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倚蓋卑,維嶽資柱石。前當祝融居,上拂朱鳥翮。青冥結精氣,磅礴宣地脈。還聞膚寸陰,能致彌天澤。”蒙琰在距離蒼鷹嶺不足三十里的地方遠眺連綿不絕的衡山山脈忘情的將前朝監察御史劉賓客的詩讀出來。
一旁的石英可就沒那麼好的心情,從年前駐紮在仁瑞寺起到現在已經不知道遭到顧氏多少撥刺客了,按理說蒙琰遭遇過差點要他命的那次刺殺後應該多少有些收斂,可擺在石英面前的是這韶川郡公對刺殺一點也不放心上,不遠處就是蒼鷹嶺,顧氏兩萬精兵就在眼前,可蒙琰就帶着石英和一百白澤衛的親兵就出來了,絲毫不把顧氏精兵放在眼裡。
“石英,這幾日可有山裡的來信?”蒙琰問道。
“稟郡公,這兩日沒有,還是前日蘇青大人送來的山裡的情況朝將軍一行人已經翻越了衡山,如果沒有意外今晚就能抵達萱浦縣。”
“嗯,難爲他們了,那就再等等,不着急,反正年已經過完了。”蒙琰平靜的說道。
“郡公,末將覺得您還是回寶慶吧,夫人臨產在即,這邊一時半會兒打不起來。”石英勸道,與蒙琰接觸多了了解到與蒙琰日常相處隨意點最合適。
“不回去,回去又得被她數落,好沒面子,有蘇青陪着她沒問題的。”蒙琰嚴詞拒絕,蒼舒皓月在寶慶活的好不快活,她這個郡公夫人可比郡公吃的開。
“石英,你說卓氏還有機會嗎?”蒙琰突然換了話題。
“若是蕭彧三月前能拿下撫州,卓氏一定會低頭,但我不希望卓氏低頭。”石英心懷怨氣。
“石英,我知道馬同將軍與你的關係,但畢竟你現在是辰朝將領還是不要直呼其名的好,你是覺得卓氏低頭太早不利於我白澤軍嗎?”蒙琰知道石英對蕭彧是敵意的,不過既然同朝爲官,還是要把握好尺度的。”
“是,我們白澤軍現在看似輕鬆寫意實則進退兩難,若是卓氏認輸太快,顧氏一定會死心塌地的與朝廷聯手夾擊雲夢,那麼我們辛苦造成的夾擊顧氏的局面就付諸東流了,卓氏的選擇牽一髮而動全身。”石英認真的說道,不過對於蕭彧的事情依然選擇避而不談。
石英的分析是冷清的,合情合理,與蒙琰心中的思慮在一個方向上,只不過目前的關鍵是仲氏已經高調宣告歸附辰朝,並且對縉州的樊璃虎和廬州段皖做出了攻擊姿態,不管衡陽戰況如何,四月前卓氏一定會低頭。
“石英,我們回寶慶!”蒙琰突然做出決定。
“那蒼鷹嶺怎麼辦?”石英追問。
“你去找蘇青告訴她二月之前讓她想辦法在蒼鷹嶺打開一個口子,還有告訴朝羣改變原定計劃,讓他們向蒼鷹嶺移動,告訴葉帥不用挑逗昭陵了,三月之前不管損失多大都要拿下昭陵,調卓帥過來蒼鷹嶺,我要把顧言風逼出來和我談!”蒙琰改變了所有的既定戰略,一是白澤軍的生死確實迫在眉睫,二是仲氏已經表明態度向麒麟軍依靠,雲夢的態度很關鍵,不能讓仲柔萱左右了塗山氏的態度,三是他生氣了,真的生氣了,仲柔蘭的選擇,仲凡猶豫不決的態度讓蒙琰現在的地位很尷尬。
“你要去哪?”躺在牀上已經很難動彈的蒼舒皓月一邊吃着果子一邊淡定的說道。
“去哪都行,反正郡公這裡我是待不下去了。”蘇青帶着哭腔說道。
“因爲三娘?”蒼舒皓月眉毛一挑細聲說道。
