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情!”後來將無恨抱還給我時,他俊朗的眉眼燦若春陽,興高采烈道:“這孩子很聽我話,躲在我懷裡巴眨着眼,笑咪咪的,看來和我很有緣分。”
我望着咧着小嘴揮舞小手的小傢伙,笑道:“有緣份好啊,他以後要在這裡長大,還得靠你這個叔叔多加照應呢。”
昊則蹭到我身畔,賊眉鼠眼地說道:“我不做他叔叔,做他父親好不好?”
我冷冷瞪了他一眼,側過身子不去理他。
昊則席坐在我身邊,割了只羊腿在手中,一邊看草原的人們敲着鑼鼓載歌載舞,一邊嘀嘀咕咕:“若不讓我做父親,你好歹也該給他找個父親啊!瞧你纔多大點子,難道還就這麼過下去不成?”
我僵着聲音道:“他有父親的,我幹嘛還給他找個父親?”
昊則不以爲然道:“安亦辰已經不要你了,更不要他,還算是什麼父親啊?”
似乎給針扎到心裡,口中的奶酒失去了辛辣,清水一般淡而無味。
我咕咕喝下半碗,咬牙說道:“沒父親也沒什麼相干,我一個人自然也能好好將他養大。”
“嘁!安亦辰在瑞都,把大夫人小夫人找了一大堆,千方百計只要弄死你和孩子,難不成你還打算爲那個混蛋守身如玉不成?一個人過,長夜漫漫,受得了嘛你?”
昊則越說越不成話。
我氣得發暈,隨手將剛倒的奶酒潑了他一臉。
夕姑姑忙趕上前爲昊則擦着,陪笑道:“公主怕喝醉了吧?”
而雪情則遠遠看着我們,衝欽利可汗笑道:“瞧瞧,棲情都是有孩子的人了,還有小時候一樣的淘氣!”
欽利也在微笑:“是啊,這倆孩子怎麼長不大的模樣?隔了這許多年,還是見面就絆嘴吵架。”
昊則不敢再說什麼了,而我卻真的喝醉了。
耳畔,還聽得夕姑姑在自語般說着:“咦,今天這麼熱鬧,怎麼也沒見宇文公子?莫不是又病了?”
他還沒走麼?模糊聽到了,我又是悲恨,又是心酸,暗暗詛咒着:他病了好,病死活該!眼不見,心不煩,權當他當年在華陽山就死了,我還要快活些!
出了月,我的身體已然大好,也開始四處走動着散散心。有意無意間,我再沒有靠近過宇文清的帳篷,只常帶了無恨到雪情以及其他首領的內眷那裡說笑閒聊。
偶爾,我也會將無恨交給奶母和夕姑姑他們照料着,帶了幾名侍從縱馬馳騁,直到滿臉凍得通紅,背心卻滲出汗意來,方纔信馬而行,緩緩踱回帳中。悶了那許多的日子,乍然回到那藍天白雲之下,便是在寒冬臘月,也覺心胸暢朗許多。
於是,還是忍不住想起宇文清。如果不是他丟開他的越國戰場,千里迢迢跑到這極北之地來爲我醫治眼睛,只怕,我還得繼續生活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不知要到哪年哪月吧。
正想得心煩時,忽見前方大片黃塵漫過,一隊騎兵縱馬而來,隊列整齊,鎧甲鮮明,卻不似黑赫裝束。詫異之時,那隊騎兵中已分出數人來,向我這邊馳來。
“公主!”爲首那人喚一聲,已跳下馬來相見,卻是林翌帶了幾名騎兵,滿面笑容迎過來。
我笑道:“嗯,在演練咱們的鳳衛麼?”
林翌回稟道:“正在排習陣法。以前咱們只知道一昧的刻苦操練,宇文公子來幫忙,我們纔算對行軍打仗動用戰術陣法懂得了些門道。”
“宇文公子?”我幾乎失聲叫了出來。
林翌有些古怪地望着我,說道:“公主難道不知道麼?宇文公子一個多月前就由昊則王子引過來教習大家行軍佈陣之道了,連他手下的青颯等高手也來幫着教武功呢。青颯,就是我們來黑赫時路上幫我們的黑衣人,此次見了,才知竟是宇文公子派來的。”
從宇文清出現的那一刻起,我便知暗中救我的人是他派遣的了,此時聽說,倒也不覺驚訝,只是,宇文清爲何還不走?爲何還幫我訓練守護兵馬?既然許不起我一生,何必不斷在我跟前出現,徒增彼此困擾?
何況,越、晉交戰正酣,他卻只在黑赫耽擱,若是因此失了他的半壁江山,豈不是我誤了他的千秋大業?
擡眼望去,那隊鳳衛後馬已漸去漸遠,只有一白袍男子乘了一騎,緩緩落在最後,默默向我這邊凝望。
我也說不出到底是氣恨還是傷心,側頭吩咐隨從道:“你們先回去,不用等我。”
撒開馬蹄,便向宇文清奔去。
宇文清遠遠見我馳去,脣角已泛出一縷笑意,如輕風吹拂萬物,初初萌動着春日的氣息。
緩緩將馬頭撥轉向我,靜靜侯我到他跟前,他才柔聲道:“近來好麼?”
他的氣色倒還不錯,可能是剛騎馬的緣故,雙頰有些潮紅,將面容上一貫的蒼白掩住了不少,顯得很是精神。
我瞪着他,道:“我好得很。但如果你不在,可能我會更好些。”
宇文清並沒有因爲我無禮的話語而有一絲異色,只是脣角的笑意有些發苦。
“我希望你的鳳衛能有足夠的實力保護你們母子。等再訓練一陣,我會走的。”
他緩緩地說着,繮繩執在手中,一圈一圈地在手臂上纏繞,再放下,纏繞,再放下,眉目卻依舊寧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