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問無非就是那幾個常規的問題,青年相較於之前的死者,提供的線索更爲清晰一些,起碼他還知道纏住自己的東西像是一條蛇。鈞克辰沉思片刻便多問了一句,而這一句使得兩人均是眼前一亮。
“你說纏着你的蛇有翅膀?”鍾遊不禁提高了音調,總算有個雛形了,要不然堪比大海撈針。
“好像不止一對,其他的我也記不清楚了。”青年的目光落在遠處的鬼差身上,鍾遊讓開了地方,久候的鬼差先是朝着兩人規規矩矩行了一禮,便開始揚起了他手裡的招魂幡。
送走了青年,鍾遊和鈞克辰雙雙退出人羣,喧鬧爭吵聲不絕於耳,但他們已經無暇顧及,當務之急是要找個不受人打擾的地方,好好的和冥界資料庫管理員通話一番,眼下最好的選擇莫過於回別墅。
因着連出兩樁命案,阿玉儼然已經變成了兩人的跟屁蟲,說什麼也不肯回自己別墅睡去,非要跟鍾遊他們擠一擠,幸虧別墅房間多,不然某位冷麪先生就要當衆扔人了。
阿玉很是識趣的進了房間門,就沒再出來過,倒是省去了鍾遊他們的麻煩。冥界資料庫的記載繁多,但是憑藉年號、地界和人命,查找起來也費了好一番功夫。這還是趕上當值的鬼差手腳麻利,沒讓他們浪費太多口舌,就這樣還是到了大半夜才找出的魂籍檔案。
不過想要調譚儒林出來問話是沒有辦法了,人早早就轉世爲人,前塵過往雲煙,就算是去找了轉世後的譚儒林也沒有什麼用處。鍾遊和鈞克辰透過感應器,吩咐鬼差在厚厚的一摞資料中摘出幾頁重要的記載,都是有關譚家的家境,以及當時的筆錄。
鬼差翻到筆錄的第三頁,鍾遊趕忙叫了停,他略過前幾行,將目光鎖定在了右下角的位置。譚儒林居然被判過十年的三層地獄懲罰,理由是因爲謊言和禍及他人性命。接下來的筆錄鍾遊和鈞克辰逐字逐句細細研讀,直到天色微微亮起,他們纔算是看完了當初所有的筆錄,連同五十年前的連環人命案也有了解釋。
雖然一晚上沒睡,可鍾遊卻一點倦意都沒有,興許是信息量太過龐大,趕走了瞌睡蟲。服務員送來的早餐已經擺在了餐桌上,兩人相對而坐,誰也沒看盤裡的早餐。
“怪不得連着兩個人都是青年,怪不得五十年前的人命案也都是青年,這個妖物恐怕是瘋了。”鍾遊搖搖頭,狀似惋惜,“其實譚儒林也怪可憐的。”
“冥界的判決是很嚴格的。”鈞克辰看出鍾遊眼神中的憐憫,不由得提了一句。
“是啊,因他而起的禍端,終究要有人償還。”
“早啊兩位。”阿玉徑自拉開椅子坐下,左右看看兩人面前絲毫微動的早餐,“你們不餓?給我唄。”
鍾游回頭瞧了眼窗戶,時間還早得很,沒看出來阿玉還是個早起的人,沒準兒是因爲昨晚的驚嚇沒休息好吧。他想着便把手邊的盤子推了過去,“還真是不餓,我的給你。”
“謝啦。”阿玉拿起刀叉,切了一口煎蛋放進口中。而一邊的鐘遊,本是無精打采,可見阿玉舉着煎蛋咬下第一口時,瞳孔微縮,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統統清除掉,只剩下一個念頭。
“小辰子,我又想吃了,你去餐檯幫我取一份唄。”
“你可以吃我的。”
鍾遊邊眨巴着眼睛邊說,“我想吃熱的。”
對於鍾遊傳遞消息的眼神,鈞克辰再熟悉不過,他在鍾遊和阿玉之間逡巡了一會兒,壓下疑慮,按照鍾遊的要求出了房門。
“有人以前也這麼喜歡使喚我,可笑的是我當時還在甘之如飴。”鈞克辰前腳一走,阿玉手中的刀叉就停了下來,他似是自嘲的笑笑,看向鍾遊的目光復雜,鍾遊不太能讀懂裡面的情緒,只覺得那是一種失望中還透着些許甜蜜的矛盾感。
“是誰啊,初戀嗎?”
