委員會的毛處長和太空巡警本源星分部的克萊德警官。他們有點事想問問你,你要是知道的話就跟他們說一說。”又轉頭跟兩位來訪的客人道:“程星月同學品學兼優,爲我們學校爭過好幾次光,是個好孩子。”

那位毛處長點了點頭,也笑着說:“翟校長放心,我們就是例行公事問一問。”

程星月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問道:“是不是我哥出了什麼事?”

另外三人的目光都轉向她,那位毛處長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繼續跟翟校長說:“翟校長,此事屬於我委一級機密,不知能否請您迴避一下?您放心,我們只是問幾個問題而已。”

翟校長看了看程星月,又看了兩位訪客一眼,道:“行。那我在隔壁辦公室等,你們說完以後來找我。”說罷就出去了。

“爲什麼你會覺得是你哥出事了?”一直沒說話的克萊德警官突然問道。她金髮碧眼,一臉嚴肅也不能掩蓋其精緻美好的五官,望之令人心喜。

“我哥出什麼事了?”得到印證,程星月更是着急:“我要與他通訊。”

“程同學,你別急。勘探基地傳來消息,稱譚教授他們在探索中遇到了星盜,暫時失去了消息。”毛處長一邊安撫一邊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所以我們今天來,主要就是想問問,有沒有什麼奇怪的陌生人跟你聯繫。”

“你是說我哥他們被星盜綁架了?”

“不一定。如今只是失去了他們探索船的消息,有可能是船隻的通訊設備出了故障,當然,也不排除你剛剛說的這種可能性。”毛處長爲程星月解惑。

“可你剛剛說他們遭遇了星盜?”程星月不解。

“不錯,在失去聯繫前兩天,他們的探索船曾經報告過見到疑似星盜的太空船,勘探基地讓他們儘快折回,不要跟星盜起正面衝突。當時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立刻按照基地的指令往回趕,但是兩天後卻突然失去了聯繫。”克萊德警官將事情的經過簡單地敘述了一遍。

程星月的心立刻提了起來,回想上次與譚海韻通訊的情況:那是在一週前,當時他表現得一切正常,完全沒有任何遇到星盜的緊張感。當時他還很興奮地跟自己比劃道:等回來以後有個好東西要給她看。

“程同學,你想起什麼來沒有?”毛處長見她沉思了很久,催問道。

程星月擡頭看了看他,搖搖頭:“我一個星期前跟我哥通訊過,當時他一切正常。”

“一個星期前,當時他們應該還沒有遇到星盜。”克萊德警官道:“這一個星期內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或是奇怪的人找你?”

“沒有。”程星月答道,又請求道:“如果有最新的進展能否告知我一聲?我想知道我哥的安全能不能得到保證。”

“當然。我們跟他們再次聯繫上之後會第一時間讓他們跟家人報平安的。”毛處長道,想了想,又問:“聽翟校長說,在生物學方面你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是譚教授教導你的嗎?”

程星月心裡一動,覺得有點不對,不過還是實話實說:“我自小見我哥做這些,慢慢便有了興趣。他很忙,只在必要的時候指導我一下。怎麼了?”

“哦,沒什麼。譚教授是基因編輯領域最年輕的專家,沒想到還教導出一個更年輕的棟樑之才,真是厲害。”毛處長笑着恭維了幾句,話題一轉,又問:“那你知道他最近的研究方向嗎?”

程星月越發警覺了,臉上卻不動聲色道:“哥哥這次太空探索之前,嗯,大半年前了吧,剛剛把一篇關於植物知覺基因作用流程的論文寫完。”這卻是對方一查便能查到的,也沒必要藏着掩着。

“那麼這大半年來,他有跟你提過他最近的研究方向嗎?你們應該定期通訊的吧。”毛處長追問。

“是的,我們差不多一週通訊一次。不過主要是我向他彙報我的學習生活情況,而且您也知道,我哥他,通訊並不方便。”程星月委婉地表達了不知情。

譚海韻自出生起便被發現存在先天性缺陷——聲帶缺失,不能說話。不過比較幸運的是他的聽覺並沒有問題,除了不能說話,他跟旁人並無太大區別。可惜,他生在譚家那樣的家族,便是這一點缺陷,也爲他帶來了許多歧視和麻煩,最後導致他不得不離家生活。

但是上帝關上一扇門的時候,肯定會爲他打開一扇窗。離家之後,他在生物學,尤其是基因編輯方面的天賦逐漸展現出來,並且,他還找到了新的家人——程星月。日子越過越好,譚家便又將他找了回去。到底血濃於水,譚海韻免不得偶爾要去敷衍這些家人,也爲程星月的將來鋪路。

