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下)

我不懂爲什麼朝飛在澡水中放了迷露,我卻沒有一丁點兒事,而且還精神奕奕,心裡不禁暗忖是不是朝飛這小娃把迷露弄錯了?可細想又不太可能,她這麼熟悉這裡各種草藥的功效,按理不會弄混,不過她才五歲,粗心也不是沒有可能,成人都可能出錯,吃飯哪有不掉米粒的?算是我走運吧。

然後又想到了豔若,覺得很奇怪,他怎麼不聲不響的就出現在了迷霧森林中,如果是和祭巫約定的見面的時間到了,祭巫卻沒叮囑我在清晨時不要找她。還有那個暗部的人又是誰?不會是匿影吧?子歸說暗部的人是在找他的,若是匿影,他找子歸做什麼?當然也有可能是暗部的另一個人,可是匿影似乎總是跟着豔若的,如果豔若進迷霧森林的目的和匿影一樣,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叩、叩、叩。”

三聲極輕極短的敲窗聲打斷我的思索,我轉眼望向窗外,簾子下的縫隙裡漏出微明的光線,看看桌上的沙漏,不知覺居然已至凌晨時分。

我悄然起身靠近窗邊掀開一點簾子看去,只見子歸背對着窗靜靜而立。

“子歸?”我輕聲叫他。

他回頭對我微微點頭,“洗漱穿戴好,我們就走。”

我嗯了一聲,放下簾子,極快的打理好自己,抱起睡得死熟爛熟的羽魄開了門。

剛把門打開,子歸就一把將我抱起,我詫異的用手捂住嘴,以免驚呼出聲。

“你不會武功,爲了避免聲響,只能這樣了,見諒。”子歸微笑。

他正經的說還好,這麼淡淡的微笑,倒是讓我有點羞澀起來。

子歸輕鬆一躍就站到了一棵樹上,然後依着樹枝幾個點跳,就將那些木屋隱到了身後,待掠入了樹林中時,他才把我放下,接着從樹枝上摘下一片葉子放在脣邊輕輕一吹,幾個音符串了出來,不多時那隻金毛獅子就出現在眼前。

“好了,現在我帶你去祭殿。”他扔下樹葉,騎上獅子,手向我一伸,便將我抱了上去。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而且太快,讓我呆愣了幾秒。

獅子開始極速奔跑,子歸在身後緊緊摟住我,那緊貼的肌體質感,讓我有些不自然起來,我努力去忽視背後最下方與他貼近的那個部位,爲了轉移那種窘迫,我沒話找話地說:“子歸,昨晚可能是太緊張了,一晚沒睡好。”

“哦。”輕輕軟軟的調子,一個字也能應答得如此溫柔。

一時間,無活,氣氛又怪異起來。

我嚥了咽喉嚨,想起朝飛的話,於是心頭微微一動,試探地說:“昨晚朝飛說在我的澡水中放了花露,說是能促進睡眠的,可以讓我好好睡上一覺,可是我竟然沒睡着,早知道就讓她多放些了。”

子歸語調溫和地說:“當然睡不着,我把她的花露給換了,那種讓人睡覺的花露,普通人不宜使用。”

難怪!我瞭然輕笑。

子歸接着道:“而且凌晨我是要帶你離開的,你睡得太沉是很麻煩的。”

我嗯了一聲,算是應了他的話。

忽然腦子一閃,想到子歸的輕功那麼好,武功應該不差,一個學武的人五官一般是敏銳的,所以我昨晚站在外面聽他和老爺爺的對話,他是不是有所發覺?

我猶豫了一下,又試探的說:“昨晚半夜出門……我看到月亮有光暈,估計今天會起風。”

“嗯,毛月亮,我也看到了,也許還會有雨呢。”然後他話一轉道:“當時你站在外面賞月,才讓我看到的。”言外之意是,我知道你聽到我們的對話了。——嘖,狐戎的男子果然一個個都生了一顆剔透玲瓏心,別人只說上句,他們就能悟出下句。

被這麼明示出來,我也沒必要再遮掩,於是問:“那你當時爲什麼不揭穿我?”

