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自己從什麼時候起,已經在改變?厲羅說自己是另一個毒婦,陰狠毒辣與柔嬌堪稱比肩,自己並沒有對他的話上心,可是雪晴也這樣說出來了,難道自己真的已變成另外一個柔嬌?當年自己心心念念都是恨着柔嬌的惡毒,如今自己反倒和她一樣,果然是仇恨蒙敝了自己善良的心?“婉姑娘,求求你,救救奴婢的哥哥吧……”一個小宮女哭着跑過來,婉唐看着她,有些面生,小宮女不住的磕頭:“婉姑娘,我哥哥是無罪的,他是被連累的啊!”看着她的額頭滲出血絲,婉唐的心有些煩,低喝道:“別磕了!什麼事都不說,光磕頭,我能算出來嗎!”小宮女被她厲聲一喝,嚇的小臉霎白。婉唐見她這樣害怕,心又軟了,口氣溫和了些:“你哥哥出什麼事了,你先說來聽聽,只哭有什麼用?”小宮女有些驚恐的點點頭。“我哥哥是天牢的一個獄卒,本分老實,從來不曾收受過錢財。婉姑娘那天在刑部受刺,大王震怒。下令撤查柔嬌翁主的匕首是從何而來,天牢裡一千一百個獄卒都被判了死刑,明日正午就要行刑了啊。婉姑娘,大王最疼愛的就是你了,求求你救我哥一命,桃兒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姑娘大恩大德。”說着又連連磕頭。婉唐揉揉太陽穴,對她揮了揮手:“下去吧,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對大王說的……你去叫大王來吧。”桃兒千恩萬謝又磕了幾個響頭,哭着離開了。
沒想到,鮑革現在行事如此狠厲決絕,只不過自己受刺,就連累了一千多個人獲罪,要不是小宮女來求她,自己根本不知道有這件事。原來,改變的人不只是自己,那個純如水的絕世美男子也在權力下漸漸迷失了心……
“婉兒,你找我!”鮑革高興的走到她面前,滿臉的笑意。婉唐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你下令將所有的獄卒都正法?”鮑革的臉一僵,嘴角微勾:“竟然暗送塗了毒的匕首給罪婦,理應誅連。”“柔嬌也說了,是她自己秘製的毒藥,或許匕首是她藏的太好,沒有發覺罷了。”“哼,連匕首都查不出來,這些獄卒更是死有餘辜!”鮑革的臉又陰冷了幾分:“只要危脅到你的人或是事物,我都不會留下。”
“唉。”婉唐輕輕嘆了口氣,沒有焦距的眼睛透過他絕美的臉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厲羅說,我心狠手辣,雙手染血。你知道嗎?人作惡,天在看。我殺了這麼多的人,閻王那裡都記着帳的。等我有朝一日魂歸地府,就要受盡苦難,不得輪迴。如果你再爲我殺了這一千多個人,我恐怕就要魂飛菸灰,終於留在地獄……鮑革,我的心事你一直知道,我要殺厲羅,現在殺了。我要找漣夕公子,你把他藏起來了,其實傻的人不只是我,也有你。放了他們吧,告訴我漣夕公子在哪?”婉唐的眼睛哀怨的看着他,那神情有些落寞和愧疚。
鮑革緊抿着嘴,看着她瘦削的臉,原本那個靈動淡然的女子已經模糊,那個黃昏,獨坐在涼亭裡彈琴的她,從此是他眼裡的唯一,他以爲可以用自己的羽翼爲她遮風擋雨,讓她幸福,可是她要的遠遠不止這些。她想要他當大王,於是他違心答應了。他一次次的縱容她的過份,
一次次狀似開心的接受她的出謀劃策,其實那些不是他想要的。如今,這個瘦弱的女人真的將自己推在了王位上,他終於以爲可以好好的保護她了,可是她卻要離開。要帶着另一個男人離開?他怎麼甘心!怎能甘心!三年的守護,三年的癡心,三年啊,他絕情棄愛,只爲她一人,可是自己得到了什麼?自己只要想她的心而已,竟然得不到……
如果困住楚漣夕能夠留下她,那麼即使讓她恨自己也好,因爲他除了她,已經一無所有……
紅潤的嘴脣終於開口:“下令,將他們送往邊關,改爲兵役。楚漣夕,我不會交給你。而你要留在這裡,永遠留下。”不等婉唐開口,他慌忙轉身離去,因爲他不想聽到她開口拒絕,他知道她會拒絕,可是他剛踏出門檻,就聽到她嬌嫩堅定的聲音:“不行。”他不要聽到這幾個字,心好痛,雙手捂上耳朵,有些狼狽的逃離。捂上耳朵就聽不到了吧,可是爲什麼,不行這兩個字會在耳裡不斷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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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兒,你知道喬天朝在哪嗎?”婉唐吃了口包子,突然開口問起來。還真有些愧疚,這麼多天了,自己幾乎忘了喬天朝這個人了,不會被鮑革殺了吧。桃兒歪着頭想了想:“似乎被大王關在天牢了。姑娘要去看他嗎?”婉唐點頭:“去。”回頭看了看熱乎乎的包子:“把包子帶上吧,小心別涼了。”天牢,真是個陰冷的地方。婉唐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又溼又長的暗道似乎沒有頭,幾米一個的火把散發着微弱的光源,真有點地獄之路的感覺。
