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越來越大,颳着簾子撲撲直響。寒風不斷的刮進這簡陋的車廂裡,吹的臉生疼。婉唐心中又急又憂,不時將頭伸出窗外看看。漆黑的夜裡什麼也看不到,風裡似乎又夾雜了些亮瑩瑩的光芒,竟然是下雪了。先是點點雪花,後來越下越大,天地間很快便是白茫茫的一片。風倒是漸漸小了些,也不那麼冷了。
車子忽然巨烈顛簸一下,聽到車伕的叫聲:“小姐,到了,快些下車吧。”婉唐連忙爬了出來,跳下車子,四周望了望,入目的全是黑暗中的白色,不知道東南西北,更何況自己從來都沒有來過,一時怔在原地。車伕喝叱着馬兒轉頭,揮了下鞭子。婉唐急忙拉住車伕的手可憐的說:“大叔,您行行好,在這等我回來再離開啊。”車伕一手將她推開,冷冷道:“這大雪天的,我把你送到這裡就不錯了,哪裡還等你!”婉唐一聽他要走,心就慌了,再次拉住他的衣袖,帶着哭腔說:“大叔,您這一走,我可怎麼辦啊?這冰天雪地的,我又不認得路,還不得凍死?”車伕又推了她一把,這一次用力頗大,婉唐跌到了地面上,後滾了一個圈,還沒等爬起來,馬車已經開走了,濺起一地雪花灑了婉唐一身一臉,風中傳來車伕毫無感情的聲音:“老子送你到這裡已經不錯了!自求多福吧!”
婉唐愣了好半天才流着眼淚爬起來,雙臂環抱着自己,又哭又冷,望了望四周,似乎都是樹,枯枝無葉的樹羣排排立着,月光照耀下陰森恐怖。婉唐抖着雙手合在一起,對着月亮說:“明月哥哥,明樂姐,你們在天之靈保佑我吧,我一定會將你們的孩子帶大的,你們一定要保佑我啊,我……害怕……”說了幾句話,心中似乎有了些膽量,一邊求神拜佛,一邊漫無方向的搜尋着。乾爹既然讓車伕帶自己來這兒,就一定在這裡了。可是這麼大的雪,萬一不趕快找到,被雪埋了還不得凍死。“雪晴!”婉唐扯着嗓子叫了起來,黑夜中只有自己的聲音,沒傳出多遠,被風吹散了。“雪晴!你在哪兒?”婉唐不死心,一邊走一邊大聲叫喚,只希望他能回上一聲。不知走了多久,只覺得全身好像凍僵了一樣,肩頭和帽子上早已堆了一層厚厚的雪。心中越來越涼,漸漸沒了希望。
“雪晴……!哎呀!”婉唐砰的仰面摔在了地上,大冷天的摔了一跤,只覺全身似要散架一樣,痛的撕心裂肺。“什麼東西絆的我?”婉唐怒吼着回頭,一個圓鼓鼓的大袋子躺在地上,上面落了厚厚的雪,要不是讓她一絆一扯根本看不出來原形。袋子?婉唐腦中一閃,迅速的爬到袋子旁,找到扎口處,又咬又撕將繩子解開,手有些膽怯的伸進了袋裡,觸摸到了順滑的布料。“雪晴!”婉唐驚喜的將袋子拔起,倒出了裡面的物體,一個粉色衣服的小男孩子閉着眼睛沒了知覺。嘴裡塞了一方絲帕,雙手和雙腿都被捆住了,臉色鐵青,身上沒有一絲的熱氣。“雪晴,雪晴!你可不能死啊!”婉唐又拍又打,大聲叫喚,依然沒有迴音,若不是他鼻口還有輕微的呼吸,還以爲他就這樣去了。將他背在後背上,朝着月亮的方向一步步的走着,真希望能早些遇到人家,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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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當東西!”婉唐摘下食指上的花醉遞了上去。胖胖的掌櫃登時傻了眼,拈起來細細的看個不停,眼光驚喜之色不掩於表,觀賞了半天,纔不舍的放下來,卻板起一張臉,頗爲難的說:“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二兩!”
