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利可汗粗大的手指敲擊着桌子,一時沉吟。
我向雅情悄悄使了個眼色,雅情即刻拉一拉欽利的衣襟,輕聲道:“這幾年咱們黑赫軍威日盛,犯不着怕安氏軍隊來討人吧?至於瀏王和宇文氏,他們的手卻伸不了那麼長。”
我才知欽利可法怕引起兩國交兵,忙道:“是啊,姐夫,我瞧着黑赫騎兵個個勇猛,武藝高強,難道怕那安世遠?”
“棲情,別胡說了。大汗身爲一國之君,文韜武略,聲名遠播,又怎會怕安世遠?”母親微笑道。
欽利那廂還在猶豫,杜勃已又上前道:“回雁關本與黑赫極近,只需三四日路程,便到黑赫境內,縱是安氏派人追來,也有我們回雁關大軍相攔,無須勞煩大汗出兵。陛下若在黑赫境內,安氏雖然勇猛,但東有瀏王,南有宇文昭,西南有賈峒、白甫蔚,西北有安夏,均是虎視眈眈,哪有精力再向黑赫要人?”
這杜勃倒是精明,我心念電轉,轉而問他:“既是如此,可不可以勞煩孔太守將陛下直接送到黑赫來?我們在邊境附近迎着便是。”
杜勃苦笑道:“公主有所不知,安氏與瀏王早有生擒陛下之心,曾數次派人計誘陛下,甚至曾模仿着太后親筆信欲騙陛下離開越州,均被宇文昭識破。陛下吃過好幾次虧,因此太守提議請他前來黑赫暫避時,陛下堅持不肯。他說,若非親眼見到太后或公主,他再不信太后在黑赫,更不會相信來人是太后所遣。”
他遲疑了一下,又道:“看來陛下這些年在越州過得並不甚好,對太后、公主的去向都有疑惑。他認爲太后與公主,最可能去的地方,應該是肅州,所以對坊間流傳太后等駐駕黑赫之事,一直心有疑慮。”
君羽當然過得不好,宇文昭必定步步堤防,不讓他與外界有任何接觸,更將我們的消息全然封鎖。也難爲瀏王和安亦辰,居然能派人聯繫到他,甚至可以煽動他潛逃。——不知爲何,聽到安氏用計,我第一個就想起安亦辰,那自信不屈的驕傲眼神。
想起當日前來黑赫時他的一路凌迫,想那些戰死沙場的四百多名宮廷護衛,我聽到自己的指骨被捏得格格地響。
母親也已站起來,厚厚的貂裘掩不住細巧肩背的微微顫抖,而淚水,終於再忍不住,悄然自頰上滑落:“我知道了,我親自去,去迎他來黑赫。”
杜勃應諾一聲,把眼覷着欽利可汗。
母親雖是太后,但大燕的亡國太后,在黑赫也只是欽利可汗看在雅情份上的親戚而已。這黑赫的天下,是欽利的。
欽利緩緩站起,微笑道:“岳母大人如決意前去,小婿自當陳兵回雁關下,迎接陛下前來。”
他說這話,顯然是同意了母親的意見。杜勃鬆一口氣,道:“如此,小人這就回去稟告,讓太守預作準備。——陛下若知太后親去,一定高興壞了。”
我望着母親單薄的身體,悽惋的面容,心頭似給成包的絮團給塞滿了,一時哽咽難言。
而母親已吩咐惜夢,道:“惜夢,你這便回去簡單收拾下行李,我呆會便騎馬南上,去接我的君羽。”
欽利皺了皺眉,道:“岳母大人,不必如此着急吧?是否先休息一晚,等明天一早再行動身?”
母親道:“我已經休息了近三年了,也該活動活動了。”
我扶了母親,嫣然笑道:“姐夫,姐姐,你們放心,我和母親會速去速回。”
雅情吃了一驚,道:“妹妹也去麼?”
我道:“我自然陪着母親。”
雅情皺眉道:“昊則去練習騎射去了,傍晚便可回來,你再等他一等,讓他護着你們去,行不?”
我知道昊則這小子練功很刻苦,這幾年不但個兒長高了,連身手也是黑赫勇士中一等一的,但讓他來保護我,只怕還差一點吧?
我回頭道:“不要緊,我們有顏侍衛他們護着呢。左不過十天半個月間,就趕回來了。”
當日隨我們來的侍衛,加上後來傷愈尋來的,共有三百餘人,一直隨我們住在草原,已經習慣了草原的生活,甚至其中部分人已經娶了黑赫女子爲妻,誕下兒女。我思量着,若不是那亡了的大燕王朝如梗在喉,我們應該算是幸福安樂的一羣人了。
顏遠風知道消息,立刻於三百鐵騎中選了無家無室的五十勇士,即刻備了馬,隨我們一起前往回雁關。
我和母親俱換了男子裝束,也各自騎了馬,在衆侍衛簇擁下,向前飛奔。春寒料峭,這極北的草原,風打面頰,更是生生如割的冷疼。
但我的心裡卻是熱的。我們快要見到君羽了,快要一家團聚了。
縱然我們失去了一切,執住家人的手,相依相扶,心裡便是暖和的。
越過大片綠洲,進入戈壁大漠,連天都變成了滄桑的虛白色,連雲彩都時常看不到。只有當落霞滿天,夕陽照晚時,方纔在那等荒涼而宏闊的大漠之上,增添幾分近乎灼烈的嫵媚。
接連騁馬飛奔了三日,幾乎每日都只休息了三四個時辰,快到回雁關時,我和母親都快虛脫了。
雖說母親出身將門,而我也學了幾天武,可畢竟還是嬌生慣養經不住勞累。
因出門在外,侍女們一個沒帶,顏遠風生恐其他侍衛們粗手笨腳不會服侍,何況男女有別總是不方便,凡事便都自己動手,爲我們打點得妥妥當當,竟比女孩子還細心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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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人算不如天算哦,棲情永遠想不到,母親和顏遠風離開黑赫,就再也沒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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