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這樣假惺惺!”我的淚如泉涌,再也無法遏制:“再怎麼貓哭耗子,我也不會原諒你這個僞君子!當日的那個白衣,早就死了!在他把我趕出越州城,追殺安亦辰,差點把他活活折磨死時,我心裡的那個白衣,早就徹頭徹腦地死了!”
茹晚鳳已慌亂地抱住我,用帕子擦着我的淚水,驚惶叫道:“王妃,王妃,我們不用理他,不用生氣,回去好不好?王爺他不放心你,說不準已經回到驛館等着我們了。我們回去,好不好?”
宇文清的瞳孔突然收縮,幾乎如他的銀針般尖銳着,又似給火燎着一般,泛出殷紅奪目的光澤。他的手站起身來,雙拳擊在茶案上,森冷道:“你說,我把你趕出越州城,還追殺安亦辰,折磨安亦辰?”
“不是你麼?”我在茹晚鳳懷裡掙扎着,怒指着宇文清,叫喊道:“你敢說,不是你下的令麼?”
宇文清沒有回答我的話,卻側過泛紅的眸子,銳利盯着我,問道:“你很喜歡安亦辰麼?”
我哈哈笑道:“我喜歡他,我當然喜歡他!生同衾,死同穴,今生今世,我只會去喜歡他一個人!——不喜歡他,難道喜歡你這個薄情寡義的混蛋麼?那我才真是瞎了眼!瞎了眼!”
一直跟在宇文清旁邊滿臉焦急地瞪着我和宇文清的李嬸忽然啊啊大叫起來,滿額的汗水,就要向我衝來。
宇文清將她猛地一拽,已拖了回去,力道之大,差點將身手不錯的李嬸拽倒在地。
他垂了眸,雙手撐着案几,纖長的指骨青筋動,顫着身子咳嗽片刻,再擡眼,黑眸冷沉,森若寒潭,寂然無波,絲毫不見當日的溫潤出塵。
“不錯。”他那薄涼淡白的嘴脣翕合着,冷冷吐字:“你皇甫棲情雖然絕色天香,可大越的天下,我更加抗拒不了。是我背信棄義,辜負了你。我向你道歉。”
這是道歉麼?
我簡直快瘋了,抓過案上的茶盞花瓶,就向他扔過去。
宇文清側身閃過,淡淡嘲諷:“秦王妃,本王人品雖差,可醫德倒還可以,醫術也是差強人意。你若不小心把方子弄壞了,本王未必有興致再給你開一份。到時沒辦法給安亦辰誕下嫡系的骨肉,留不住安亦辰的身和心,可怨不得我了!”
我瞪着這個越來越陌生的男子,氣得說不出話來,胡亂用袖子抹把眼淚,衝出廳去。
踏出門檻後,我聽到身後一大片的啷噹破碎聲。
一回頭,迷濛淚眼裡,宇文清將案几上的壺盞等物全都甩到了地上,雙手撐着身子,俯伏於案上咳嗽着,一聲緊似一聲,揪着人心般喑啞在嗓子口,玄黑的身影如刀削般峻瘦,卻又有種冰棱般的寒冷和易碎。
我心頭似被人鞭子狠狠抽過一般,縱橫交錯的疼痛,不明緣由,不知所以。
而眼前,亦是縱橫交錯。往日一幕幕,如電光石火,瞬時閃過。
當日竹林初見時宛若明珠的雙眸,不惹塵埃;
無邊碧綠草原上,牛羊緩行中,天光雲影相映,寧謐安祥的笑容;
晉國公府中在出世入世間徘徊不定,凝眸淡愁,不欲人知;
華陽山上,白衣繚繞,相偎相擁,清淺而笑,雲淡風輕;
今日沉鬱相對,嗔視如仇,冷冷嘲意如利匕冰劍……
恨痛不堪時,衝入東垮院,已被人拉了一下,一頭跌入那溫暖而結實的懷抱。
清醇熟悉的氣息才鑽入鼻中,我便知來人是安亦辰,頓時心神大定,伸臂環住他的腰,悽惶委屈地落淚:“亦辰,亦辰……”
安亦辰眉宇間原有些陰鬱,卻在我落淚瞬間融化作春水般的溫柔。
他將我虛軟的身體扶住,憐惜地嘆道:“傻丫頭!”
舒開臂膀,他已將我輕輕抱起,徑帶我回房,茹晚鳳在後急急跟着,神情也有幾分驚惶。
一時將我放到牀上,安亦辰拂去我額前粘溼的黑髮,從侍女手中接過才擰的溼布,替我擦着臉,微笑道:“不哭了,哭花了臉,跟個野貓兒似的,多難看!”
他說着,又倒了一盞茶,遞到我脣邊。
我就他手中喝了兩口,漸漸回過神來,手足也在他的浸潤下漸漸暖和,微微喘了氣,靠在他胸前,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輕輕地呢喃:“亦辰,我們會一直到一起,到眉毛鼻子皺成一團,到老得走不動,是不是?”
“只要棲情願意,亦辰會陪了棲情,直到眉毛鼻子皺成一團,直到老得走不動,然後一起走到天堂,或者地獄,永遠也不分開。”
安亦辰柔柔地回答,呼吸一涼一熱撲在脖頸間,似嬰兒的手,一下一下輕巧抓撓着。
“嗯。”我閉上眼,默默感受他的真摯和溫柔,雙手合十,低聲許諾:“我只願今生和安亦辰夫妻一體,永結同心,再不分離!我喜歡我現在的生活,我不想改變,更不想……再見到那個人。”
安亦辰的身軀很輕微地震了一下,然後依舊是纏綿如水的溫言安慰:“棲情,我們的生活,不會改變。再隔幾天,這裡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了,咱們就回大晉去。你再也不會見到你不想見的人……”
我乏乏地應着,鑽在那溫暖懷中,靠着那結實的手臂,我的眼皮漸漸沉重,耳邊,猶有安亦辰字字鏗鏘:“我不會允許任何阻止我們在一起的人和事存在,絕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