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天晚上我便因爲我的任性遭到母親的厲斥。
母親匆匆來到我房中,趕走侍僕,只留着奶我長大的夕姑姑和蕭採繹,指着我鼻子罵我:“棲情,經了這麼些日子,我總以爲你懂事了,可你居然如此糊塗!宇文昭兵權在握,京城內外,朝廷上下,俱是他的爪牙黨羽,你算是什麼東西,敢對他如此摔臉子,真的活膩了麼?”
我看着自己鑲金嵌玉五色輝煌的房間,分明記得那一次,我一時任性說,我要依着自己脾性重新修整自己的房間,父親立即一口答應。那驕縱溺愛神情,此時歷歷眼前。憑它緬甸寶玉,東海珊瑚,和氏之璧,隋氏之珠,但要這天下所有的,只我一句話,便堆山倒海般捧到我的面前。所以我仰起頭,從喉嗓裡尖着聲調吐出字來:“我是大燕順安皇帝的三公主銜鳳!我是銜鳳公主!”
母親的面色有一瞬間白了一白,然後冷笑:“丫頭,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順安皇帝現在何處?連你母親弟弟都只是寄人籬下的可憐蟲,你難道到現在還不明白麼?”
這裡本就是我的家,什麼時候成了我們寄人籬下?我想笑,可咧開嘴,又是淚水直滾下來。
蕭採繹一拉我,已將我藏到身後,注視着母親道:“姑姑,宇文昭雖在京城勢大,但放眼全國,未必就他一人獨大!晉國公安世遠早就不滿宇文昭獨掌朝政,先帝在世時便打出了‘清君側’的口號,於晉州起兵;瀏王皇甫君卓本是先帝長子,見宇文昭弒君在前,挾持幼帝在後,也已在瀏州起兵;另有在滄州、明州活動的賈峒、白甫尉這些起於白丁的叛逆,因朝廷內亂,一時顧不到他們,勢力也已坐大;再說我們肅州蕭家,坐擁兵馬數萬,也不是吃素的,何況各處邊境,包括北方的黑赫,西方的安夏,一向以朝廷爲尊,尤其是黑赫的欽利可汗,三年前娶了大公主雅情爲妻,更對朝廷關切異常。宇文昭若非有君羽表弟這張王牌,得以挾天子以令諸侯,只怕早給追殺得無處容身了,哪裡輪得到他今日猖狂?”
蕭採繹侃侃而談,我已心神激盪,忽覺自己素來只是鼠目寸光,坐井觀天,終日呆在前呼後擁的完美皇宮,從來只知天下是皇甫家的,卻不知皇甫家的天下已有了如此多的紛爭,更不知大燕的山河已如此破碎。
母親靜靜聽蕭採繹說完,然後冷笑:“那麼繹兒,請你告訴我,那許多手掌實權的將士,誰救我們於水火?誰又肯還我們大燕河山?”
她的神情蕭索,目光中卻有種釘子般的尖銳和沸水煎煮般的疼痛激動。
而蕭採繹一時無語,只吶吶道:“至少,肅州軍是咱們自己的。姑姑,蕭家永遠是支持大燕的。”
母親悽然而笑:“肅州,千里之外的肅州,能救得我們麼?”
蕭採繹默然片刻,然後擡頭:“京城如此之大的變故,祖父和父親自然早已知曉,必定已有準備。我也會回去幫助他們,早晚帶兵攻入京師,用金戈鐵馬,把君羽表弟奉爲真正的帝王!”
“但願,但願……”母親的淚水終於也落下,一滴滴的溫熱滲入我脖頸,與我時冷時熱的汗水凝作了一處。
我盡力消化着我所聽到的天下局勢,熱血洶涌。
而母親的下一句話又讓我的血液迅速冷下來:“不管未來如何如何,我們現在想好好活着,只能委曲求全。棲情,從現在起,你每次見到宇文昭,都必須對他笑,聽到了麼?對他笑!連你弟弟都學會了看他的眼色,你不會不懂吧?”
母親走了,我還是有些不懂,有些憤憤。
不管怎樣,宇文昭還是有所顧忌的,爲什麼我要隱忍到那樣,甚至要我以公主之尊,向那昔日葡伏在我們腳下的賤臣奴顏婢膝?
[下次更新時間:7月4日]
親們如果喜歡此文,請多多收藏推薦。那麼多篇看下來,親們應該也能感覺得出,此文絕不淺薄,皎皎將會盡力寫出一篇耐讀的好文來,鞠躬,謝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