子歸道:“當時如果揭穿了你,瘋爺爺就真的不會放過你了。”

我打了個寒顫,的確如此。不禁爲自己捏了一把汗。還好沒被那個老爺爺發現我在偷聽。

獅子又奔跑了一段長路,轉過大彎,眼前的景物開始出現模糊感,我知道接近了迷霧林,心裡有些歡愉但也有些失望,因爲有點不捨那樣一個地方,那兒沒什麼壓力和危機感,就像一個平和的小山莊,即使只一日的相處時光也還是頗爲留戀的。

霧氣越來越重了,漸漸由白色變爲淡藍,地上的草也開始換成各色各樣的花朵,身後的子歸對我說道:“我就送你到這兒了,再往前直走一段就是祭殿後門,我就不方便送了。”

我想起祭殿沒經允許是不準男人靠近的,於是點頭道:“有勞了。”

子歸先起身扶我從獅子上下來,這才騎回上去,轉頭對我微笑道:“以後在沒人帶的情況下,不要再進迷霧林了,很危險的。”

我傾身做了一個揖,“謝謝提醒,我會注意的。”再擡起頭時,他已騎着獅子躍至了四五米,再眨個眼,他和獅子已隱入濃重的霧氣中不見了。

我吐出一口氣,轉身朝着子歸所指的路線直行,發現原來迷霧林還是有路可尋的,只是那條道路極淺,再加上霧氣重才容易被人忽略而迷路。

嗯,不錯的發現。我暗自雀躍。

這麼邊觀察邊順着路走,腳步卻越走越沉重,感覺身子發軟,眼前的景物也在搖晃不停,然後頭開始暈眩起來。

我扶着身旁的一棵樹,使勁摔了摔頭,卻還是昏得厲害,腳下一軟,便坐到了花叢中,那濃郁的香氣,讓我敏感的打了個噴嚏,腦子瞬間清明不少,可是也只是幾秒時間,隨即頭就更昏得厲害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中毒了?是這些花香嗎?但不對啊,我過敏性的鼻子對狐戎族男人的迷香都沒事,怎麼對它們反而失效了?難道……是霧氣有毒?可是那時進來過一次也沒事呀?

我擡起手閉上眼,輕輕在太陽穴兩邊按壓,懷裡的羽魄居然還沒醒,真是能睡呀,想到睡這個字,更想睡了,頭就愈發沉重起來,這還不算,感覺到身體還在漸漸發熱,咽喉變得乾澀,大腦裡在渴望着某種東西,體內有一種熱源在四處流竄,而且皮膚上還像似有無數的細針在扎,如同又受了一次針罰,難受得我眼前一片繚亂,耳鳴陣陣。

我開始在花叢中翻滾起來,指尖碰上的東西都被我揪起,意識也煥散一塌糊塗,只知道內心深處在渴求某種最原始的東西,極度的渴望。

有腳步聲傳來,踩過細碎的小石子,踩過柔軟的花草,慢慢走近,然後停在了我的身邊。我擡起眼,迷糊中只看到那是一雙極華貴的緞絨皮面靴,往上是藏青色的衣襬,上面用銀絲線飛針精繡出朵朵形態各異的芍藥,腰間垂下的流蘇上綴着晶瑩剔透的小珠子,不時閃出彩色的光芒。

我還想再往上探究此人是敵是友,卻再也使不上力氣,只能重重的垂下頭,趴在花叢中。

一雙手伸到了我的腰間,把我翻轉了過來,手指冰涼,我努力睜開眼去看,也看不清他的模樣,他的手指輕柔劃過我的臉頰,幫我拂去貼在臉上的碎髮和各種花草瓣,這種輕輕的拂動,讓我全身一顫,竟是無比的享受,不由輕吟出聲。

一襲清笑逸出,帶着一種水道渠成的篤定,和一種長久期盼的詭異。

感覺到有溫熱的氣息輕掃過我的臉,然後兩片薄薄的溫曖印在我的脣上,輕柔磨唆,我只覺周身都渴望向他靠近,渴望着他能吻得更深,這種感覺驟現時,我頭腦也一片雷電轟鳴,二個字大大閃出:春/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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