蘇青點點頭一臉的哀容,她實在無地自容,出於對仲柔蘭的信任她一直對東陽城的監察力度小了些,甚至對餘盛堂的送的消息也是顧若惘聞,誰知新年第一天東陽歸附的態度對蘇青來說就是個晴天霹靂。
“郡公和你一樣都是傻子,給你說本來不打算回寶慶的他估摸着今晚就到了。”蒼舒皓月沒有理會蘇青的愧疚和焦慮。
“爲什麼?”蘇青對於蒼舒皓月的評價表示不解。
“因爲你們太信任一個人,信任程度毫無底線,在以前沒有那麼多利益糾葛的時候你們可以無憂無慮,但現在是什麼情況,白澤軍和麒麟軍明顯是國主故意爲之,三娘是仲氏女她必須要考慮仲氏的利益,所以他們最好的選擇的確是蕭彧。”蒼舒皓月對東陽城選擇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在鎖門島多年,雖是過得還算快樂,但能上鎖門島的人哪一個不是因爲鬥爭失敗和腦子抽筋纔來的,這些事情打小就耳熟能詳。
“你說小姐她是故意把我留下的嗎?她在用我算計郡公?”蘇青想起仲柔蘭讓她留下時那種不捨現在看起來應該是慚愧吧。
蒼舒皓月搖搖頭說道:“你還沒有那麼重要,換言之你的存在並不能左右郡公的想法,仲三娘留你下來的目的應該還是比較單純的,只是想爲你找個好出路,至於她心中有沒有愧疚之心,這事兒你還是要當面問她。”
蒼舒皓月並沒有打算落井下石,她好陽謀,對陰謀一向嗤之以鼻,仲氏的事情算不上陰謀,而蕭彧的做法卻是實實在在的陰謀,一邊以兄弟的情誼利用着蒙琰,一邊強力拉攏仲凡,當然人家有蕭胡利站臺自然是要比蒙琰更有優勢了,只是這做法實在不光明,這其中少不了自己的好姐妹夏侯穎的功勞。
“夫人,我該怎麼辦?”蘇青掛滿了淚痕。
“你從小就聽三孃的話,可曾想過爲自己活一回?既然三娘將你留下,我想她也是想讓你做一回自己,你現在可以選擇回到三娘身邊做你的酥梨,也可以留下來做你的蘇將軍。”
蒼舒皓月給了她自由選擇的權力,她回憶着這些年的事情,她是侍女是奴婢哪裡有機會自己決定,從來都是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小姐對她一直親如姐妹,她不能判斷小姐將她留在蒙琰身邊的意圖,如今的狀況已經到了不得不選擇的境界,她心裡明白蒼舒皓月這是在給她機會,只是一旦選擇了就代表失去。
蒼舒皓月看出了她的糾結,“不着急,你可以去和石英聊聊,他們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提到石英她突然覺得明朗了,當即做出決定,“多謝夫人,不用等他們回來了,我是白澤軍明鑑司蘇青,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和石英聊算什麼正事。”
蘇青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些冷酷,多了些決絕,蒼舒皓月輕嘆一口氣,玩笑道:“不跟他聊可以,但你也不能現在就回明鑑司。”
蘇青一愣,有些不解,只見蒼舒皓月指着自己的肚子說道:“你走了我怎麼辦?”
