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李綺堂不說話,便追問道:“現下該如何是好?這是人是妖?”
李綺堂低聲道:“是很有靈力的靈獸,不像是有血腥氣的,大概不算壞,不怪龍神爺不收。是着實管不着這事兒,它並未做甚麼傷天害理之事,收了也未免冤枉,可是任它如此恣意妄爲,也助了它的氣焰,不若在下與它談談,問問原委,若能化解恩怨,也是一樁功德。”
我忙點頭贊同,說話間黃伯已然又給擾了一次,剛剛把門掩上,那身影剛要再拾起石頭砸門,李綺堂起身道:“在下乃修道李氏,敢問閣下有何貴幹?爲何與那黃伯過不去?”
那身影一聽,驀然回頭,瞧見我們。手裡一鬆,石頭也掉下去了,原來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穿着白色裙襖,梳着細細的辮子,白生生瓜子臉,兩隻烏黑杏子眼似是一驚,轉而又一瞪:“你修道便修道,姑奶奶做甚麼關你何事?你喝海水長大的,管的倒寬!”
不想這姑娘倒潑辣的很,李綺堂也愣了一下,道:“在下並無惡意,不過閣下對黃伯這樣一番作弄。終不是好事,如若不棄,在下可代爲調解,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那姑娘大眼睛瞪着我們滴溜溜一轉:“姑奶奶不曾做甚麼壞事兒,這黃老頭全然是該着,倒是你帶這小姑娘家家的大晚上在外面一躲,莫不是心裡有所圖謀罷?”
李綺堂臉頓時紅到脖根,忙道:“在下原便是受梅姑娘所託,來爲黃伯與閣下說和的,並不曾有甚麼壞心,閣下可不要亂講……”
那姑娘頭一揚,傲然道:“有沒有壞心,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忙多嘴道:“姑娘誤會李公子了。他人很好的,並不曾做甚麼壞事,可是個仗義的人吶!”
那姑娘狐疑的瞧瞧李綺堂,沒有做聲,但滿臉的不信任。
我又問道:“姑娘此番敲門擾黃伯,前日裡黃伯劈柴。可也是姑娘吹的燈麼?”
那姑娘大眼睛又是一轉,倒不再那麼戒備森嚴,用脆甜的聲音爽快的答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倒卻也是我做的沒錯。”
那姑娘似是對李綺堂有所防備,我便忙問道:“不知道姑娘爲何如此捉弄黃伯呢?”
那姑娘似是臉色一紅,仍梗着脖子,理直氣壯的說:“他個老不死的得罪了姑娘,姑娘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偏要攪他個不得安生!”
李綺堂忍不住問:“那黃伯究竟怎生得罪了閣下,若真是黃伯的不是,我們教他給閣下賠罪可好?如此耗下去,誰都沒有好處。”
那姑娘眼睛又一瞪,怒道:“虧你還是個讀過書的樣子,不知道甚麼叫覆水難收麼?事情做了便是做了。賠個禮道個歉,有甚麼鳥用?”
李綺堂給她說的噎住,似未曾跟這樣的性格打過交道,我只得道:“姑娘莫生氣,黃伯那脾氣我也知道,性子是太急躁,可是給姑娘捉弄這些天,希望姑娘消消氣,黃伯委實也擔驚受怕,柴也劈不得,覺也睡不得,可憐見的……”
那姑娘眼一橫,道:“這可都是些小事,姑娘還沒消氣,甚麼時候只待姑娘消氣,自行不來尋他,你們可不要來多管閒事。”
說着又是一個跟頭,輕飄飄的翻到樹上,輕盈的蹦跳幾下,不見了。
李綺堂見那姑娘走遠,方頗有些尷尬的嘆道:“這姑娘,伶牙俐齒,實實教人招架不住……”
我想了想,問:“大概黃伯今日能睡個安生覺吧?”
李綺堂點點頭,眺望着那姑娘離開的方向,道:“但願如此罷!”
本來以爲事情能過去,不想第二天再來煙雨閣,只見光天化日之下,那姑娘正大咧咧的盤腿坐在黃伯門口,手裡捧着一把瓜子,嗑完了隨手一丟,弄的哪裡都是瓜子皮。
黃伯正瞪着眼睛,一根指頭點着她額頭,吼道:“你走不走?走不走!再不走,看我不趕你走!小姑娘家家,怎生如此蠻不講理,賴皮賴臉?你家大人是怎生教你的?”
那姑娘顯然也不是甚麼吃素的,瞪着烏溜溜的杏子眼道:“你這老不死的,嚷甚麼嚷?姑奶奶在這園子住的比你久,你直眉瞪眼喊甚麼?姑奶奶地盤上,不趕你就頗對的住你,別給姑奶奶不識好歹!姑奶奶便不走了,你能拿姑奶奶怎麼樣?瞧你這幅熊樣,怪不得討不得老婆,生不出孩子。”
黃伯最最忌諱別人說他光棍的這個事實,登時滿面通紅,隨手便操起身側的扁擔揮舞起來:“你……你瞎說甚麼?簡直滿口胡言!老子不與你計較,不過因着你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但你若再這麼蹬鼻子上臉,看老子敢不敢打你!”
