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引起的騷動比起在海灘上大的多,畢竟是鬧出了人命,也正因爲事情的嚴重性,海邊別墅城已經被雙重封鎖,裡面的人想出出不去,外面本來預定住宿的人也進不來。別墅管理人花了好一陣時間,才協同檢查處人員安撫好遊客。鈞克辰回到別墅時,鍾遊已經等了足足兩個時辰。
“送走了?”鍾遊靠在客廳沙發上,手裡擺弄着茶几上的茶杯,他一個人想事兒的時候,總喜歡擺弄些東西,哪怕是白紙。
鈞克辰幾步走到他對面,穩穩的坐下,即使依靠沙發背,也依然保持着坐如鐘的姿態,“交給一個附近的鬼差。”
鍾遊放開了被他摧殘已久的茶杯,雙手合十抵在下巴上,一眨不眨的直視鈞克辰,“都問出啥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只覺得喉嚨一陣刺痛,像是有尖利的翅膀劃過脖子。還有問他可疑事件的時候,他記得對面坐了一個過來躲雨的年輕人,總是低着頭,看不太清楚模樣。他接近彌留之際忽然聽見有人在罵他。”鈞克辰說着想低頭找碗水喝,察覺到茶碗都在鍾遊那邊,擺的四仰八叉,忍住沒有動。
“咳咳,那個那個躲雨的年輕人憑空消失了?”
“沒錯,他在人羣裡尋覓不到目標。”
他兀自點着頭,“嗯,線索不是很多啊,那啥,我去把杯子涮涮。”
鈞克辰一把將已經起身的他拉住,“不用,我去。”說完便動作利落的收拾了兩個杯子,連同沏了一壺新的龍井茶。
鍾遊捧着熱氣騰騰的茶杯,不論外界的氣溫如何,喝茶還是趁熱的好,他抿一口,舒了口氣,“以你的經驗,這會是個什麼東西?”
“躲過你我的察覺,只有兩點可能,一來他附在活人身上,是個千年道行的孤鬼,二來他根本不是鬼。”
他的身子不自覺往前探了探,“是人?或者。。。”
“是妖物。”鈞克辰目光微閃,瞬間斂去,看不出一絲痕跡。
“比千年老鬼還麻煩,都超出職業範疇了。”他所幸脫了鞋子,盤腿攤在沙發上,滿臉的無可戀。
“是有些棘手。”鈞克辰頓了頓,臉上卻並不嚴肅,甚至有點微笑模樣,“不怕,有我呢。”
是啊,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幸好小辰子就在身邊,再加上他這個小殿下,害怕對付不了那個來路不正的妖物?這麼一想,鍾遊頓時心情舒暢,聞着茶香更濃。
叮咚!
“這麼晚了,會是誰?”
鈞克辰邁開大長腿,沒走幾步就到了門邊,“怎麼是你?”
鍾遊好奇的抻着脖子往門口瞧,先是看見一個黑濛濛的影子,那團影子緩慢的從鈞克辰身邊的縫隙裡往裡面挪動,“我一個人來的,自己住害怕呀,能不能在你們這湊合一下下。”
一聽這聲音,鍾遊直覺的耳熟,眼珠一轉忽然道,“阿玉?”
阿玉等到了救星,立馬激動起來,“是我是我,讓我進去唄,幫幫忙啦。”
鈞克辰側身子,阿玉如獲特赦,滋溜一聲竄進來,一屁股做到鈞克辰剛纔的位置上,“嗨,打擾了哈。”
鍾遊眨眨眼,一邊示意鈞克辰到身邊來,一邊想起了身爲主人的待客之道,把茶壺往前推了推,阿玉擺擺手道,“沒事沒事,我不渴,就是睡不着。”
“我記得有人說過藝高人膽大,無論發生啥都不害怕。”他說着瞄了眼阿玉,只見對方憋紅了臉,隨後轉移了話題,“樓上的房間富裕,你隨便挑一個吧。”
“你真是好人!”阿玉忙不迭的點頭道。
突然被髮好人卡,他有些蒙圈,差點忘了自己要問什麼,清了下嗓子找回思緒,“阿玉,你爺爺還和你說過什麼關於五十年前的事嗎?比如看見過什麼發光的或者帶翅膀的東西?”
“這倒是沒有,爺爺只講了大概。”阿玉垂下眼簾,似是在回想。
出乎鍾遊的意料,鈞克辰親自給阿玉倒了一杯茶,“別緊張,我們只是問問,如果想要這場怪事早點結束,你最好還是仔細想想。”
阿玉握住茶杯的手悄悄攥緊,笑嘻嘻的應着,“我哪有什麼緊張的。”
鍾遊知道鈞克辰不會隨便對外人展現情緒,更別提親自倒水了,如果他這麼做,那麼他一定想從對方嘴裡敲出什麼。阿玉對他們隱瞞了?再聯想起自己剛在網上查的信息,“阿玉,我聽說海邊別墅城換了兩界東家,以前的東家姓。。。姓什麼來着?”
