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顏追着那抹黑影穿了幾條街,終是將那人逼迫在了一處死衚衕裡。
“呼呼呼……呼呼呼……”那人似乎有些驚慌,後背貼着牆面,滿眼防備的看着武青顏。
武青顏緩了幾口氣,一邊摸着自己腰包,一邊小心翼翼的朝着那人走了去。
這人伸手敏捷,跑起來的速度堪比獵豹,她若是和他硬來,吃虧的只怕是自己,所以她只能用麻醉針了,雖然手段下三濫了一些,但只要能制服他就是好手段。
那人眼看着武青顏一步步的朝着自己過來,其實以他的伸手,他翻牆也是可以逃脫的,可是他沒有,他竟是先行彎下了腰身,抱起了牆角的一個用白布遮着的‘東西’。
也正是因爲如此,武青顏才順利的貼近了他的身邊,可還沒等武青顏動手,巷子的一頭,便是忽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武青顏詫異回頭,竟是一羣幫大三粗的男人!
“就是他!給我抓住了往死裡打!”隨着打頭男子的一聲令下,其他的男子均是舉起了手中的棍棒,霍霍然的衝了過來。
武青顏順勢後退了一步,眼看着那羣男人將那個人圍住,對着那個人拳打腳踢了起來。
“我呸!什麼東西!連張府的東西都敢偷?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打!打死了再送去官府!”
在這羣人的毆打下,那搶了武青顏銀子的人,慢慢躺在地上蜷縮了起來,忽然一陣清風襲來,颳起了武青顏的裙角,也吹起了覆蓋在那人臉上的長髮。
武青顏心下一愣,不敢置信的擰起了秀眉,這個人竟然還是個孩子?
說他是孩子其實並不爲過,看他稚嫩的面頰,也就不過十三四左右,但他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饒是如此落魄,卻仍舊閃着桀驁不馴的光彩。
那些大漢還在叫囂着,手臂粗的棍棒如下雨一般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不哼不叫,緊咬着脣畔,任由他們毆打,卻死死抱着懷裡被白布蒙着的東西。
武青顏看得好奇,他明明就快要被打死了,爲何還抱着懷裡的東西死不撒手?難道那個東西比他的命還重要?
可看他滿身的污垢,一身的泥濘,怎麼看也不像是曾經有錢的樣子。
領頭的大漢也是注意到了那被男孩護在身下的‘東西’,上前一步,一腳卷在了男孩的肚子上,小小的鬥雞眼裡滿是算計:“你身下下面護着的是什麼?”
“恩……”男孩吃疼的悶哼,卻只是冷冷的看着大漢,髒兮兮的面頰寫滿了倔強。
“你還敢瞪我?”大漢怒從心起,猛地一個彎腰,伸手拉住了那白布。
男孩沒想到大漢會動手搶,訝然之餘,也是趕緊伸手拉住白布,但他不過是一個百十來斤的孩子,哪裡敵得過這五大三粗的大漢?
大漢將那‘東西’扯了出來,滿眼期待的伸手掀開了上面的白布:“我倒要瞧瞧,你一個小癟三,能有什麼寶貝的東西!”
白布掀起,男孩的眼中爆發出了誓死的憤怒,他奮力的掙扎,想要起身搶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那些本就在毆打他的人,看出了他的掙扎,更是變本加厲的往他身上砸着棍棒。
隨着白布掀起,那大漢滿臉的獰笑定格在了面頰上,他像是燙着了手一般的將白布扔在地上,然後晦氣的對着地上的‘東西’吐了一口吐沫:“操!”
武青顏有些震驚的看着那被掀起的‘東西’,或者說她應該是一個人,只不過看她僵硬的程度,應該是已經死了。
這個年邁的女人,五官算是精緻,與還在被打的小男孩兒有幾分酷似。
難道……?
眼看着大漢的吐沫就要落在女屍的面頰上,武青顏再是不遲疑,一個彎腰,將那屍體抱了起來。
她的舉動,不但讓周圍的那幾個大漢呆了,更是讓趴在地上的小男孩兒難以置信。
“你是個什麼東西?張家的閒事你也敢管?”那剛剛被死屍嚇了一跳的大漢,轉眼朝着武青顏掃了過來。
武青顏緊了緊攬在屍體上的手臂,瞄了一眼地上的小男孩兒,輕輕地嘆了口:“別打了,他偷了你們多少銀子,我幫他還就是了。”
小男孩兒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絕望的眼中閃過了一抹似看見黎明的光。
大漢對於武青顏的話也是很意外,直直的盯着她好一會,忽然肥碩的面頰,蕩起了一抹淫笑:“小美人兒說的輕鬆,他偷了我們張府的傳家之寶!那可是無價的!”
“你放屁!”地上的小男孩想要掙扎着站起來,卻被其他的幾個大漢再次按在了地上,他揚起面頰,不服氣的大吼,“我不過是偷了你們幾個銅板而已!”
大漢似乎嫌那男孩兒礙事了,再次擡腳朝着那男孩兒的面頰踢了去:“操!哪裡都有你!我說你偷了什麼就是什麼!”