那姑娘一聽反倒笑了:“你要打姑奶奶?哼哼,來呀,來呀!”說着便拿頭頂到黃伯眼前:“你要打便打,姑奶奶怕你這老鱉孫不成?”
眼見着黃伯將爆發脾氣,我忙上前拉架:“別別別,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哇!”
黃伯吼道:“怎麼好好說!誰知道哪來這麼個野丫頭,大早上便來撒潑,還惡語相向,潑婦似得亂喊,莫不是自小有人生沒人養,一點樣子也沒有,真真是天上難找地上難尋的瘋丫頭片子!”
那姑娘聞言,瓜子一拋,啐道:“怎麼樣?老不死的不也是滿口噴糞麼?姑奶奶天生便是這幅模樣,今天還非就要在你這撒潑了,你能把姑奶奶怎麼樣?姑奶奶瞧你是請狼來做客-活得不耐煩了!!”
一口一個姑奶奶,聲音又尖又脆又快,真真潑辣的緊,簡直就是顧生那位二姐年輕些的樣子,實實有幾分鬼見愁。
黃伯怒道:“梅菜,你給我讓開,今天不教訓教訓這黃毛丫頭,她到死也不知道馬王爺長着幾隻眼!”作勢便要動手。
黃伯又是暴怒又是給她噎的說不出話來,氣的直跳腳,可又不敢真打,胖手緊緊攥着扁擔,生生憋出了幾條青筋來。
我忙又勸道:“消消氣消消氣,動手可要不得,不知道黃伯與這姑娘何事結下的樑子,竟都如此的氣急敗壞?”
黃伯吼道:“這丫頭不知道哪裡跑來的,問她也不答,只會翻白眼,還把這瓜子皮嗑的到處都是,我一喝問,倒罵起我來了,我這也不知倒了幾輩子的黴,惹着這麼個災星!”
那姑娘一聽,道:“你倒黴?哼,木匠戴木枷----自作自受,你這是活了個死該!你怎生得罪的姑奶奶,姑奶奶也沒必要告訴你,反正姑奶奶這次跟你是槓上了,自求多福吧老頭子。”
黃伯怒道:“這死丫頭,分明就是來找茬的,真真不知道是搭錯了哪根筋,簡直比瓣兒還不講理,這種丫頭,真該送給人牙子賣到西域去!”
那姑娘嘴角一翹,笑道:“姑奶奶老家便是西域的,不過在這園子住久了覺得舒服罷了,你纔在園子多少年,少拿老人樣子唬人了,甚麼東西。”
黃伯氣的直喘粗氣,只一疊聲的你你你,也想不出甚麼話說來解氣。
我忙岔開話題道:“不知道姑娘怎生稱呼?可也住在附近麼?”
那姑娘對我倒像沒甚麼成見,纏弄這辮子漫不經心的答道:“叫姑娘我茹萱好了。”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問甚麼好,只得搭訕着解圍:“茹萱姑娘,我倒是想說,黃伯雖說話心直口快些,可骨子裡也並不是甚麼壞人,姑娘跟黃伯,若是有甚麼誤會,倒可以趁此機會說開,能化解了此番恩怨,也未可知啊。”冬每土扛。
茹萱姑娘冷笑道:“誤會可談不上,姑娘我親眼瞧見的,能有甚麼誤會?給他些麻煩嚐嚐,小懲大誡,先解解姑娘心頭這口惡氣。”
黃伯氣的直嚷:“你這是沒理攪三分!老子何時做過甚麼傷天害理的壞事能開罪你?見你這晦氣面,今天也還是第一次!連個道理也說不出來,根本就是吃飽了撐得,來胡攪蠻纏!先是瓣兒,又是你,不知道做了甚麼孽,看來我是安分不得了,怎麼樣,你究竟走不走!”邊又揮舞起扁擔:“你是想好走不送,還是教老子趕你走?”
茹萱姑娘笑道:“我偏不走,看你這死老頭子能把我怎麼樣!”說着又是一翻身,輕盈的跳到樹上,居高臨下的坐在樹杈上晃着腳尖,悠然的瞧着黃伯,又從衣兜掏出些花生,剝出仁來吃,直把花生衣子和花生殼往黃伯頭上丟。
黃伯氣的嗚呀呀直叫,偏又圓滾滾身材上不得樹去,急的直跳腳,扁擔也夠不到茹萱姑娘的腳尖,茹萱姑娘瞧着黃伯那狼狽樣,樂不可支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想不到老頭子耍起猴來倒有趣的緊,接着跳接着跳,最好再扭個秧歌給姑奶奶瞧瞧。”
黃伯跳來跳去,終是沒有辦法,“咿----”的咬着牙,恨恨的回房用力摔上門,眼不見爲淨了。
我見黃伯氣走了,忙問道:“茹萱姑娘打算還要跟黃伯鬧到甚麼時候?還請高擡貴手,黃伯也上了些年歲,經不起許多折騰······”
茹萱姑娘瞟了一眼黃伯的屋子,嘴角一勾,笑道:“那還要看姑娘的心情,今日且到這裡,還有許多花樣要跟這老頭子玩······” 慕/殘/文/學 ,如果你覺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