“姓譚。”
鍾遊詫異的看了眼鈞克辰,“你也查了?”
“我聽見了負責人和檢查處的對話,上一個東家以平價轉讓了別墅城,之後就全家人銷聲匿跡了,大約是在五十年前。”
鍾遊低下頭,也就是說五十年前命案發生後,譚家以各種渠道封鎖了消息,隨後舉家搬遷。他們這麼急着走,是因爲受到了驚嚇,亦或是爲了躲避誰?“阿玉,你爺爺認識之前的東家吧。”
“啊?認識,當然認識了,東家可是個很溫柔的青年人。”
鈞克辰悠悠開口道,“你知道他叫什麼嗎?”
只要鈞克辰一問,阿玉的身體就不自覺的繃直,眼睛也不敢往上擡,“譚儒林,我爺爺說那陣大家還總喜歡換管他叫林少。”
鍾遊覺得地獄審判的差事分給鈞克辰也是再合適不過,不怒自威才能套出一手好口供,他打了個呵欠,隨意問道,“轉讓持有權的就是他了?”
“我瞧見了負責人給檢查處的合同文檔,不是他的名字,寫的譚儒風。”
聽這個名字排列,比較像是兄弟之類的,鍾遊覺得思維又陷進了死角,應該只有本人才能在合同上簽字纔對。他擺擺手,招呼回出神的阿玉,“他們是兄弟嗎?譚儒林將別墅城轉給譚儒風了?”
“爺爺說,林少因爲常年體弱多病,早早就去世了,沒有留下子女,所以就由其兄長繼承了別墅城。雖然林少的夫人家有所異議,但當時譚家的老太太還健在,老人家拍板,他們也沒敢反對。”
這麼一來就能說通了,鍾遊直覺這其中思緒萬千,似乎有一根線牽着,卻抓不着,“譚儒林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距今約有七十多年了吧。”
鍾遊摸了下手腕上的感應器,偏過頭去,和鈞克辰對上,立即明瞭兩人想到了一起,“時間不早了,阿玉,早點休息。”
阿玉長呼一口氣,“我可是知無不言了。”
“知道啦,你這叫爲大衆做貢獻嘛。”
就在阿玉大呼借宿也不容易的時候,鍾遊和鈞克辰同時站了起來,把阿玉驚的將接下來的苦水都嚥了回去,“怎。。。怎麼了?”
一股奇怪的力量一閃即逝,鍾遊摸不清那是什麼。緊隨着此起彼伏的哭嚎聲,門外的腳步聲逐步聚集,兩人顧不上與阿玉解釋,相繼奔出別墅,留阿玉一個人遠遠的跟在後邊。
人羣聚集的地方是在和他們相隔較遠的中央區域別墅區,房門大敞,救護人員魚貫而出,擔架上擡着一個模糊的人型,路燈照耀下,漸漸的看清了人臉,雙目大睜,嘴巴張的能吞下一隻碗,身上沒有鮮紅血跡,只有黑乎乎的看上去粘稠的不明液體。
鍾遊他們沒有站到太靠前的位置,而是溜着邊兒,只要能看到人的面目就夠了。此時醫護人員上門已經於事無補,他知道只是又添了一縷亡魂。
緊趕慢趕追上來的阿玉見此情景,捂着嘴,壓下胸口的不適,嘟囔道,“完了,這下是真的趕上五十年前了。”
鍾遊放眼望去,人羣圍堵的水泄不通,幾乎驚動了別墅城的所有遊客,人羣中驚叫聲,喧嚷聲不斷,都是要求解開禁令,讓人們回去的。
“你們還能不能查出兇手了?真要等人都死光了才行是吧!”
“快讓我們出去!我們要回家,不旅遊了,我再也不旅遊了。”
除了吵鬧,還有人直接和檢查處的人員動起了手,經過好一陣才控制住了局面,別墅城的負責人不得已再一次親自出面,“大家不要慌張,現在事情原因不明,讓大家回去,也同樣不能確保安全,也許是兩樁事碰巧湊到一起,目前並沒有確定是他殺。”
此話一出,更是在遊客裡激起了強烈的反對,“你蒙鬼呢,死人也扎堆組團一個地方啊。”
“這模樣能是自殺?查不出原因來就不是他殺了?”
“你也沒確定是自殺不是,你等於給我們困在了孤島!”
他確實是在騙鬼,鍾遊爲別墅城負責人的說辭捏了把汗,鬼都不信吶。那邊鈞克辰的結界已經建立起來,這一次,他親自參與詢問,聽聽這個倒黴鬼能記得什麼。
“我這是在哪?”青年的魂魄離開了身體,雙腳就站在自己的屍體旁邊,他卻沒有發現,迷濛的看着兩人。
鈞克辰低沉的聲音響起,“還沒到黃泉。”
青年大了一個激靈,轉頭看向結界外,圍着一大圈的人,姐姐姐夫們都外在一個擔架前哭天搶地,而擔架上的人正是他自己。
“你們是來帶我走的?”
鍾遊擡手攔住應召而來的鬼差,“會有人帶你走,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還需要你的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