“這樣。”毛處長點了點頭,道:“那行,程同學,如果近期有什麼情況,你跟我們說。來,咱們加個通訊號。”

程星月乖覺地點了點頭,跟兩位訪客都交換了通訊號,目送他們離開。轉頭就跟班主任請了假,班主任雖然不太贊成,但還是給了假,道:“程星月,馬上就要高考了,雖然你一向成績不錯,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家裡若有什麼事,也先放一放,等考完以後再說。”

程星月敷衍了幾句,匆匆忙忙往家裡趕。她想起了前幾天曾經收到一個包裹,寫的收件人是譚海韻。當時她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拆開。如今想來,熟人都知道譚海韻在太空探索中,怎麼會給他寄東西,真要有什麼東西要寄來,也應該以程星月爲收件人,除非……

想到這裡,程星月歸心似箭,也就沒有注意到有人在偷偷地跟着她,而她的行蹤也早已在剛剛的兩位訪客的監控之下。

“這個小姑娘沒有跟我們說實話。”毛斌點着監控畫面,笑眯眯地說:“沒想到譚海韻最信任的人不是自己的親人,反倒是這麼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姑娘。”

“她很不簡單,不像一般的同齡人。聽到這樣的壞消息,還能不卑不亢,進退有度,條理性邏輯性還這麼強。聽說她跟着譚海韻生活了近10年了,譚海韻將自己最重要的秘密告訴她也不稀奇。只可惜到底年紀小了點,涉世不深,倒爲我們開展工作提供了便利條件。”艾德娜·克萊德點頭評價道。

“如今也只能指望這小姑娘知道譚海韻將那母本放到哪裡去了,不然的話,上面恐怕難交代。”毛斌嘆息道。

“盡人事,聽天命吧。”艾德娜·克萊德也嘆道:“譚海韻已經死了,若是實在找不到,也只能繼續在太空中尋找,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母本了。不過我聽聞譚海韻做事非常謹慎細緻,他應該會將母本妥善收藏的。”

“你跟譚海韻很熟?”毛斌卻是立刻敏感地從中嗅出了興趣所在。

艾德娜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譚海韻是我學長。”

“哈哈,我就是隨便問問。”毛斌笑道,又指着監控畫面說:“她到家了。”

艾德娜點了點頭,在監控設備上操作一番,立刻,程星月家裡的畫面顯示在監控設備上。

“誰能想到,人們爲了安全而在自己家裡安裝的監控設備,最後卻是方便了咱們的信息收集。”毛斌邊笑邊嘆:“這個世界太危險了!”

“你錯了,危險的不是世界,而是人心。”艾德娜隨口道,指着監控畫面道:“你看她在找什麼?”

程星月在找那個包裹。她記得是個普通的小小的包裹,被她隨手放在譚海韻的書房裡面了,如今卻是不記得放在了哪裡,所以從書桌找到書架,一一仔細看過。最後,在書桌的抽屜裡找到了。

打開包裹,裡面是個小小的黑色圓球,還附有一張便條,上面寫着:接入任何智能設備即可。程星月一愣,取出圓球仔細地觀察起來,果然在不起眼處發現了一個接口,猶豫片刻,將這圓球接入了房屋智能管理系統。幾乎是立刻,系統發出了警報聲:系統重啓!系統重啓!

程星月還在猶豫是否物理拔出這奇怪的圓球的時候,毛斌和艾德娜這邊卻出了大亂子:監控設備突然全部失靈了,監控上盡是些不堪入目的畫面,即便艾德娜呼叫信息監控中心的專家來處理,也一時解決不了問題。

“那東西是什麼?”艾德娜細細地將那圓球的形狀描述給專家聽,然後問道。

那專家想了片刻,從隨身手環中調出一張圖片來給她看:“是不是長成這樣?”那圖片上也是一個小圓球,不過是綠色的。

“嗯,很像。不過我看到的那個是黑色的。”艾德娜指出兩者之間的區別。

“黑色的?!”那專家頗爲震驚:“這東西叫魂鈕,據說裡面可以儲藏一個人的靈魂,顏色越深越高級,我還從來沒聽說過有黑色的魂鈕。你是在哪裡看見的?”

艾德娜頓時無語,半晌說道:“我可能看錯了。你先幫我處理一下這個監控設備吧,我這正監視一個重要疑犯呢!”

毛斌聽他們說了半天,知道一時半會兒這監控設備修不好,便將艾德娜拉到一邊,建議道:“我們先把那叫程星月的小姑娘控制起來吧,我擔心遲則生變。”

艾德娜猶豫片刻,終於決斷道:“好。我請當地警署幫忙,先將她控制24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