“按你們人類的話講,可不是就是初戀嘛,幾百年來的唯一一次心動,但結果終究是不能如意的。”阿玉抻過幾張紙巾,一個手指挨着一個手指的細細摩挲。“我很奇怪,你一個人類爲什麼會和一個鬼差在一起,搞得身上都有死人味道了。”
鍾遊深知自己的鬼氣薄弱,常常會被誤認爲人類,這也正是他隱藏自身,等待好時機的利器。他按兵不動,順着阿玉的話接下去,既然對方已經不打算隱藏了,他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們是朋友。”
“呵,和鬼差做朋友?不,那個傢伙身上的氣比一般的鬼差還要強上許多,應該不是個小角色,你是怎麼知道我不是阿玉的。”
說到這裡,鍾遊自信的笑笑,稍微有點小嘚瑟,阿玉可是搶過他食物的超級吃貨,他至今還記得阿玉是用哪隻手搶的。“你不知道了吧,你這個身體的主人可是個左撇子。”
“是嗎,他也是個左撇子。”
對方斂目的瞬間,鍾遊的腦海裡蹦出一連串譚家的家事詳情,“他都不在這了,你爲什麼還來這裡,殺這麼多和他相似的人,就只爲了泄憤嗎?”
“你知道什麼!”桌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黃色絨毛,轉瞬間阿玉的臉已經幻化成了另一張臉,劍眉斜立,眼眸中交織的血絲成了網狀,把黝黑的眸子侵染,活像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向鍾遊伸過來的手已經蛻變成利爪,鍾遊身子往後仰趟,腳尖懸空,反手拉住椅子,身體瞬間扭到椅子後方,躲過眼前的黑色利爪,另一隻手的掌心已聚出封印,擡手對上妖物的再一次襲擊。
然而封印畢竟對的是冥界鬼魂,現在變成了一個年頭已久的妖物,封印的威力受到了限制,僅僅是擋住了他的行動,眼看着妖物已經全全的轉化成了真身,身後的蛇尾繞過兩人對峙的正面,掃向鍾遊後方。
紅光乍現,一柄赤色古銅刀切斷了妖物的偷襲,被傷及的蛇尾顫抖着縮回,妖物的面容更加的扭曲起來。
鍾遊不用回頭,手上的封印加了幾重,將妖物狠狠的推了出去,“小辰子!”
鈞克辰的赤銅刀奔着妖物揮去,閃過的鮮紅波動蓋過了妖物眼中的猩紅。剛剛被封印耗損了妖力,再來面對又一重重擊,妖物已經顯得吃力,更何況上古赤銅對付妖物也是一絕,刀身上附着的妖力抵禦了他的妖氣,讓他的優勢不復存在。
“等等!”在赤銅刀尖碰到妖物頭頂的前一秒,鍾遊攔住了鈞克辰,他覺得還是要把真相告訴他,纔是解決這場禍事的上上策。
“你這是假好心嗎?我沒想到你也是鬼差,是我走了眼。赤銅雖然不能殺了我,但是我已經是你們的手下敗將了,想怎麼樣隨便你們。”
鍾遊放輕了語調說,“你殺這麼多人,除了是因爲報復,是不是也想引他出來見你呢?”
“別自以爲很懂我。”
對方嗤之以鼻,鍾遊一點都沒有被冒犯的惱怒,反而平心靜氣的繼續道,“你知不知道譚儒林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離世了,現在不知道投胎到哪裡去了。”
“你說什麼!”妖物想要上前,但他頭上的赤銅對準了他,絲毫不相讓。“什麼時候的事?”
“在你五十年前犯下錯事之前,譚儒林就因爲身體孱弱,思慮過重,抑鬱而終,在他投胎前最後的筆錄裡記載過四個字,思念成疾。”
妖物的整個身體匍匐在地上,痛苦的蜷縮着,“他,他母親明明說過他帶着妻子兒女搬遷了。”
“你知道他身體不好,他根本沒有兒女,譚母如何告訴你的我不清楚,但是他本人的真實想法可都是原原本本記錄在案,也許你這麼多年來真的恨錯了人,他確實迫於母親的意願,娶了妻子,但是在迎娶的轉年就去世了,他背叛了你們的約定是事實,可是你真的不想知道當年的真實情況嗎?”
妖物緩緩的擡起頭,“真相?就憑你口中的筆錄?”
“當然不止這些。”鈞克辰移開赤銅,接着說道,“你問問被你附身的青年,他可是還記得這件事的,雖然那是他爺爺告訴他的。”
妖物將信將疑的看着兩人,可眼下還有什麼辦法?他只好離開阿玉的身體,阿玉被丟到桌角邊,腦袋磕在桌子腿兒上,一下子就清醒了,他呲牙咧嘴的捂着腦袋,張開眼的瞬間驚叫出聲。
“你,你,是爺爺說的那隻妖!”
“你爺爺是誰?”退掉了猩紅,妖物黝黑的眸子鎖住阿玉,略帶緊張的追問。
“他姓譚,名玉,是譚儒風的長孫。”鍾遊蹲下來,拍拍阿玉的肩膀,“活動一下筋骨,對,沒摔斷,放心吧。”
阿玉啞然許久,才找回聲音,“你怎麼知道?”
“我是誰啊。”鍾遊挑了挑眉,又接着說,“說說你知道的全部事情吧,別想着你爺爺囑咐的什麼保密啊,外人不能道啊,要不是他們隱瞞真相,能有這事嘛。”
阿玉垂下頭,他也不是故意要瞞的啊,實在是爺命不好違,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誰讓二爺爺愛上的是個妖怪,還是男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