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月怎麼也沒想到, 還沒出聯合會的勢力範圍,他們就遇上了大麻煩——竟然有軍用飛船截殺他們。
“怎麼樣,能接通對方的通訊嗎?爲什麼要攻擊我們?”
看着又一艘飛船化作一團耀眼的白光, 這讓她想起了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心情焦躁又急迫, 一疊聲地問何仁。
“對方拒絕溝通, 而且來勢洶洶, 似乎就是衝着我們來的。”何仁的聲音難得的嚴肅沉穩:“我懷疑對方早就在此埋伏好了。眼下我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賭一賭運氣加速往聯盟軍星域跑了。”
“早就埋伏在此等着我們,看來是知道我們的動向的, 那隻能是聯合會的人。聯合會裡面想要對付我的,目前看來只有——”
只有長孫家與她是有利益衝突的, 而且似乎也知道了她此行爲何。但是她對外宣佈只說是爲了尋找基因編輯實驗所需的一種礦石, 只有郎耀和她手下少數幾個人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地——難道是郎耀告訴了長孫家?
不可能。如果他想要她死, 沒必要強勸她留在新希望星,沒必要把價格昂貴的最好的實驗裝置放在她的探險隊飛船上, 更沒必要手段這麼迂迴——在新希望星上分分鐘有幾十上百種法子可以弄死她了——所以,她這邊的人中出內鬼了!
想到這裡,她一陣惶恐,目前她最大的底牌就是基因語庫植入技術,而知道這次探險的真實目的的幾個人都是植入了她的基因語庫的人, 如果他們已經有了反意而她卻沒能發現, 那麼她所掌握的這項技術又有什麼意義?
“在想什麼?臉色這麼白!”何仁一邊試着入侵對方的操作系統, 一邊操控着己方飛船逃亡的空隙, 還有時間關心程星月的臉色。
程星月將自己的推測結果告訴何仁, 越說越心慌。
“你這麼說,倒是讓我想起一個人。”何仁立刻就接上了話。
“誰?”
“季青林。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 自從我們離開新希望星以後,他就有些坐立不安,飯量也減了很多。每天早上我們開例會,他都不敢看你的眼睛,跟他以往的表現完全相反。”
程星月還真沒怎麼注意過這些,她有限的時間精力都在思考如何改善實驗流程,如何更改實驗方案上面,最近多了一些在煩惱與郎耀這段感情的走向上,對於手下的這些人,尤其是移植了基因語庫的這些手下,沒什麼需要她一般不怎麼吩咐事情,也不怎麼在意他們的存在。
“這意味着什麼?”程星月不解。
“你有沒有做過實驗,如果被植入基因語庫的人有強烈的自我意識,當你的命令與他們的自我意識相悖的時候,他們會怎麼樣?或者如果被植入基因語庫的人正好非常非常討厭你,不願意聽你的命令,甚至違揹你的命令,會怎麼樣?”
程星月回顧自己做過的實驗,似乎被植入了基因語庫的人,絕大多數都對她十分順從,更有相當高的比例的人對自己表達了不同程度的好感,包括季青林在內。在她的印象中,似乎沒有誰違背過自己的命令和需求——只要她下了指令,這些人總是能排除千難萬險幫她實現,某些時候甚至讓她刮目相看。
程星月搖搖頭,正因爲如此,她才能全然地相信他們。便是現在,她也不敢相信他們中的某個人背叛了她,但要說郎耀背叛了她,她更不相信。
見程星月不答,郎耀繼續道:“我懷疑,自我意識極強及自控能力極強的人恐怕可以違反你的指令,只是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既然你懷疑他,不如叫他過來當面問他。”當面質問也許是最好的辦法,如果真是季青林背叛了她,那麼至少她也知道了基因語庫的限制,以後在使用時也可以有所保留和準備。
“晚了。剛剛被擊中的那艘飛船就是他負責的。”何仁嘆一口氣,“況且現在不是來追究這些的時候。對方現在咬死我們不放,雖然離聯盟軍勢力範圍已經不遠了,但是如果對方是抱着同歸於盡的想法來的話,只怕我們逃入聯盟軍星域也不能逃過這一劫。”
“你的意思是他們就算拼着被聯盟軍發現的危險也要消滅我們?”程星月心底一片冰冷。成人以來她不是在被追殺中就是在被囚禁中,只有少數幾段自由美好的生活就像閃亮的星星點綴她灰暗的人生。爲什麼她要過這樣的生活?若是這次僥倖脫險,她再也不願意任人魚肉,她要做那個可以魚肉別人的人!
