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京,坤寧宮中,盤寧和李塵對坐商議,俱皆感覺棘手。
“我早該想到的,從一開始,就不應對此事抱有任何僥倖,儒門諸聖和妖修大能絕不是傻子,任憑我們在此逍遙多年而毫無察覺。”
“我們僞裝得再高明,再如何不漏破綻,天地之間總有冥冥因果傳遞,爲大能高手所感知。”
“法力通玄者,自能通過這份感應有所得,不經意間作出正確選擇……”
“或許他們早已認定,無論如何都要發動東縐伐妖,徹底把握主動。”
李塵道:“我倒有個想法,也不知對也不對。”
盤寧問道:“什麼想法?”
李塵道:“我原本還以爲過往的胡媚娘胡作非爲,惹惱了儒門亞聖,如今卻又想到,極有可能是我們頂替她之後有所收斂所致,也有可能是修建鹿臺,消耗大乾國庫和民力引起了警覺……”
這就有些像是宿命之論,有人穿越過去,想要改變時間線上的某個前因,由此影響後果,卻不料恰恰是他想要改變未來這一舉動,引起了因果命運的連鎖反應。
也即是說,他們爲了掩蓋真相而有所收斂,變成欲蓋彌彰。
大能高手法力通玄,神識亦極其接近於天地大道的頻率,能夠像李塵所修千里眼和順風耳那般,從冥冥之中感應到自己所需的一切。
如若說,李塵能夠通過天地大道的權柄直接看到和聽到事物,那麼他們就是預知,感覺,擁有神乎其神的莫名感應。
這種力量的強弱因人而異,但或多或少都會擁有,因爲它屬於修爲高深之後水到渠成的道果。
原本聖京城中有大陣守護,聖靈大陣遮掩天機,屏蔽一切感知,便是大能高手也無法直接得到反饋。
所以這些年來,他們算也算不透,看也看不穿。
但胡澤化身的影響力絕不止於聖京,這些年南征北戰,種種所爲,亦有破綻可循。
如若不是李塵體質特殊,一定程度上掩蓋了這些破綻,恐怕早已露底了。
盤寧沉吟良久,對他道:“好在我們也不是當真全無準備,他們要來攻伐,就儘管放馬過來,正好趁此機會引發大戰,徹底攪亂這大乾這潭水!”
“除此之外,端走鹿臺,掠奪聖京氣運之事,也要提前發動了,我們要趕在東縐軍隊攻至此間之前做好相應佈置。”
“沒有問題。”李塵說着,忽的想起一事,“那麓驪書院的方圓,不知還會不會奉詔入京。”
盤寧道:“你擔心他不來?”
李塵道:“當然擔心,如今大乾形勢有變,原本爲香餑餑的帝師之位很快就要變成燙手山芋了,方圓既爲元嬰巔峰的人物,是否肯奉詔而行,猶且未可而知。”
“他可不像是那種唯唯諾諾的小人物,如若他察覺不對,不肯冒險,那也可能推託不來……”
盤寧道:“那就難以預料了,得看他自己想法,還有亞聖們是否告知內情。”
“東縐有天降仙石之事,未必已經傳到他們那邊,大乾國土廣袤,輿論的發酵,也是需要時間的,除非亞聖們作出這一安排之前已經通知他,告知聖京將成是非之地。”
李塵把心一橫,冷笑道:“無論如何,他來聖京,我就坑死他沒商量,不來也是欺君罔上,正好殺雞儆猴!”
盤寧聞言,好一陣無語:“你也挺厚黑!”
……
數日之後,聖旨傳到地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麓驪書院院主方圓學識淵博,品性端正,可爲帝師……宜奉詔入京,接旨之日即刻成行,不得有誤……”
方圓面露微異之色,但還是叩首而拜:“臣方圓謝主隆恩!”
麓驪書院的弟子們也盡皆在香案背後整齊山呼:“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方圓接旨之後,麓驪書院的弟子們雀躍而起,圍着他慶祝起來。
“恭賀院主被選爲帝師,從此之後,當爲士林領袖!”
“恭喜師尊……”
“我麓驪書院亦將馳名士林,大興數百年,這可真是一個天大的喜訊啊!”
方圓微笑着向他們點點頭,下令道:“你們也都聽到了,聖旨命我即刻成行,不得有誤,那我就先行一步,此後但有機會,再召本院精英入京。”
他沒有說得太細,因爲每一學派之主入京都是本院大興的前兆,儒門高士也免不了黨同伐異,麾下弟子,門生故舊們大把平步青雲的機會。
只要他能坐穩帝師之位,不出十年,朝中就要多出一批麓驪書院派系的重臣了,但凡院中通過了科舉之試,取得舉人以上名位者,都有機會。
近水樓臺先得月的當然還是方圓自己的幾名嫡系弟子,他們都要隨師尊一同入京,或可充任侍讀,講官之流,清貴不說,還有大把機會和皇帝接觸,有望成爲其心腹。
只是方圓在人前歡笑,回到自己府邸,收拾行裝之時,卻又不免露出幾分若有所思之色。
“太爺爺,我已下令讓府中奴僕收拾行裝了……”
方圓修成元嬰多年,壽元悠長,膝下兒女早已開枝散葉,如今當家的是他曾孫,前來稟報道。
方圓回過神:“哦,不必大張旗鼓,帶上孫二夫婦,清風明月幾人就行,其他人等我到了聖京,安置好一切之後再說。”
此曾孫聰明精幹,也是頗有眼色的人物,見着方圓這副模樣,不禁奇怪道:“太爺爺,您奉詔入京,正是我方家飛黃騰達之機,爲何不多帶些人手?”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試探問道:“若有可能,我們乾脆舉家搬遷……”
方圓訓斥道:“胡鬧,我們方家的祖宗基業都在這裡,搬去聖京作甚?”
曾孫委屈道:“可是……”
方圓擺了擺手,道:“不要多說了,你下去吧。”
曾孫鬱悶而去,帶着幾分不解。
方圓看着他的背影,再次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選爲帝師,奉詔入京,明明就是一件大好事,但我爲何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