“二兩?哼哼!”婉唐一臉的不屑,譏笑起來:“掌櫃的莫非想欺我年幼?這鎮上多的是當鋪,若不是因爲你們的店面最大,姑娘纔不會進來呢!”胖掌櫃見她小小年紀卻十分機靈,於是笑起來:“小姐來我們店就對了!我們萬通可是百年的老鋪子了,絕對是典當公平,童叟無欺啊!”
婉唐咯咯笑了二聲,無意識的拔弄着小指:“童叟無欺呀?那麻煩掌櫃的就說說我這戒指是何物打造而成?”胖子嘿嘿的笑着又看看手中的花醉,拖着長腔嗯道:“好玉啊,好玉!嘖嘖,好玉!”婉唐嘆息一下,突然伸手將戒指奪了出來,胖掌櫃登時雙手跟過來,作勢要搶,婉唐半擡眼皮,瞅着他那張胖臉,揚聲“嗯?”了一聲,胖子慌忙陪着笑將手收到了回去,嘴裡說:“小姐這是做什麼啊?”婉唐搖搖頭,可惜的說:“連我這戒指的好處都看不出來,要是當了你,還不埋沒了它一身光華!唉,我只好另尋他處嘍……”“哎哎!別呀!小姐!當多少隨你定,行嗎?”胖子裝出一幅和善的臉孔,笑嘻嘻的喚住了婉唐,婉唐故作爲難的思索片刻,“那……好吧。等我回了家,叫爹爹來贖。哎,真是後悔,都怪我不聽爹爹話跑出來玩,要不是銀子被偷了,纔不會來當這個寶貝!不過我爹爹平時生意太忙,恐怕二年三載的也沒時間來贖這個小玩意兒,這樣吧,我看你
這鋪子一時三刻也不會倒閉,咱們籤個十年的票據,要是十年後我不來贖,就歸你所有了!”
胖子一聽這話先是半信半疑,但是看到婉唐一身錦衣華服,大紅的披風下一張粉嫩驕傲的臉,就相信了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後來又聽她說父親生意忙沒時間來贖這個價值連城的“小玩意兒”,心中更是打起了鼓,不過當票籤十年的話,倒也不虧,十年後保準這小姑娘忘了這麼個戒指了,到時候還不是自己的?於是,老狐狸的腦子轉了幾圈,笑呵呵的說:“成!小姐要當多少啊?”婉唐頗爲不屑的說:“夠我一路上游山玩水,吃喝玩樂,回家的盤纏便可。嗯,你這鋪子恐怕也拿不出多少,就……嗯,二千兩吧!”胖子一聽,笑容便垮了下來,爲難的說:“這……這,小店……實在是拿不出。”
“什麼!二千兩你們都拿不出!”婉唐柳眉一豎,頗爲生氣的說:“真是龍落淺灘遭蝦戲!哼!一千兩!”胖子立時笑呵呵的點頭:“好好,一千兩有,有。等着,我給您寫當票啊!”婉唐隨意的點頭,望了望外面,一輛豪華的馬車停下了,從車裡跳下一個丫頭打扮的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頗爲伶俐。
“小姐,寫好了,給。只要您十年之內來,小店保證給你個完好無損的戒指!這些是銀票,您拿好啊。”婉唐看了看當票收到了懷內,將十幾張銀票翻看一下也裝了起來,點點頭轉身出店。那個丫頭正好掀開了車簾,扶了一個小姐下來,也不過十多歲的模樣,長的白白嫩嫩的,十分美豔,只不過眼睛卻向上看的,有些驕縱的樣子,從婉唐身邊擦過時,斜眼看了一下,鼻子裡哼了一聲,才擡着小腳走過去了。婉唐心中鄙視了她一番,對着車子吐了幾口口水,才大搖大擺的離開。
“給,這是五十兩,這二間房以後就是我們的了!”婉唐將二錠明晃晃的銀子交給中年婦人手裡,婦人放在嘴裡咬了一口,立刻“哎喲”叫了一聲,眉開眼笑的說:“小姑娘,這房子以後就是你們姐弟的了!真是能幹的姑娘啊,我就沒見過七歲的女娃子買房子的,還挺會講價!這房你放心住,只要是打着我們老劉家的招牌,六遠鎮上的人沒個敢欺負你們的!你們家以後沒大人來了?就二人住不害怕啊?”婉唐沒有表情的說:“自然不是我們二個,爹爹他們過幾天就到了,我只是隨便找個地方等他們來落腳,房契拿來,不送了。”說着拿過胖婦人手中的房契立時進了屋子,隨手甩上了門。
