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黃伯

“什麼?”娘大聲起來,隨即意識失態忙捂住嘴:“還有這事?”

“是有是有!”楊嬸點點頭,繼續小聲道:“我聽說呀,他天天下了學,都去胭脂河那片鬧鬼的蘆葦蕩子去轉悠,有人早看見了,似乎還獨個兒念念叨叨,不知道一個人說些什麼,有時候呀,天黑都不回家,我家小三子也說先生課上老打哈欠呢!可不是被狐狸迷了麼!”

娘低聲道:“那顧老太太怎麼辦?”

楊嬸搖搖頭:“顧老太太最近剛好去有錢的二女兒家住啦,還不知道呢!說起來,這二女兒可沒少給孃家接濟呢!不過個人過個人的日子,總不能蝸牛似得揹着孃家呀!二女婿也是有情有義的,沒少給顧生說親,可一個沒成,心可不也冷了。”

娘點頭道:“是呀,這狐狸偏去迷這麼個顧生,真是造孽呀!”

娘和楊嬸接着說些旁的軼聞,我卻聽不進去,心想,莫非那顧生看上的小姐,不是煙雨閣的姐兒,而是小三子說的找替身的女鬼?抑或真是捉弄人的狐狸?

晚上去送夜宵回來繞了胭脂河小徑,果然看見顧生還在上次睡着的地方癡癡等待,我忙走近招呼,顧生倒還記得的我,笑吟吟的點頭,大致上聽聞被鬼狐迷了的人,可不都是蒼白憔悴,神魂顛倒麼?不想顧生硬是雙眼炯炯,面色紅潤,倒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

我心下疑惑,忙問:“先生,這幾日您天天晚上都來麼?”

顧生點點頭:“與人有約,所以前來等待。”

我心下更加疑惑,問:“先生是與何人有約呢?”

顧生靦腆笑道:“不瞞你說,正是端午那天蘆葦蕩的那位小姐,我日日等待,不想真個遇上了,這才互通姓名,結爲知己,約好了丑時見面,我娘不在家,我自個兒在家也是一樣,便先來等候。”

這可奇了,若是煙雨閣的姐兒,再清淡的生意,丑時也自是待客時分,斷不能外出遊玩的。

我忙問:“先生的那位小姐,可是煙雨閣裡的人麼?”

顧生點頭:“雖是青樓女子,可她卻別具一格,不是愛財如命的。”臉上微微笑了起來,似是有甜蜜回憶。

我又問:“梅菜與那些姑娘個個相熟,卻不知哪個姐姐?”

顧生蹙眉道:“她很以身份爲恥,雖已有交情,卻未曾告訴我姓名。”

我心下納悶,到底是哪個姐兒呢?

想來小三子說過,丑時這裡要鬧鬼的,忙又問顧生:“先生,丑時這裡可是有不吉利的傳說啊!先生不怕麼?”

顧生朗聲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世上哪有那麼多神神鬼鬼,再說伊人在側,就算有鬼又如何?不做虧心事兒,不怕鬼敲門。”

“那先生這幾日次次丑時來見,可有什麼異常?”我問。

顧生想了想,道:“不曾。”

我又問:“那小姐來時,黑燈瞎火,你怎知便是小姐呢?”

顧生笑道:“小姐自是攜着丫鬟提青燈而來,不然天黑路滑,小姐的三寸金蓮怎可消受?”

我雖不大,但鬼狐傳說自未少聽,這不論怎麼聽,都像極了傳說中的狐仙呢!怪道那些人傳言顧生被狐狸迷了,還真有幾分道理。

可是見他這樣子,可未必聽勸,盼是真有那麼個小姐,託言是姐兒來與他結交纔好。

以後這幾天,顧生的傳言越來越多,還有人說狐狸已經附在他身上了,別的我倒不知道,只是偶爾走那條路,總能見他癡癡等候。

這天上街買蜜棗,偶然見楊嬸挎着籃子討價還價買雞蛋,我忙上前行禮,楊嬸直喜得捧着我臉笑道:“不必不必,還是我們梅菜最知道禮數。”邊又低聲問:“這幾日夜裡送吃食,你可走過胭脂河邊那條路?”

我搖搖頭說不曾走。

楊嬸忙道:“這便對了,楊嬸跟你講,萬萬不可走那條路,那條路鬧鬼不說,不是楊嬸嚇唬你,可還有狐狸迷人!”

我問:“您可是說那顧先生麼?”

楊嬸忙摑掌道:“原來你也聽說了!正是吶!現在那顧生已然給狐狸迷的神魂顛倒,他二姐知道了,忙把他娘顧老太太送來管他,不教他晚上出去遊蕩,顧生又孝順,顧老太太涕泗橫流,他便不敢再去,但臉色端地是一天比一天消瘦了,我家小三子也說先生整日恍恍惚惚,書也教的丟三落四,好幾個孩子家都不教孩子跟他念書了,好端端成這樣,不是給狐狸吸了陽氣是什麼?你說這不是可憐見得,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那老母親可真是要活活哭死了!”

