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浣衣局裡,每天總有八九個時辰都回蕩着木棍敲打衣物的聲音,偌大的皇宮,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每個人的衣裳髒了,都得送到這裡來。
楚昭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她挽了袖子,伸手進水池裡將衣物撈出來,擰乾,重複着這個動作,一直到浣洗池裡的衣裳都乾乾淨淨的堆在木桶裡。
楚昭剛提了木桶要走,身後突然傳來管事嬤嬤的聲音,她轉身去看。
便見嬤嬤喊了個宮女到面前,將手上的衣物摔在她臉上,冷冰冰道“這就是你交下來的衣裳,還以爲自己是小姐的手?這麼點東西洗不乾淨?”
那小宮女面生,該是新來的,楚昭看見她眼中滿滿的不甘和恐懼,在嬤嬤的責難下不敢吭聲,唯唯諾諾的樣子像極了她剛來浣衣局的時候。
管事嬤嬤嘴裡的功夫向來不饒人,一句句挖苦諷刺的話說的小宮女滿臉通紅。
楚昭也沒聽明白嬤嬤說了句什麼,想是觸及了小宮女的痛楚,那小宮女猛地睜大了眸子瞪着她,換來嬤嬤一個響亮的巴掌。
“阿昭,這是承德殿的衣物,晾曬好了,你送過去吧”楚昭本還想看看熱鬧,卻聽見好友秋枝的聲音,立馬回身接了托盤,答“好,我這就去”
臨走時又回頭看了眼那小宮女,眼中水汪汪的,想來委屈得緊,不禁想,自己剛來浣衣局時是不是也是這樣,從父母的掌上明珠,淪爲宮中最卑賤的浣衣奴,心裡該有多無助。
浣衣局是這深宮中最苦最累的地方,每天做着和昨天一樣的事情,這樣的日子哪裡是人過的,可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然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楚昭沒再看那小宮女,她在浣衣局呆了八年,見過不少新人,剛進來都是那樣,可嬤嬤折騰人的手段也是日新月異,總能在幾天之內便讓人服服帖帖,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
出了浣衣局,楚昭半步也沒閒下來,徑直往承德殿的方向去。
承德殿和浣衣局一樣,都落在皇宮最偏僻最偏僻的地方,宮裡住着的是北夏國大皇子柒夜白,八年前被送來瀟國爲質,在這瀟國皇宮中,受盡了苦楚。
與她算是同病相憐,都曾享盡榮華,是父母的手中寶,又都在八年前進
了瀟國皇宮,受盡冷眼。
腦中猛然閃過一抹身影,白衣墨發,笑顏溫潤,儼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楚昭不自覺的勾了勾脣,腳下的步子越發快了些。
“太子殿下……”
耳邊傳來一陣男音,聽了清楚,楚昭趕忙端着衣物退到牆邊,膝蓋一彎,伏跪在地,像她們這般身份低下的人,但凡見到高位無論何時何地都得下跪,伏地的姿態。
何況這位主子還是瀟國儲君蕭御,更是無比的尊貴。
那男音的主人三步並作兩步的到了蕭御面前,於兩米之處單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行了禮才又起身,退到蕭御身後。
“有消息了嗎?”
低沉的男音入耳,楚昭有一瞬間的恍惚,她從未想過傳聞中面冷心冷,狠戾無情的太子聲音竟是這般好聽,渾厚,乾淨。
楚昭想着偷偷擡頭看一眼,便也沒多做考慮,頭一偏,眯着眸子朝聲音的源頭看過去,先入眼的是暗紫色金線繡蟒的太子朝服,再擡眸,落在眼裡的是一張俊顏。
劍眉鷹目,墨色的眸子如一潭死水,平靜無波,挺鼻薄脣,輪廓剛毅,墨發半挽至腦後,半長至腰際,一攥垂在身前,這男子,真真俊得如謫仙一般。
一身暗紫蟒袍加之半挽半披的墨發又增了幾分邪氣,相比之下,邪氣蓋過了仙氣,亦正亦邪的,讓人移不開眼。
可是楚昭無力欣賞,蕭御的目光正正停留在她身上,彼時四目相對,她像是偷窺老虎卻被老虎發現的獵物,然而她卻蠢得忘了要低下頭。
管事嬤嬤教導的好,謹言,慎行!在這深宮中,果然是要謹言又慎行。
楚昭背上蒙上一層薄汗,待反應過來,悻悻然的將頭埋了下去,眸子移開時,卻見蕭御死水一般的黑眸中閃過一絲異樣。
同時,她聽見蕭御身後的侍衛答了句“屬下沒用,沒查出任何線索”頓了頓,又道“殿下,已經八年了還是沒有線索,屬下以爲……”
“繼續查”侍衛話沒說完便被蕭御打斷,只得閉口不提,八年來次次都是這樣,早已習慣。
等了許久沒見蕭御說話,也不見人動,侍衛擡頭,見太子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伏跪在牆邊的小宮女,疑問“太子……”
蕭御應了聲,也不言語,提步就走。
待腳步聲遠了楚昭才呼了口氣站起來,端着衣物朝承德殿方向走。
轉角處,蕭御折返回來,定定的看着楚昭的背影,良久,冷聲吩咐“虛離,查出這個宮女的背景和入宮時間”
“是”
承德殿外牆爬滿了雜草,這裡是整個皇宮最偏僻的地方,和冷宮一樣偏,一樣無人打理,因爲裡面住的並非什麼重要人物。
一個質子罷了,只要一日三餐足了溫飽,不會凍死餓死,其它的,上面的人不會追究,也許,估計連這兒住了個北國質子也不會記得。
叩響了承德殿的大門,楚昭端站在門前等人開門,吱呀一聲,門開了,沉重的鐵門年久失修,聲音尖銳得很。
開門的是老熟人,跟隨柒夜白來瀟國的大太監何安,年紀大了,滿臉的褶子,笑起來卻很慈祥“丫頭來了,快進來”
楚昭笑着應了,提步進去“怎麼勞煩公公親自來開門了,小進子呢?”小進子也是跟着柒夜白來瀟國的,和柒夜白一般大小,何安年紀大了,平日裡都是小進子跑腿的。
聞言,何安臉上的笑淡了許多,幽幽的嘆了口氣“沒了”
“嗯?”楚昭一驚,頭兩天來送東西還看見了,怎麼好端端的沒了,正要問,又聽何安道“昨兒個掉進井裡……”
話沒說完,何安扯了袖子抹了把老淚“還沒好好送送他,就被內務府的人擡走了,也不知丟去了哪裡”
楚昭心中不覺涼了,是了,卑賤的奴才,到死了也不過是破席子一卷,拖出宮外隨便找個山頭丟了。
那些被分到宮裡得了主子喜歡的,到頭了,主子發發善心,還能吩咐下去,讓人把你埋了,可她們呢,下等的奴才,最後只能被丟進亂葬崗。
思緒飄遠,她在想以後的路該如何去走,自己又會不會落得和小進子一樣的下場,當初進宮的時候,沒人告訴過她何時可以出去,想來,是要讓她老死深宮的意思吧。
“阿昭”一抹白影從屋內緩步出來,白衣若仙,濃眉星目,褐色的眸中滿是柔情,脣邊帶笑,翩翩公子,如畫中人。
楚昭反應過來,揮去心中的雜亂,擡眸看他,福身一禮“大皇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