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船·客廳·冬
欽差官船待遇一等,紅松鑲板鋪地,窗雕鏤得玲瓏剔透,天色有點暗,在幽幽閃動的燭光裡,顯的格外安謐恬靜。
蘇子籍正在與欽差羅裴交談。
半月來,蘇子籍是這裡常客,經常來向羅裴討教,羅裴雖心中煩悶,但每每與蘇子籍交流一番,也能暫時忘卻煩惱,倒也盡心。
此時,羅裴凝視着面前少年,不到十八歲,出京時尚有點稚氣,此刻都已消失不見了,眉眼間從容淡定,帶着一種貴人特有氣質,讓羅裴不止一次心中感慨,這大概就是血脈的力量。
“要是臣子,就算是一二品,也難有這氣度。”
“學識上更是不可思議。”
不說別的,只看蘇子籍的學習,就不是常人能比,只半個月,羅裴就已有一種自己掏空的感覺。
今天他們談到的內容,是關於四書五經中的《春秋》。
羅裴讀書時,就曾對《春秋》格外偏愛些,但到官場上,忙於政務,許久不曾再談及與春秋了。
回首二十年,他此時談到,才恍然,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忽略當年讀《春秋》時的警醒,擡眼望望窗外,輕輕嘆息一聲,羅裴只是問着:“這段,你可明白了麼?”
蘇子籍頜首沉思。
“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爲《春秋》。”
“但《春秋》該如何理解,的確是因人而異,我先前在太學,曾在幾位大儒的課上學過《春秋》,但每一個大儒講的都有着不同,又聽羅裴講《春秋》,不得不說,不同的際遇與心境,對待同一件史事,觀點也會發生變化。”
“我悟到了,就算是已經蓋棺定論的一件事,記錄者心境,以及不同身份地位,去看這事時的觀點,都必然有不同。”
“上位者不可人云亦云,要有着自己的判斷,但同時也該吸取別人的意見。”
“史事雖可爲鑑,也要從自身的處境以及心境去出發。”
“就像對待祁弘新,一年前的我,與幾個月前的我,心境就截然不同,但這二者,又焉能說,哪一種就是絕對正確,哪一種就是絕對錯誤?”
“不過是心境不同,當時所處環境不同罷了。”
“可要是進一步,論之大數,又有着相對清晰的結論——繞了千轉,還得符合這個大數。”
想到這裡,蘇子籍衝着羅裴點首:“已明白了。”
就看到光芒一閃,蘇子籍垂眸,看見半片紫檀木鈿。
“經驗+10”
“【四書五經】20級(0/200000),智力+1,智力19→20(10),至誠之道+2,你洞察了儒家的真意,你自動獲得賢人的稱號。”
“沒想到竟然在這節骨眼,一下子升了級。”
感慨着自己還曾爲考童生考秀才而擔心過,何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看到【四書五經】升到了20級。
“我有一種預感,我現在對【四書五經】已掌握了,哪怕任何題目,只要是在【四書五經】範圍內,都難不倒我,甚至有了真正講經的資格。”
“智力+1更是永久性,我能感覺到,它似乎已經到了某種上限。”
突然之間有遊刃有餘之感的蘇子籍,自然心中大快。
“【爲政之道】9級(6725/9000)”
“可惜的是爲政之道之前升到了9級,再向羅裴請教時,經驗增長緩慢,這說明,他這方面已被我榨乾了,再也沒有可以繼續汲取經驗的可能。”
雖羅裴這一路就像有了水的海綿一樣,每天都能被擠一擠,但容量就這麼大,又是這麼頻繁薅羊毛,羅裴現在被薅光了,也是早可以預料到的事。
反正已達成了預期目標,蘇子籍也覺得沒有遺憾,而且早上聽人稟報,距離靠近京城附近的運河,已經只有最多半日路程,就要分道揚鑣了。
想到這裡,蘇子籍真心朝着羅裴深深一躬:“這半月來的教導,讓我受益匪淺,我謝過大人!”
“公子何必客氣?不過是你我交流一二罷了,教導可是談不上。”羅裴側身讓開了,勉強受了半禮。
羅裴意識到,他們的交流已經算是徹底結束,自然也就想到了即將抵達的京城,心中的那股煩悶再次襲上了心頭。
他原本還因跟蘇子籍談論《春秋》而有些容光的臉,也一下子帶上了喪氣,露出了一絲疲憊。
“我這半月來,也不知道爲什麼,竟還真跟蘇子籍相談甚歡,究竟是此人魅力真這麼大,還是我因京城的事,情緒失落,有人討教,就願意暫時放鬆心情?”
再看蘇子籍時,卻發現他不知道在想什麼,竟望着外面微微出神。
“也許是因爲蘇子籍的確好學,我好爲人師的性情起了作用吧。”沒辦法解釋這半個月來對蘇子籍的親善有加,羅裴自己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卻不知,此時的蘇子籍正在驚愕中。
原來,他向着羅裴誠心誠意的深躬道謝,結果才一行禮,眼前就突然之間閃過了一個畫面。
畫面裡,被甲兵赫然拿住的人就是面前的這位欽差羅裴,形容狼狽,看樣子,是獲罪了。
雖然這畫面一閃而過,再沒有了,可蘇子籍卻仍驚訝不已,勉強才控制自己沒露出異樣。
在現實中,突然遇到這樣的事,難免感到驚疑。
這時,就聽到外面有人高喊了一聲:“龍門碼頭到了!”
龍門碼頭就是運河的終點,直達京城城外二十里,是在本朝承壽五年國力漸漸充裕時開始重修,歷經四年才重修完畢,河道很開闊,夾岸興隆,連綿的旅店商店形成幾條街,此時還沒有靠近龍門碼頭,就已經能聽到一些喧鬧聲。
羅裴自然也聽到了這喧鬧聲,只能嘆一口氣,吩咐下去:“準備靠岸。”
隨後就朝着甲板上走去,打算看一看還有多久能靠岸。
才一上甲板,就發覺碼頭氛圍不對,雖然碼頭仍有着喧鬧,但聲音卻是從遠處的幾條街傳來,靠近抵達船隻這一片區域,安靜無比。
朝着還有幾十米的岸上看去,竟只看到了上百人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