聽楊嬸這一番話,大概顧生日子真真是給那個姑娘給搞成一團亂的,不過男女之間,不都說甚麼生死相許麼?不知道那個姑娘到底什麼來頭?

夜裡從煙雨閣出來,倒甚是涼爽,我哼着歌兒走着,不防黑暗裡一隻手搭在我肩上,直唬的我周身一震。

回頭一看,竟然是顧生!

只見他眼窩深陷,臉色在月光下更加青白,雖說還穿着那件舊青色長衫,卻也變得鬆垮垮的,不過數日不見,竟成了這般模樣,莫非,他那位小姐真是妖怪 ,把他害成這樣?

我忙問:“顧先生,您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生成了這般模樣?”

顧生淒涼一笑:“日日思君不見君,便是這般模樣。”

君不君我倒不懂,但必和那姑娘脫不開關係。

顧生用瘦骨嶙峋的手往懷裡掏了掏,拿出一封信來,道:“姑娘日日出入煙雨閣,可否幫我把這信帶到我那知己手中?”

嗯?難道真的不是妖怪,只是個姐兒嗎?

我忙道:“自然可以,敢問那姑娘芳名?”

顧生無力搖頭:“那日別的匆忙,自家母回家,便再不讓我出門相見,大丈夫一諾千金,卻無法赴約,我只怕她誤以爲我背信棄義,只好休書一封,以明心意,可惜未曾問她芳名,只在之前聽她喚她那丫鬟一聲容容。”

煙雨閣有一個叫容容的丫鬟?我怎麼不知道?是怕泄露行蹤,喚的假名兒?還是那丫鬟和姑娘,本就不是煙雨閣的人?

我答應幫他尋尋,顧生千恩萬謝的去了。

這信要交給誰呢?不如名日且問問莫先生。

次日到了煙雨閣找莫先生問容容的事,莫先生搖頭表示不知道。

這對小姐婢女,到底是何方神聖,爲何要冒着姐兒之名來騙顧生?難道,真是狐狸麼?

退一步講,不是狐狸,不是妖怪,但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何必丑時出來相見呢?其中滿是不尋常的地方,現在這封信交到哪裡纔好呢?

煙雨閣時有恩客託人送信,白日裡不方便,時間久了有了不成文的規定,總會擱在黃伯房裡一個竹籃子裡,每日都有識字的丫鬟過來瞧瞧可有自家姑娘的情信,我便也瞧瞧那封寫着“蒹葭小姐親啓”字樣的信,心下想着,倒不如擱在這裡碰碰運氣。橫豎黃伯日日守在這裡,丟是丟不了的。

晚上送完宵夜,順路到黃伯那裡瞧瞧,不想真有一封淡綠色的信封,在籃子裡分外扎眼。

我拾起一看,確是“顧生親啓”,我不由又驚又喜,可不是個化名的姐兒麼!哪裡來的狐狸?我高高興興的帶回家,瞧着小三子家燈倒還亮着,院門也沒關,趕緊敲裡間門免得第二日小三子上學早,趕不及送他。

楊嬸開門,見是我,笑問:“可是剛送完夜宵麼?”

我忙道:“是啊,有信託我三哥哥送人,不知他睡下沒有?”

楊嬸道:“沒有呢!還在念書,這幾日倒頗長進了。”便把我領到樓上去了。

小三子正伏在案上就着豆油燈看書,一見是我,不由笑道:“妹妹怎生來了?這麼晚了,怕是走到半路害怕,求三哥哥送你?”

我笑道:“梅菜膽子哪裡那麼小了,三哥哥明日上學去,把這信交與顧先生罷!”

便掏出信來。

小三子忙接過去,笑道:“可是那位伊人?”

我笑:“三哥哥是聰明人。”

小三子得意洋洋:“瞧着是你送來,定是煙雨閣的姐兒了,大家議論紛紛說是狐狸,沒得可笑。”

我忙道:“可不是麼,那就有勞三哥哥了。”便辭了楊嬸一家回家了。

不想第二天,小三子卻愁眉苦臉的將信還與我了。

我忙問怎麼了。

小三子嘆口氣,道:“你不知道,先生他。。。。。丟了,不見了。”

“啥?”好好一個大活人,丟了?

小三子點點頭:“是真的,今日到了學堂,先生還沒來,等了個把時辰,那顧家來人講顧先生自個兒離家,不曾回來呢!”

我吃了一驚,那顧生,莫不是去煙雨閣尋那蒹葭小姐麼?

懷着滿腹狐疑,我先去了黃伯那裡,黃伯正閉目養神,我上前小心翼翼的問道:“黃伯,昨日可有哪個丫鬟過來取信?”

黃伯不耐煩的緊,半睜開一隻眼睛道:“昨日來人那麼多,我怎麼知道是哪幾個?”

我撅着嘴出來了,心想,看來黃伯這裡問不出什麼東西。

正出來,卻見鸞兒正吃力的邁着小腳跑過去,我忙喚住她:“鸞兒姐姐,這急急忙忙的,是要往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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