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自古輕商重仕, 文人墨客留下的詩篇裡只要有關商人的就沒什麼好話,不是“重利輕別離”,就是“求利無不營”, 好像做生意的人全都一心鑽進了錢眼裡, 無情無義唯利是圖。就算是三十年後, 也很少有家長會在孩子幼年時期給他樹立長大從商的理想信念, 當然內心是想發財的, 可嘴上萬萬不能說,一說就顯得當爹媽的沒文化,粗陋鄙俗了。
三十年前的作文裡理想職業排名第一的是科學家, 三十年後仍然如此。甭管大家多麼愛錢,對未來的展望還得是冠冕堂皇的。其實又有幾個人真正實現了理想, 當上了科學家?門檻太高, 智商太低, 想噹噹不上啊!
然而鍾瑩毫不懷疑,晏宇能當上。並且他正在爲此努力着, 爬上了臺階,跨過了門檻,離那個目標只有一步之遙了。
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說他沒想過從商,鍾瑩覺得可以理解。他在家衣食無憂,在學校萬千寵愛, 從小到大沒吃過苦受過罪, 對金錢的渴望不強烈, 也不曾缺過錢。所以他纔可以一直處於理想化的階段, 嚮往着做一份喜歡的工作, 工資穩定夠花夠用,最多在工作允許的情況下接點私活, 賺些外快。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總歸不會讓老婆餓肚子。
最關鍵的一點是,他活在當下,活在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這個逐步改革開放的時期,和現而今大部分人一樣,把穩定放在第一位,對物質生活的追求僅僅停留在有工作有工資有房住有飯吃的層面上。
爲什麼?因爲這個社會它就是簡樸的,他沒有見識過後世的繁華,也就不會催生太多需求,在他所能看到的範圍內,金錢還沒有展現出它強大的能量。
而鍾瑩不然。她是住過幾億豪宅,開過千萬豪車,從頭髮絲兒到腳趾甲蓋都被人精心伺候着,在無比便利,無比炫目時代生活過的人。四年來蝸居老破小,擠公交,打面的,吃路邊攤,忍受沒有冷氣的夏天,沒有地暖的寒冬,學會的生活技能越來越多,由奢入儉到了極致。看似漸漸習慣了,其實心裡的厭惡和煎熬從沒淡去過。
正是因爲知道將來可以重新過上那樣舒適風光的生活,她才強迫自己忍了下來啊。
假設沒有晏宇,她會不會爲了改善經濟狀況奮力拼搏,利用先知優勢鋪開攤子大幹一場,走上自強自立商界女神的路線?未知。
不是每個穿越人士都能成爲強人的,不記得彩票號碼,不記得牛股名稱,還不具備“勤奮”這種品質,先知能發的財也很有限。
假設不成立,她不是有晏宇了嘛,再強也強不過他,再有錢也沒他有錢,還費那力氣幹嗎?
她和晏宇結婚時,他已經四十五歲了,媒體報道他的發家史只說十幾年內創造神話。這十幾年到底是十九年還是十一年,很難說。鍾瑩那時候認爲他們的婚姻是一場金錢與青春的交易,互相無愛,她也沒有興趣深挖一個老男人過去的故事,所以並不知道晏宇創業的契機是什麼。
在科研的道路上遇到了絆腳石?遭到重大打擊失去信心?還是隨着社會發展逐漸體會到了金錢的魅力?
沒想過從商,現在就開始想啊,翻過年才二十二,現在想一點都不晚。
“瑩瑩,你想開公司當老闆?”
“想,可我不是那塊料,我們老師說商場如戰場,生意人玩起權謀戰術來不比官場上的人差,我腦子沒那麼靈光,上了戰場只有被別人滅,血本無歸的份。宇哥你就不一樣了,你聰明,幹哪行都能幹得特別好。”
晏宇眉頭鬆開,微笑:“你腦子靈光得很,還想賺大錢呢,多少錢算大錢?”