屋外的婦人登時一臉尷尬,惱羞成怒的吐了口口水,跺跺腳,罵罵咧咧的走了。
這二間屋子收拾的倒挺乾淨的,但是卻非常的簡陋,婉唐在前世是個獨生女,家裡寵的緊,如今生不逢時,前生今世加起來不到三十的芳齡,如今卻要養個三歲的娃娃當弟弟,當娘都行了,還叫弟弟……噁心。心裡想着眼睛就望向雪睛,他還在睡着。小臉有些暗黃,丈夫說凍的久了血氣不通,傷了元氣,幸虧發現的及時,再晚個一時三刻就算不死也要四肢殘廢了。要不是爲了醫治這個小子,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也不可能典當了那枚花醉。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這地方偏僻的很,玉倫公主不僅不會來,也不會再想起雪晴的事了,等過個五年六載的,再偷偷回去找乾爹,應該沒事了。
“咳咳……”牀上的雪晴睡夢中咳了幾聲,婉唐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有些燙,想起這二天因爲沒有銀子所以停了藥,病情纔會沒有好轉吧。將他的腦袋扶起來,餵了幾口水,復又放下,掖了掖被子,靜靜的站立片刻,望着他沉睡的小臉嘆了口氣,又轉身出了門。
古人怎麼說的來着,越窮越病,越病越窮!一千兩銀子而已,二人都還小,不能工作賺錢,等長到十三四歲能自食其力的時候還要八年呢,要吃、穿、用、上學、等等等……,不知道一千兩銀子夠不夠長大的。婉唐一邊皺着眉頭盤算,一邊搖晃着手裡的藥包包,琢磨着是不是該做個小生意之類的。
“啪啪!”錢幣撞擊的聲音響起,婉唐擡頭看過去,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頹廢的半躺在地上,頭髮蓬亂遮住了大半個臉,看不清容貌。一身淡蘭的綢緞看的出以前的豪華,看樣子似乎是個沒落的少年。讓人側目的是他身邊放了一柄劍,暗黑的鐵製劍鞘看的出來分量不清。一個路過的老婦看樣子是將他當成了乞丐,扔了幾個硬幣過去,摔到了他的腿附近。少年頭也不擡,仿似沒有看到一般。老婦見他不謝自己有些悻悻的離開了。婉唐一看這幅場景心中樂了起來,活了二十多歲了,別的都還湊合着,唯獨心眼不好,愛捉弄人。這麼一個拽的要命的男孩子讓她遇見了,還不搓他一圈!樂顛顛的跑去買了五個肉包子,裝作一幅清純可人的小女孩子模樣一步步的走到少年面前,彎下腰,將包子雙手送至他面前,無比認真可愛的說:“大哥哥,你是不是餓的走不動路了?
天很冷啊,吃個包子吧,我娘說,吃了東西就會有力氣走路了。”熱乎乎的包子香味散發開來,少年終於擡起了頭,臉上髒兮兮的,唯獨一雙眼睛明亮無比,猶如一把利刃隨時會出鞘一般:“你是誰!”婉唐登時被他冷漠的眼神嚇到了,結結巴巴的說:“婉……婉……”唐字還沒說出口,少年冷哼一聲:“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看來是錢子多的沒地方花了,既然這樣,施捨包子還不如施捨銀子來的實際些!拿來!”說着一隻手伸到了婉唐面前,另一隻手卻握起了劍,不時的敲打敲打,似乎在威脅着她。婉唐的心跟着那柄劍上下懸浮,恨不得甩上自己幾個耳刮子!沒什麼事偏來招惹事非,這下好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外加賠了夫人又折兵!要銀子也!這小子要銀子!
