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緣交頸爲鴛鴦(一)
手指從戀月的手腕處擡起,他拿了桌子上的菜單和備好的筆墨,在幾個菜前打勾,又將“熱白水代茶”二字寫在菜單下,大約怕小二不知做什麼用的,送了洗臉水或者冷水進來,他特意多寫了“熱”和“代茶”三個字。
“我點的菜都是性溫的,你可以放心吃。”康易安將菜單交給水痕,吩咐道,“給外面候着的小二就可以了。”
見他不是冷酷之人,不僅不是冷酷之人,反而處處體貼周到,戀月看着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暗自在牙縫裡抽冷氣,終於忍不住問道:“戀月冒昧,敢問則寧兄的臉上可是帶了*?”
康易安看着她的眼睛說:“不少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你要不要親手摸摸?”
“不用不用,戀月只是玩笑話,則寧兄別往心裡去,只是……”只是你沒有表情,我推測不出你在想什麼啊,心裡這麼想着,戀月嘴上語重心長地說:“則寧兄,面癱是病,得治。”
“哈哈……”聽了這話,康易安嘴角抽搐,哈哈兩聲,雖然還是沒什麼表情,不過臉上少許生動了些,“看來你是那種通過觀察別人表情揣摩別人思想的那類人,我沒有表情讓你很是在意啊,其實你想知道什麼問我就好,你問我,我一定相告。”
康易安看戀月的眼神裡多了一絲掩藏不住的柔軟的深意。
“則寧兄這樣看着我做什麼,是戀月臉上有東西麼?”
“你臉上沒有東西,恐怕是有什麼東西不小心掉在我心裡了。”康易安很小聲很小聲地說,戀月沒有聽清,身體下意識地向他傾一些問道:“則寧兄剛剛說什麼?”
康易安易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道:“你約我,是要說康柳兩家聯姻的事吧。”問時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戀月,等着戀月口中的答案。
戀月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不緊不慢地說道:“本來是準備跟你商量聯姻的事沒錯,現在卻不是了。”
“不是?”
“不是,不是聯姻的事,而是合作的事。”聯姻與合作,戀月認爲是有分別的。
“家族間的合作前提是聯姻。”康易安說出他的觀點。
聯姻與合作,他認爲是一回事。
這時菜色上來了,戀月便沒有回答,康易安殷勤地親手盛了一碗五彩粥給戀月道:“豆腐、蘿蔔、銀耳、香菇、雞蛋攤餅,切成能能穿針的細絲,入沸水,用當年的生粉勾芡,料雖不起眼,卻是極其考究功夫的一道菜,最重要的是難得的清淡,有利於你身體的吸收,更重要的是好吃,你嚐嚐看合不合胃口?”
“謝謝。”戀月舀起一勺,含.入.口中,鹹蛋適宜,清香滿口,豆腐雞蛋綿軟,入口即化;銀耳、香菇又有嚼勁,“當真是美味的享受,難怪望月樓天天高朋滿座。”
“喜歡多吃些。”康易安不時給戀月夾菜。
一起享用了一桌的美味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又和諧了許多,要不怎麼有在酒桌上談事情傳統呢?
“則安兄,你剛剛說的家族間的合作前提是聯姻,戀月不以爲然,如今滄河城中產業經營可謂三分天下:你們康家佔據四分,慕容家三分,柳家兩分,剩下一分半分散在一些小戶的手裡。柳家的兩分,對康家是極重要的,因爲要壓制有着皇親的慕容家,單憑現在的康家可謂勢單力薄。”
康易安眼中流露對戀月讚許的目光,頻頻點頭,順着戀月的話說道:“你分析的對,單憑康家與慕容家抗衡確實吃力,一個小閃失,還有被慕容家吃了的可能。”
戀月笑道:“所以與柳家合作是康家最好的選擇,我們柳家勢力也不小,絕對能成爲康家不可或缺的助力,康家首富,可惜人丁稀薄,而柳家人丁興旺又人才濟濟,是康家目前最需要的;而且,”戀月喝口水緩了一下說,“最大的好處是,柳家勢力也不大,即便在合作中得了好處,也不會對康家有所威脅。”
“呵呵,你竟然連這些都想到了,原來你不僅有膽識,還確實聰明,我怎麼越看你越順眼呢?”康易安的眼睛緊緊盯着戀月道。
“則安兄說笑了。”戀月被他看得心裡打鼓,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康易安一拍桌子說:“好,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我們聯姻,就這麼定了。”
戀月失笑道:“是合作,而非聯姻。戀月認爲只要雙方都能得到好處,就有合作的前提和基礎,並非一定要聯姻不可。”
“聯姻會讓彼此更信任,合作更牢不可破。”
“即便要聯姻,兩家沒有合適的人選啊。”戀月皺眉,她沒想到康易安會如此看重聯姻,事先沒有想過應對之策,頗有些措手不及,情急之下找到這樣一個理由。
康易安“面癱”的臉上都難掩失望了,看着戀月久久不說話。
“我七妹她……太小,還是個孩子,一點都不懂事,”戀月委婉地說,“而且,戀月認爲,她與則寧兄你的弟弟康易麒公子雖是一對金童玉女,但是性格不合適。”將康易麒拿出來比較,戀月是想斷了康易安的念想,她心裡覺得奇怪,柳家的提親康易安不是拒絕了麼,連納思思爲妾也拒絕了,爲何此時卻又流露出明顯的失望,難道是後悔了?雖然七妹的脾氣不好,可到底是妹妹,這種時候,戀月忍不住幫她一次。
康易安依舊看着戀月,眼底深處黑黑的一團,似乎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涌動。
兩人對視良久,戀月還是沒想透他的心思,終是開口問道:“則寧兄還請明示。”
“看來我表達地還不夠強烈,並沒有讓你感受到。”
“感受到什麼?”
“嫁給我。”康易安直接了當地說。
柳家兩次來提親,他兩次問是柳家哪位主子,承認也好不想承認也好,在他心裡是一直在盼望着什麼的,而兩次都失望了,失望遠遠比他想的來的強烈;接到她的信時,他甚至將毛巾趕出去,在書房開心地跳舞起來——他真的跳舞了。
可是現在這個女子又出乎他的預料了,這個女子竟然只談合作不提聯姻了。好吧,既然山不肯到這裡來,他到山那裡去也是可以的。
嫁給我。
康易安說這三個字時很強勢,一種勢在必得的強勢,戀月除了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之外,心頭竟然顫抖了,似乎是心跳漏了一拍,它花了很久才找回跳動的節奏。
“咳咳,”戀月掩脣輕咳,“實不相瞞,戀月也曾考慮過這個方案,最終放棄了。”
“爲何?”
“原先戀月是擔心自己的身子不好,又不甚美豔,則寧兄可能不會答應。”
“如今知道我是答應的,你可願意?”
戀月搖頭,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說:“我若說是因爲戀月覺得自己姿色平庸,配不上則寧兄,你可會相信?”
康易安挑眉道:“你覺得我會信麼?不是覺得配不上我,應該是覺得則寧配不上你。”
戀月一笑,笑容如雪山上融化的不含雜質的泉水般乾淨清澈,“實不相瞞,戀月不想以情謀事,亦不能接受以情謀事。”
“情與事,哪能分的那麼清楚?”
“因情成事和以情謀事,相信則寧兄能體會兩者區別,若是戀月今日真用嫁你而得到好處,便是落了下乘了,也配不上則寧兄今日的這番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