蘇青心中一暖,明白蒼舒皓月的意思,眼神逐漸緩和下來說道:“所以我早就和你說過不要來郡公這裡折騰,你非要過來。”
“這不是有你在嘛,我的蘇將軍。”蒼舒皓月的表情極盡的無賴,一時間讓蘇青覺得她不是郡公夫人還是那個名氣響噹噹的“五羊三害”。
蘇青的心結解開了,蒙琰的糾結就沒有停止過,從回到寶慶就一直躲在房間裡不出來,除了蒼舒皓月和石英以外誰也不見,對外說是病了怕風怕光。
“知道自己傻了?”蒼舒皓月不打算慣着蒙琰。
蒙琰也不說話閉着眼睛像個殭屍一樣的挺着,不過胸膛起伏的幅度可見他非常憋屈。
“七郎,行了,被算計的就得認,再說仲氏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表面上的看到的這樣,仲氏選擇的歸附對象不是蕭彧,而是蕭胡利,這纔是關鍵所在。”蒼舒皓月挺着大肚子費力的將蒙琰拉起來。
“這個時候仲氏突然歸附不就是衝着與老大那邊會師的嗎?等卓氏低頭了自然而然仲氏就與麒麟軍走在一起了。”蒙琰忍不住的說道。
“七郎,你爲什麼要生氣你可知?”蒼舒皓月氣喘吁吁的說道。
這一問倒是給蒙琰問住了,對,爲什麼會這麼生氣,仲氏歸附是早晚的事情,即便不告訴自己其中的內情也說的過去,畢竟那是國主,是蕭胡利的事情,自己只是辰朝的一個大都督而已。
“七郎,你生氣是因爲你已經不能平靜的看待這場北伐的結局了,因爲白澤軍十幾萬將士是因爲你才聚在一起的,你怕了,是嗎?”蒼舒皓月分析事件的時候永遠是客觀平靜的,毫無波瀾。
“是這樣嗎?”蒙琰動搖了。
“這次北伐之後中原的格局一定會重新劃分,你怎麼看?”蒼舒皓月平躺着一邊小心的撫摸自己的肚子,一邊把頭艱難的放在蒙琰的大腿上,眼睛望着旁邊的點心盤。
蒙琰習慣的拿起一塊點心送到皓月的嘴裡,愛撫着皓月圓嘟嘟的臉說道:“辰朝、袁昌黎、權漢良,非要再加一個就是西北的雙龍薛和夏陽李。”
蒼舒皓月的臉被蒙琰揉的都快變形,好不容易掙脫出來,一通小拳拳捶打着蒙琰的肚子,看得出來這是夫妻兩個日常嬉鬧的小情趣。
“你錯了,這中原的格局只會是蕭彧一人的。”蒼舒皓月大膽的說道。
“爲什麼?”蒙琰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因爲多次事實證明蒼舒皓月的分析都是對的,蒼舒皓月除了是他的夫人之外還有着軍師的作用。
“蕭胡利年紀不小了,仲柔凝更是難生養,就算有了嫡子你覺得他會是蕭彧的對手?權漢良成就一方霸業還行,入主中原差遠了,不說別的,就是和東海人合作這一件事就難容於中原的文脈的口誅筆伐;至於西北的那兩位你覺得北慕人會讓他們閒着或者說你覺得那二位敢於北慕人聯手下中原嗎?”蒼舒皓月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竟然累的不輕。
蒙琰見狀趕緊給她捋着胸口順着氣,調侃的說道:“慢慢說,又不着急,我的女軍師。”
蒼舒皓月翻了白眼接着說道:“袁昌黎是個棘手的,首先他佔着大義,不久的將來陵朝太子一定會死於非命,那麼袁昌黎就自然而然的掌控陵朝了,不過這傢伙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他野心太大。”
“你怎麼知道陵朝太子會死於非命?我記得那傢伙身體不錯啊,武脈修習的也算是皇子中比較突出的了。”蒙琰奇怪道。
“蘇青的明鑑司不是擺設,洛辰城的消息太子夜夜笙歌,夜御三女,處理政務的時候多次被皇帝訓斥,而原本的太子黨逐漸的都改換門庭,或是向袁昌黎效忠,或是把希望寄託在權漢良身上,畢竟權漢良也是皇位繼承人的一個選擇。”蒼舒皓月沒好氣的說道,說完突然見坐起來,整個都僵住了,右手不停的拉着蒙琰的衣服。
“阿月你怎麼了?”這一出把蒙琰嚇得不輕,語氣裡盡是緊張不安。
“七郎,我好像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