“這只是我的擔心……Fuck!”正說着,除了他們這艘飛船外的最後一艘飛船也被對方擊中,化爲絢爛的一團白光,何仁忍不住爆了粗口。
“小星星,我不得不兵行險着了。剛剛探測到附近還有其他飛船的軌跡,我猜十之八九是聯盟軍的飛船,我想把他們引過來對付這些追殺的人!”只是他們的行蹤也會暴露,那麼他們此行的目的恐怕很難達成了。
“聽你的,先活下來,其他的再想辦法!”程星月毫不猶豫地應道。
果然不出何仁所料,在接收到他有意發出的求救信號之後,很快就出現了聯盟軍的軍用飛船隊。後方追擊他們的聯合會飛船也探測到了新的敵人,立刻發動了更猛烈的攻擊,而這,恰恰給了聯盟軍更充足的理由很快對追擊的飛船發動了攻擊。
程星月的飛船爲了避免探險過程中來自聯盟軍的麻煩,是僞裝成商船的,再加上他們向聯盟軍發出了求救信號,又正在被聯合會軍用飛船襲擊,所以反倒獲得了聯盟軍飛船的保護,一時之間倒處於安全的位置了。只是有兩艘聯盟軍飛船將他們圍住,並不讓他們離開。
一輪激烈的交戰過後,聯合會的那些追擊者似乎意識到難以在這樣的場景中解決掉程星月他們,終於萌生了退意,邊戰邊向聯合會星域退去。聯盟軍也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如他們所願,緩緩中止了這場意外的戰鬥。
很快,停下戰鬥的聯盟軍飛船就把程星月僅存的這艘飛船團團圍住。通訊設備中也傳來了對方聯絡員的指令:“目標飛船請注意,目標飛船請注意,這裡是聯盟軍前線巡邏隊,請打開艙門接受檢查,請打開艙門接受檢查。”
飛船內,程星月和何仁剛剛鬆了一口氣的心又提了起來。
“還能跑掉嗎?”程星月還抱着僥倖心理,任誰剛剛從生死一線中迴轉過來,都會認爲自己是上天的寵兒,以爲幸運還能繼續的。
“跑不掉了,我來開艙門,你去安撫一下飛船上的其他人。”何仁冷靜道:“按照我們預設的應急方案來處理。”
在出發之前,他們預設了幾個可能會出現的風險,被聯盟軍發現也是其中之一。當時的預設方案就是僞裝成商船隊,而程星月所在的飛船因爲安置了較多的研發設備,被設定爲被商船隊收留的好不容易從一處危險星域角落脫身的落單的探險飛船。如今“商船隊”都已隕落,只剩這一艘碩果僅存的“探險飛船”了,也不知道是否還能取信於聯盟軍。
程星月走進飛船公共大廳,發現絕大多數手下都在這裡等着,臉色各異。有喜悅於逃脫追殺的,也有擔憂於目前圍困的,還有因眼見同行者在這悄無聲息的太空中默默化爲灰燼而慼慼然的一臉淚水的。程星月心裡一咯噔,又想起那個可能背叛了她的季青林,心中凜然,略一思索,道:
“剛剛我們一起經歷了一場謀殺,很幸運,我們活了下來;很不幸,我們有很多同伴都沒能逃脫。我知道,現在大家心裡肯定有很多悲傷,很多擔憂,很多難以訴出口的情緒,然而,此時此刻,強敵環伺,已沒有時間留給我們繼續傷感。我對大家只有一個要求:活下來!活下來我們才能讓那些逝去的人被記住,活下來我們才能讓這場謀殺暴露在大衆眼中,活下來,”程星月頓了一頓,加重語氣道:“我們才能復仇!”
“我,程星月,在此發誓,若我有一日能重新回到聯合會,我必要將今日將我們逼入如此困境的人付出代價,我必將以鮮血來祭祀那些爲我犧牲的生命,如有違此誓,便叫我永困星海,化爲星塵——”
“星月!”郎一急急走上前,試圖阻止她的誓言。
“再無迴歸人間之機!”程星月繼續一字一頓說完,眼睛中有星光閃耀,攝人心魄。她提高聲音繼續道:“所以,請大家務必,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這三個字從喃喃細語到匯聚成一股氣勢磅礴的口號,只過了不到一分鐘。大廳裡的船員們眼神漸漸恢復了光彩,看向程星月的目光逐漸透露出狂熱和崇拜,羣情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