小男兒一愣,眼看着一隻大腳朝着自己的面頰蹬了來,想要閃躲卻因爲被其他人鉗制而動彈不了半分,無奈之餘,只能緊咬着牙關,本能的閉上眼睛。
然,他等了半晌,卻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疼痛,詫異的睜開眼睛,只見一隻素白的手,竟然橫在了他的面前,握住了那大漢的腳。
武青顏緊握着大漢的腳,臉上的笑容愈發的冷了下來:“他不過就是一個孩子,何必緊咬着不放?開個價,我給你銀子就是了。”
她說着,推開了手中的臭腳,大漢一個趔趄,直接撞在了身後的牆面上。
大漢沒想到武青顏的動作如此矯捷,一看就是練家子,她身上的衣服雖簡樸不值幾個銀子,但她手腕上帶着的那一串佛珠,顆粒飽滿散着瑩潤的光澤,如果他要是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上等的菩提纔是。
拿捏不清武青顏的底細,他也是不敢妄自張狂,鬥雞眼一轉,口氣緩和了幾分:“三千白銀,若是美人兒拿得出,人儘管帶走。”
小男孩兒憤恨的想要起身,卻被武青顏眼疾手快的按住了肩膀,她緩緩起身,掏出了藥鋪裡的印章:“這個你先拿着,晚上來我的藥鋪換銀子。”
大漢接過印章,掃了一眼,很是不確信:“你說這是真的就是真的?萬一是假的我上哪找人去?”
武青顏面不改色:“城裡的商鋪每家一個公印,是縣府特製的,若是敢私自造假,那是殺頭的罪名,若是你們不相信,咱們現在就去縣衙。”
大漢一愣,他本身就是坐地起價,哪裡能去縣衙?不過就這麼便宜了武青顏,他又不甘心。
“那如果我相信了美人兒,可是有什麼其他的回報?”他一雙眼睛,賊溜溜的瞄着武青顏清秀的面頰,和飽滿的胸脯。
要是平時,武青顏早就用針扎着他們滿地找牙了,但眼下她卻不能再和他們耽擱,她身上抱着的屍體,已經開始了腐爛和變質,看樣子已經快要撐不住多久了。
她深呼了一口氣,暗自捏緊自己袖子下的手,忽忍着厭惡,挑脣一笑:“晚上等你來了不就知道了?”
“美人兒可要說話算話纔是。”大漢聽了這話,心裡舒服多了,又看了看地上的小男孩兒,最終對着其他的幾個大漢招了招手:“走了!走了!”
幾個大漢的動作倒也是麻利,趕緊起身,一同朝着街巷的出口走了去。
“大哥真是好樣的!幾個銅板換了三千白銀。”
“那還不是最厲害的,你們沒聽見剛剛那小娘們說什麼?看樣子今兒晚上大哥是有豔福嘍!”
“哥幾個想想今兒晚上去哪喝酒!等我取了銀子,好好安排哥幾個!”
他們的話,並沒有任何遮掩的意思,不要說是武青顏聽得清楚,就這大嗓門子,估摸着就算是隔一條街的人也聽得到。
不過眼下武青顏卻沒有心思想其他,她伸手將小男孩兒扶了起來,將肩膀上的屍體交還給了他。
小男孩兒接過屍體,卻沒有直接離開,而是擔憂的看着武青顏一眼又一眼:“你明知道他們是想要佔你便宜,你還答應?”
“別質疑我,別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武青顏說着,又從懷裡掏出了幾張銀票,塞在了他的手裡,“拿着這些銀子,先把你的母親好生安葬了吧。”
小男孩兒看着眼前的銀票,震驚,呆愣,不敢置信,他忽而渾身顫抖了起來,卻並沒有接銀票。
武青顏嘆了口氣,將銀票塞在了他的手裡:“人貴在孝順,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安葬了你的母親,偷雞摸狗的事情便不要再做了。”
小男孩兒愣愣的看着她:“你爲何要幫我?”
“因爲我想要你跟在我的身邊做事。”武青顏笑着眨了眨眼睛,“我的藥鋪就在這條巷子的盡頭,辦完了你手上的事,便來找我好了。”
“你不怕我不去?”
“我賭你會來。”武青顏說着,雙手背後,悠悠然的朝着自己的藥鋪走了去。
一個如此倔強,又如此孝順的孩子,又怎麼會知恩不圖報?她雖然不是心理醫生,但她卻研究過心理學。
無論是什麼貨色,圓的,扁的,甜的,酸的,她不能說她看人的目光百分之百,但也是十拿九穩。
小男孩兒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捏緊了手中的銀票,一抹感動劃過了他倔強的眸,轉身欲行,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再次對着武青顏的背影喊了起來。
“那些人晚上一定會去找你的,你打算……”
武青顏腳不停,身不回,只是高舉起一條手臂,輕鬆的擺了擺:“他們有本事儘管來!我還就怕他們不來。”
剛剛她是沒騰出功夫收拾那羣人渣,她其實懷裡的銀票足夠塞那羣人渣的嘴,但她卻直接給了他們藥鋪的章子,她要的就是引他們自投羅網。
俗話說,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