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坐。”蘇子籍沒有進館,就廊下吩咐了墩子,伸手邀請她坐下,開口詢問:“你這化形,是真的化成了人形,還是……”
雖然可能會被當作多事,不過這種事情,他還真的好奇。
胡夕顏輕撫裙襬,小心坐下,聽到這話時,掩口輕笑:“您也見過別的化形妖族,怎麼還不明白呢?”
“能化形,就超出了獸身。”
“這具人形,是我修煉出的真身,是真實的。”
“如果本就是人,大概也可以修出特定的法身……只看有無方法,以及是否要那樣。”
“據我所知,殺妖最多的幾家,都或多或少有類似痕跡。”
原來是這樣,蘇子籍倒不覺得意外,他得了不少丹法,只是還沒有往這方面考慮。
真的要做,也能效法,不過那不是現在要問的事。
“青丘能歸入正統,還要謝謝陛下。”
“不必客氣,既然入我家,自然不會吝嗇。”
胡夕顏臉頰頓時染了片紅暈。
外表看來沉着冷靜的她,如果再有進一步交集的話,說不定會有意外的表情。
頗爲恣意看着小狐狸露出紅暈,蘇子籍也頗爲感慨。
“話說回來,其實當年初見,着實被你嚇得不輕。”
“那年你說『我看你這一陣黴星高照,考不中』,又說『才也許能,但你這點才氣還不夠』,我其實也是很在意。”
“我剛剛追出去,就看到祠外空無一人,莫說車隊,就連個人影都沒有……嚇得以爲撞了鬼神。”
“是嘛,當年無知,不過確實是見着您黴運纏身,全無好事。”胡夕顏說着,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其實這種事,小雖小,也算泄露天機,會有些妨礙。”
“陛下是真命天子,那時一時失言,說不定就會引得不少惡事……是我之過。”
青丘狐遭難,連她都差點身死魂滅,發生這種事情,每每思之,心中都有隱痛。
蘇子籍張了張口,不知如何說,難道告訴她,其實自己不是真命天子?
不過,胡夕顏很快收拾了心情,恢復了沉靜。
“陛下,您來就是爲了,近來城中多出許多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吧?”胡夕顏看了一眼太監,取了幾個早就準備的食盒:“請您隨我來。”
“唔——”
魏世祖之宮廊,連綿宮廷,和蘇子籍所見明清宮廷大是不同,更有園林感,沿走廊走了一箭之地,卻豁然明朗,閃進一處闊大的院落。
深深吸了口氣,呼吸秋雨的涼爽,將體內殘存的疲倦一掃而盡,蘇子籍望去,院中紅葉片片,帶着幾許肅殺涼意。
果然是天涼殺人時。
“呦呦”、“嗷嗷”、“咕咕”、“嘎嘎”、“嗚嗚”、“律律”“嗝嗝”
享受着不同情趣的秋景,從轉角處傳來熱鬧的聲音,只遲了幾步,就看見大大小小的狐狸,圍繞在夕顏的身邊交流着。
“來來來,雖然是昨天剩下來,多吃一點唷。”
只一會,她的兩肩雙手,還有頭上都趴着狐狸。
有些蘇子籍認得,不過,還有更多不認得小狐狸嬉戲着。
各種顏色都有。
夕顏把食物盒打開,撿出幾樣點心,挨個喂那些小狐狸。
蘇子籍不自覺地看着入迷了。
那些平常不會接近人類的狐狸,在她身上無防備享用着她所準備的食餌。
青絲在燈下更顯動人,彷佛圖畫中所描述的仕女。
時別多年,看着柚鈴的身段,似與無二。
向前走出幾步,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嚇到小狐狸,身子緊緊縮成一團。
“唧唧……”更有不少,乾脆跳下去各種角落。
悵然若失看着原處,蘇子籍發出小小聲的嘆息,露出一抹苦笑。
“原來我不受狐狸待見啊?我還以爲……”蘇子籍以爲自己很受狐狸歡迎,經常擼狐狸。
胡夕顏臉頰頓時又染滿了紅暈。
過去獸形時種種,讓她羞不可抑,勉強鎮定了心神。
“不……是我常常和牠們在一起……您的氣息,它們不熟悉。”夕顏輕輕地搖搖頭:“而且,天子威加四海,它們自然害怕您。”
“原來如此。”
蘇子籍就站在那裡,沒有繼續靠近。
胡夕顏拍了拍手,就看到從各處小心探出的腦袋。
“唧唧,唧唧!”依舊是各種各樣的狐狸的叫聲。
明明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至少蘇子籍聽不出來,但是她聽着,漸漸神色有點變化了。
“陛下,事情不好呢!”