鍾瑩不想嚇到他純潔的心靈,保守開口:“一個億就算挺大了。”
晏宇哈哈大笑:“我以爲你會說十萬。真有志向啊,一個億,那是多少錢你有概念嗎?”
有啊,我網銀餘額常年保持九位數,熟得不能再熟了。
她故作不屑:“我學金融的怎麼會不知道,一個一八個零,存摺打得下。”
晏宇點點頭:“不錯,如果你有了一個億想幹什麼呢?”
能幹的事兒多了去了,有錢人的快樂你難以想象。鍾瑩不敢把話說得太俗,只道:“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他刮她鼻子:“鈔票上細菌多,不好吃也不好玩。”
鍾瑩:......
晏宇又笑了一會兒,抱着她親親:“好了,別異想天開了,我再聰明也賺不到一億。苦讀多年,還是想做點更有意義的事,利用所學謀私利非我所願,總之以後不會少了你吃的玩的,好不好?”
不好,一億算個球球!將來誰不是利用所學爲自己謀利啊,而且做生意怎麼就沒意義了?你納稅支持國家建設,研發科技產品造福社會促進發展,甚至能夠影響改變幾代人的生活方式,多有意義的事啊!怎麼能單純定義爲謀私利呢?
鍾瑩沒有反駁,晏宇現在已經有了方向,不僅沒想過從商,對此還有些排斥的樣子,她不能過度糾纏,暴露自己把財富和他擺在等高位置上的嘴臉。
可是那個契機什麼時候纔會出現?如果他二十五六歲就動了念,鍾瑩覺得自己還能撐一撐,如果三十大幾纔有想法,她豈不是要等十幾年?
往後幾年正是撈金的好時候,電腦的更新換代,網絡平臺的初步發展,便攜手機的驚豔問世,哪一樣都是超大型金礦,不挖可惜。而且蘇燕雲敗陣,蘇小柔歸家,命運未必還會按照她記憶中上輩子的軌跡來安排晏宇,萬一放他去搞科研,越搞越來勁,搞個十年八年無事發生,他決定終生搞下去了怎麼辦?
不行,不能坐等所謂契機,從現在開始就要給他洗腦,時不時暢想一下被金錢加持的美好生活,潛移默化扭轉他的想法!
“我想吃澳龍,藍龍,帝王蟹,象拔蚌,給我吃給我吃。”鍾瑩以額抵額,撞着他的腦門兒,開玩笑似地道:“我想開飛機,潛水,賽車...賽車算了,去南極去北極,看火山看瀑布,環遊全世界,帶我玩帶我玩。”
晏宇固定住她腦袋:“做夢呢?醒醒。”
雖然被他無情嘲笑,但鍾瑩恕他對自己的能力沒有清晰認知,不怪他。堅持不懈地“胡說八道”,把自己去過的地方,看過的風景,吃過的食物,玩過的東西一一道來。在被追問是怎麼得知這些的時候,推了《大千世界》出來背鍋。
晏宇:“你不是說那雜誌全是鬼扯嗎?”
鍾瑩:“......看一看打發時間嘛,大千世界什麼都有,滿足了我對未來的想象。宇哥你知不知道有一款汽車從零到一百公里的速率只有五秒,不是賽車也不是跑車哦。”
是你低調奢華的座駕。
“這本雜誌以後不要定了,看多了傷腦。”
“......”
年三十大半個晚上,兩人就窩在鍾家小廚房裡度過了。鍾瑩又要給他灌輸金錢力量,又要做到隱藏貪婪本色,挺累;晏宇又要抱着她,又要防止爐子熄滅,也挺累,走得時候腿都麻了。
他趕在軍部宵禁前回了家,在電話裡陪着鍾瑩守歲,快到十二點的時候,她已經困得睜不開眼,躺在老鍾牀上快睡着了。午夜鞭炮齊鳴,鐘聲敲響的時候,晏宇說:“新年快樂,瑩瑩,我......”