暗自咒罵自己一番,不情不願的從懷裡掏出買藥剩的散銀子,三兩六錢也!好不捨得,看了又看,手慢慢的伸向少年,似乎在期待少年說一句不要了。可那看少年卻悠閒的看着她,半分也不着急,眼睜睜的看着婉唐將銀子交到自己手裡的過程,還有些欣賞電影的感覺。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咬牙將銀子使大勁摔到他手裡,也沒有心情再和他玩了,三兩下爬起來,飛快的奔回家。
七歲的身高煎藥確實不容易,幸好自己是二十幾歲的智商,所以還算手到擒來,磨磨蹭蹭的餵了雪晴吃過藥,自己就在琢磨着以後的生計。雖說古代人還算純良,可是二個孩子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裡,又有錢用,一定會惹來賊的,唯今之計,最好能把乾爹接來,有了這個老狐狸的照顧,還不逍遙快活!可是乾爹在公主府,遠着呢,帶着雪晴又不能回去,想着想着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夢裡又好像回到了現代,自己在練健美操,媽媽正包餃子,一邊大聲叫喊,讓她關小些聲音,一邊舉着菜刀就向自己砍來!婉唐本以爲媽媽嚇她玩呢,誰知道一把菜刀直揮向她的腦袋,嚇的她立時蹲到了地上。這麼一驚一嚇,自己雙腿一蹬,立時醒了,從凳子上摔了下來。卻聽到風呼的一聲,月光照耀下一把明晃晃的刀正砍在桌子上!若不是她倒了地面,早已身首異處!
“啊!啊!救命啊!來人哪!”婉唐雙手揮舞着撲了起來,扯嗓子死命的叫喊,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戲謔道:“你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來的!這六遠鎮的人比冬天的冰還冷,你就是死在他們面前,他們都裝看不到!嘿嘿嘿!把銀子交出來!”婉唐整個人癱軟在地,社會主義好,法制社會嚴,二十一世紀哪裡遇到過入室搶劫?何況是家無大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仔細瞅瞅對面站着的人,冬天的月光非常亮,清楚的看得到那人的身形,應該是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一身髒漆漆的衣服,又瘦又黑,頭髮胡亂的紮了個圈頂在頭頂上。一雙眼睛咕咕亂轉。看到人,婉唐的心倒漸漸的定了下來,調整了下呼吸,哀求道:“大爺!你要銀子我都給你,只求您放了我們姐弟二人一條生路!我們二個舉目無親,孤苦無依的,殺不殺我們你都不吃虧啊!只要你放了我們,我每天都跪求菩薩,讓她保佑您老人家天天發大財,日日進百金!求您了,大爺!”
“嘿嘿嘿……”強盜連聲奸笑,陰陽怪氣的說:“這小妞倒識擡舉。我問你,只有你們二個住在此處?”婉唐思索片刻,心想若是說還有別人,他一定怕自己告秘,殺人滅口。於是連聲搖頭:“沒有了,就我們二人住在這裡,父母都染了病去了,給我們就留了一點錢,讓我們去投奔親戚的。我年紀小不知道路,也忘了地方了,弟弟又病了,所以沒有了去處。嗚嗚嗚……大爺,求您別殺了我……”婉唐說着嗚嗚的哭起來,一半是嚇的真哭,一半是咒罵自己竟然這麼倒黴。那賣房的歐巴桑還說沒人敢惹呢,結果買房的第一天就遭賊搶了。那老強盜一會嘿嘿笑幾聲,一會敲敲桌子似乎琢磨什麼。過了一會兒,竟然吹燃了火摺子,點亮了燈火。這一照,更顯得老頭骯髒可怕。一張老臉佈滿了皺紋,右臉上有道又長又深的刀疤萬分恐怖。婉唐打了個哆嗦,連忙低頭。老頭那尖銳的聲音又響起來:“既然你們二個無依無靠的,那我老人家就行行好,留在這裡照顧你們,免得有人欺負你們。你說可好?”婉唐心中立時打起了鼓,這老頭是要鳩佔鵲巢外加掠奪人口啊。說的好聽是照顧,難聽點就是把自己家變成了強盜據點了,以後還能有好日子過?不過眼下保命要緊,至於以後,總有機會逃跑的。想到這裡,立刻裝作高興的大聲笑道:“真的嗎?老伯伯以後留下來照顧我們姐弟嗎?這樣就不會有人欺負我們啦!”笑着又跳了起來,裝作一個又呆又笨的七歲的傻丫頭的樣子。老頭見狀立時撫須笑了起來,一雙賊眼算計的直打轉。沒想到,這丫頭還是缺腦子的,這麼好騙,嘿嘿,以後我老人家也算是有個安身立命之所了,這二個娃兒,哼哼,好好教導一番,以後還不是我掙錢的工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