喬天朝穿着雪白的囚衣盤膝坐在石牀上,黑髮有些散亂,聽到聲音他微張開眼睛,沒有表情的看着婉唐走進來。見他並不說話,婉唐搓着手笑了笑:“你傷好了嗎?”喬天朝像沒有聽到一樣,閉口不言。桃兒伶俐的放下了食盒,打開蓋子,香噴噴的味道立刻充滿了全屋,“姑娘特意帶來的,還囑咐奴婢不要涼了,公子吃吧。”喬天朝卻緊緊的盯着包子,並不動。婉唐有些尷尬的笑笑:“喬……喬大哥,這裡很冷啊,吃個包子吧,我娘說,吃了東西就不會餓了。”喬天朝的眼睛突然像暗夜的天空明亮起來,有些急切的看着婉唐,表情十分恐怖:“你是誰?”婉唐被他的表情嚇的一呆:“婉……婉……唐啊。喬公子,你,你怎麼了?”喬天朝的臉更加扭曲起來:“婉……婉?”婉唐嚥了口唾沫:“婉唐,我小名也不叫婉婉,叫婉兒,或是唐兒……”“夠了!”喬天朝猛的一吼:“你有沒有去過六遠縣!”“六遠縣!”婉唐眼一亮,連連點頭:“住了好多年呢!你老家也在那?”喬天朝的眼中充滿了驚疑和不信,手有些發抖的捏住了她的手腕,力氣過大,捏的她眼淚涌出。“那你……很小的時候,有沒有施捨過一個落魄的少年刀客?”落魄的少年刀客?婉唐咬着牙想了想,印象裡,似乎有這麼個人。“刀客我不記得,不過我好像見過一個很拽的帶着刀的小乞丐,”一想那個乞丐婉唐立刻來了火,破口大罵:“那乞丐可真不夠哥們!我看他冷,就送五個包子給他吃,偏偏
他慾求不滿,竟然劫財!我的三兩六錢銀子也!我現在都還記得!哼!那錢可是我當了花醉才得的!要是讓我再見到那個乞丐,姑娘我非得連本帶息全要回來!欺負我那時年幼!哼哼,現在再嚇我似似!姑娘我一定打他個落花流水。”“恐怕,你還沒有那個本事。”喬天朝冷冷一笑。婉唐白了他一眼,卻忽然慢半拍的回過神,皺着眉頭看他:“你怎麼問這個?你是他親戚?不對……那天,柔嬌說她去了六遠縣,還說什麼……”婉唐突然像被火燒到一樣跳了起來,一下掙脫他的鉗制,瞪着眼睛不相信的看着他。“難道你是……”喬天朝只是迷茫的看着她,眼睛裡竟然看不出他的想法,“你是……那個帶刀乞丐?”婉唐不相信的再次問出聲。怎麼可能?喬天朝就是他?“那麼說,我很小就見過你了,竟然不知道,害我擔驚受怕的藏着縱橫劍譜十來年,還到處找你!我們竟然是擦肩而過!”喬天朝依舊沒有表情的看着她,一語不發。“亂了,全亂了!這都怪你,要不是你劫我的錢,說不定我就好好和你聊聊了,也就知道你是喬天孤的兒子了,這倒好,真是無緣對面不相識!”“哈哈哈哈!”喬天朝忽然仰頭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老天,你跟我開了一個多大的笑話啊……哈哈哈哈……”婉唐和桃兒都害怕的看着他,他一直的笑,不住的笑,直到眼淚都流了下來,一雙眼睛複雜的盯着婉唐。婉唐哆嗦着嘴脣,壯着膽子說:“你發燒了?傷還沒好?其實就算我小時候……那什麼……接濟過你,你也不用這麼大反應吧。沒關係的,你現在還我錢也行的……哦,那什麼,不用你還……不用還,我說着玩的!”婉唐看着喬天朝又變冷的臉連忙改口,還搖着手示意自己不要他還錢了。喬天朝忽然勾起了嘴角,淡淡一笑。這一笑,簡直如晴天霹靂,婉唐立刻腦子短路,傻住了:“乖!你……你竟然……會笑?”喬天朝就這樣淡笑着看了她許久,緩緩開口:“你走吧。”婉唐傻傻的哦了一聲,像被施法一樣,傻傻的離開牢室,又傻傻的回頭:“你放心,我馬上讓鮑革放你出來。那……你……以後,別再傻了,還是好好做你的莊主吧,喬天莊可是你的心血啊!”喬天朝對她點了點頭,看着她欣喜的走了,忽然狠狠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有血噴了出來,他望着噴出的血笑了起來,原來,自己也和玉蕭樓一樣認錯了人啊。那個寒冷的冬天,他知道父親死了,一蹶不震,四處流浪,心那樣冰涼,似乎活着的希望也沒有了。可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給了他五個熱乎乎的包子。她那靈動的大眼睛讓他忍不住想逗弄她,三兩六錢?她記的真清楚。柔嬌,這個讓自己掏心的女人,原來心機如此之重!不僅欺騙玉蕭樓,也欺騙了自己,爲她不遺餘力的賣命,甚至一次又一次的暗殺那個可愛的女孩?如果他真的殺了她呢?會不會永遠不知道這個真相,會不會就不如此的愧疚了?他還要不要告訴她,自己其實愛的是她,是想守護她的,卻認錯了人?她會相信,原諒他?不,不用她原諒,他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算了吧,這個秘密就這樣沉埋在他的心底吧,只求他的餘生,可以彌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