鍾瑩半夢半醒,嗯了一聲話筒就滑下耳邊,他的最後一句話沒能聽到。
初二晏宇到鍾家來拜年,鍾瑩也去了晏家,互送年禮。老鍾態度模糊,總算沒有當面給晏宇臉色,收了他送來的東西。而晏副軍長就很高興了,給了鍾瑩一個超厚實的大紅包。
初三去姥姥家,氣氛也相當和諧,晏宇的相貌,教養,談吐受到家人一致好評。一頓飯下來,二舅媽和小舅媽迅速把表弟表妹的學習榜樣換成了他,鍾靜再次感受到那年高考被碾壓的恥辱,沉着臉生了一天悶氣。
有晏宇在身邊,這個寒假過得又快又樂,兩人已不再避諱任何人,成天出雙入對,把臂同遊,正在談戀愛的事實很快就傳遍了家屬院。
李舟橋的媽媽特意上門來問過這件事,頗有點遺憾地看着鍾瑩,話裡話外說她年紀小,應該多考慮考慮,不要那麼着急定下來,以後發現身邊還有更合適更好的也說不定。
鍾瑩聽聽就算,不作迴應,鍾靜卻把話挑明:“晏宇沉穩,很適合我妹。她自己就皮,要是再找個皮猴子似的男朋友,以後日子還能過嗎?”
李家媽媽剛想爲她心目中的人選辯解兩句,鍾靜又道:“阿姨你來的正好,我早就想去找你了,聽說你給我爸介紹了個對象?哪個單位的,多大了,有孩子沒有,看上我爸什麼了?還有這事兒誰起的意啊?跟我媽說過了嗎?我們姐倆回來那麼久了,她一次也沒來過,怎麼的,看不上前妻留下的孩子?”
李家媽媽:......
不是那位阿姨不想來見她們,是老鍾在極力阻止雙方見面。他不知是愧疚還是心虛,即使鍾瑩表示見一面沒什麼,她來看住姐姐,不會讓阿姨陷入難堪境地,老鍾仍然猶豫不決。直到姐妹倆離家返校,人還是沒見到。
鍾瑩想,也許老鍾真的不太愛那位阿姨,否則怎麼會捨得讓她受這樣的委屈?
真正愛一個人,應該是晏宇這樣,慣着她,寵着她,聽她異想天開了一個月也不嫌煩。幾次說要扔掉她的《大千世界》,最終也沒下手,還在返回北城後給她申請了一個報箱,訂了整一年的雜誌。
報箱安裝在出租房外,一回來鍾瑩就帶着他去了,不帶嚴冉也會告訴他,還不如主動點,坦然點,率先站上道德制高點,打消他想同居的不道德想法。
哪知晏宇沒空聽她批判,看了一眼出租房就發現了諸多漏洞,比如窗簾沒裝,門鎖沒換,臥室燈不亮,廚房裡空空如也,沒有餐桌,沒有書架,書桌太小隻夠一個人使用等等,而後就兀自忙着補漏去了。
開學一個禮拜後,鍾瑩的外宿申請報告批下來了,而此時的出租房裡不僅裝好了窗簾,換好了門鎖,還多了一臺電視,一臺洗衣機,一臺冰箱,成套的鍋碗瓢盆刀鏟筷勺,有證的液化氣瓶,餐桌椅子,放滿書的櫃子,長出一倍的書桌,以及齊全的牀上用品,洗漱用品和拖鞋。
鍾瑩不敢想象這是在一個禮拜內完成的事,但晏宇做到了。
他拿着鑰匙開門,像男主人一樣把鍾瑩請進來,說:“看看,這纔像樣。”
鍾瑩轉了一圈,囁嚅:“挺好的,可是......爲什麼有兩雙拖鞋?”
“進屋當然要換鞋。”
“那衛生間裡爲什麼有兩條毛巾,兩個口杯,兩支牙刷?”
晏宇頓了頓,道:“這個等會兒再說,我忘了問你,這個房子原本什麼都沒有,你哪來的錢置辦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