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膠着了近半個月,蒙拉卓前來叫陣,蕭子裴總是派人在城牆上和他扯嘴皮子;蕭鴻那裡卻總是閉門不出,加緊派人在大楚遊說;蒙拉卓多次派人指責蕭鴻,兩人關係頓時緊張起來。
五月,大衍的京城已經進入暮春了,而漠北依然春寒料峭,尤其是四更時分,晨曦微露,吹來的風帶着嚴冬時節沒有的陰冷,直入骨髓。
大亦城內,守城的叛軍巡邏一圈以後,三五一羣,各自找個避風又能看到城外的牆角暖和一下。
“哎,你們聽說了沒?”一個士兵神秘地問。
“什麼?快說,別神神秘秘的。”左右閒得無聊,幾個交好的士兵開始聊天起來。
“大皇子真的是謀逆啊,說是要弒父呢。”那個士兵看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說。
“不是說是被妖后所害嗎?”
“賑災銀也是大皇子貪污的,不然他現在哪有這麼多銀子可以養這麼多人。”
“我也看到了,”另一個士兵也鬼鬼祟祟地說,“昨日我回家,我娘給我看了,還有好多人被他害死了。”
“我聽說王統領那日拿了檄文去面見大皇子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不知道怎麼了。”一個人忿忿的說。
“你們說王統領會不會被大皇子咔嚓”
“現在副統領在領兵呢,你別管閒事,說不定有人在盯着我們呢。”
“那我們怎麼辦?雖然這裡糧餉高,但如果真是謀逆的話”一個士兵喃喃地說。
大家都心慌起來,大亦城內這五萬兵士,有的是蕭鴻的親兵,有的是蕭鴻母家的心腹叛離大衍的,有的則是蕭鴻靠兵餉就地徵集的,一聽說爲忠臣和皇室血脈雪冤,加之糧餉比平時的軍隊高了兩倍,這才稀裡糊塗地入了伍。
忽然,一個士兵站了起來,驚詫地說:“咦,怎麼好像有聲音?從哪裡來的?”
衆人凝神細聽,只聽到一陣陣擂鼓樣的聲音從城外傳來,彷彿錘子悶擊在胸口。一個士兵惶然一看,只見晨曦中,黑壓壓的一片軍隊席捲而來,轉眼之間就到了城下。
城牆上的哨兵這才驚慌失措地吹響了了鳴鏑,淒厲的聲音在大亦城的半空中響起,整個城池頓時醒了過來。
正在城中的蕭鴻被鳴鏑聲驚醒,倏地從牀上坐了起來,門外的侍衛隊長急匆匆地進來,連聲音都有點變調:“大殿下,漠北守軍傾城來襲!足有數十萬兵馬,城牆上黑壓壓的一片,這可如何是好?”
蕭鴻冷冷地說:“胡說八道,整個漠北城的守軍不過五萬,西都府來援的也不過五萬,他蕭子裴既要留守烏池,又要守主城,他敢傾城來襲?不怕西涼人端了他的老巢?莫要中了他們的奸計。”
侍衛隊長頓時一凜,低頭應是。蕭鴻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沉吟片刻說:“讓親衛營跟着,我們去找洪將軍,到城牆上去看看。”
蕭鴻剛剛走出府門,一旁一個胖乎乎的人衣衫不整、慌里慌張地跑了過來,正是他那個遠親、西北鉅富表舅馮大富。
“鴻兒鴻兒,不好了,大衍的大軍來了,不如我們趕緊逃到西涼去吧,晚了就來——”馮大富的語聲戛然而止,一股鮮血濺到了他的臉上,他臉色蒼白,瑟瑟發抖,扶着牆壁嘔吐起來。
蕭鴻看着馮大富身邊跟着的侍童撲通倒在,緩緩的將劍上的鮮血拭乾靜,森然說:“是誰在表舅面前胡言亂語,動搖軍心?”