“京城多了些人,有多少,不清楚。”
狐狸並不是萬能,許多不清楚
胡夕顏神色莊重:“可恰一處通義坊,宵禁了卻舉行密會,有狐狸經過,注意了,就在瓦樑上聽見了!”
她細細說了:“似乎有百戶之稱,並且密謀毒殺大臣,引你去探望。”
“發動時機,就是探望時。”
“好賊子!”蘇子籍也失去了笑意,沉聲說着:“清楚毒殺大臣的名字麼?”
天子出行,有侍衛親軍護衛,動輒甲士數千人,無論祭天,或巡視,都戒備森嚴。
等閒衝擊只是飛娥撲火。
但魏優待重臣,鄭也繼承之——凡閣臣或類似重臣,一旦重病,皇帝就會派御醫看望。
如果重病無治,皇帝會親臨探望,以問後事。
這樣情況,多半是京內,因此雖帶甲兵,卻也不多,不過百許,帶三百就是很多了。
的確是襲殺的好機會。
“趙旭、謝智、錢圩!”
三個名字一吐出,蘇子籍完全收斂了笑意,臉上青氣一泛,看了看胡夕顏,卻沒言聲,只是繼續聽着。
“這三位大臣,是重中之重,都已經被盯上,別人也有,但據說不甚重視。”
“陛下,此事重大,未必準確,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可不必涉險。”胡夕顏說着:“陰謀既然被知道,就沒有那麼危險。”
“陛下只要靜御宮內,就無人可以撼動!”
“來人,叫皇城司!”蘇子籍沒有答話,鐵青了臉喊着,只一小會,高澤帶五六個太監過來,一齊在溼漉漉的雨地裡給蘇子籍行禮。
蘇子籍嚥了一口氣,冷冷說:“朕叫你們來只有一句話,立刻按照胡姑娘得的消息速查,胡姑娘消息有隨身太監記錄,汝等可以調閱。”
“皇城司不知道,狐狸卻知道了,朕不怪你們,畢竟狐狸有特殊之處!”
“但是知道了具體消息,還查不出,朕唯你們是問!”
“是!”
“得了消息,奴婢還查不出,請賜奴婢死罪!”高澤只看了一眼記錄,被三個名字閃花了眼,就斬金截鐵的說着,頭重重磕在溼漉漉的石板上。
見人退了下去,一陣秋風掠過,滿眼秋雨,深邃得似乎墨染的霧,帶着肅殺。
一瞬間,胡夕顏明白,什麼叫天子之怒。
“別擔心,朕只想早點了結這事。”蘇子籍收斂了怒意,露出些笑,轉頭說着。
胡夕顏說不出話來。
兩人在這裡不發一語,繼續沉默下去。
“……嗯……呃……”良久,胡夕顏主動向他前進了一步:“唔……我……”
她緊緊絞着雙手。
“雖然……並沒有幫上多少忙……可是……我也算是正經妖神……也能……”
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可她總想做點什麼,不能讓某個可惡的人超過。
“別擔心,你已幫上許多了。”漸漸光亮的燈籠,染紅了蘇子籍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