衆人全部噤若寒蟬,蕭鴻掃了一眼人羣,將馮大富扶了起來,安慰說:“表舅放心,亂不了,你先去我府裡歇着,等我殺退他們回來。”說着,一使眼色,一旁的侍衛把馮大富攙扶到府裡去了。
蕭鴻帶着親衛營急匆匆地往城門趕,迎面碰上他的心腹洪晃,他被任命爲威武大將軍,統領大軍。洪晃顯然剛從城牆上查探下來,盔甲有些歪了,也沒時間去扶,焦急地走到蕭鴻面前,在他耳邊說:“大殿下,大事不妙,那蕭子裴不知道從哪裡掉了這麼多兵馬過來,城門快守不住了!”
蕭鴻大怒,問:“送信給蒙拉卓了嗎?他們有沒有去取漠北主城?”
“一個時辰前我派兵送去了,信使說一開始小王子不肯派兵,後來一聽說蕭子裴傾城而出,就大笑着出兵了。”
蕭鴻哼了一聲:“狡詐的小人!每日就會催我出戰!”
洪晃焦急地說:“大殿下,親衛營先護着你出去安全的所在,我在這裡,你放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不必,我看蕭子裴撐不了多久,用主城換大亦,他是傻了不成!”蕭鴻冷冷地說,“等他回援主城,我們殺他個片甲不留。”
洪晃心裡隱隱有些不安,沉吟片刻說:“大殿下,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西涼兵善騎彪悍,在平原騎兵作戰十分兇猛,到了城裡只怕施展不開,我怕有陰謀,你還是趕緊避一避”
話還沒說完,城的另一個方向忽然傳來了廝殺聲,他們回頭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大亦背靠山脈,後背本是萬無一失之地,卻見不知何時被一羣黑衣人搶佔,近千個黑衣人一字擺開,迅速地從後方合圍過來,頓時,短兵相接,開始巷戰。
蕭鴻眼看着人越圍越多,不由得焦躁起來,恨恨地說:“蒙拉卓那裡怎麼樣?有沒有人來報告?”
“報——”一個信使連滾帶爬地過來,“大大大殿下,西涼軍在漠北主城中伏,請速速派人增援!”
“什麼!”蕭鴻驚叫起來,“他蕭子裴哪來這麼多兵?”
“不知道,大殿下,速速派人增援——”
蕭鴻擡起腳來,一下子就把那個信使踹翻在地,他往城上一看,自己的兵士已經鬥志渙散,漠北軍已經零星地攻陷了幾個點,以此爲據,往旁邊擴散,眼看着城就要不保,洪晃喝道:“大殿下,我去守城,親衛營護着你快走,去西涼的扦武郡,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說着他朝親衛營秦統領厲聲大喝:“走!”自己則大疾步往城牆上指揮守城去了。
秦都尉擁着蕭鴻往後方撤過去,蕭鴻無意識地跟着親衛營,腦中亂哄哄的:爲什麼戰事突然急轉而下?爲什麼大楚原先應承得好好的,現在卻遲遲不肯出兵?爲什麼蕭子裴忽然多了這麼多兵馬?難道說他把整個西北的兵力都調到漠北來了?可如果這樣他就不怕大楚突然渡過渭河,整片江南淪陷?
一支流箭襲來,插着蕭鴻的衣袖而過,蕭鴻猛然從夢中驚醒,叫道:“秦都尉,等等,隨我先去府裡,看看大楚的信鴿來了沒有!”
秦都尉急得跺了跺腳:“殿下,這個時候還看信鴿有何用處,快走吧,城守得住再來也不遲!”
正說話間,留守蕭鴻府邸的親衛營也出來了,合在一起有近兩千人,副統領着急地說:“殿下,急件,信鴿上綁着紅絲!末將只好擅離前來送信!”
蕭鴻一把搶過信鴿,顫抖着解開了信箋,匆匆看了一遍,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遍,頓時,胸口一股鬱濁之氣急聚,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兩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言非默!我恨不得食爾肉寢爾皮!不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之地,我誓不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