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縷琴音自承德殿傳出,琴音如訴,四溢開來充斥着整個承德殿,楚昭纖細的十指撥動琴絃,那美妙的琴音便是從她手下彈出。
柒夜白在一旁看着,面上數不盡的溫柔,一雙褐色的眸子卻似乎要將楚昭看穿一般。
眼前的女子,黛眉鳳目,眉眼如畫,小巧的鼻下兩瓣脣不點而朱,一張嬌顏只有他巴掌大小,身段婀娜,黑髮如墨,即便常常見到,也總能美得讓他失神。
自認識她時,便覺得她是個淡然的女子,偶爾卻也不失天真,她的琴音總是輕快悠揚,不似今日,迷茫恐懼,滿懷心事。
一曲畢,楚昭擡眸看向邊上的人,柒夜白尋了石凳落座,笑道“不錯,長進了許多”
“師父教得好”楚昭勾脣一笑,也不謙虛,古琴她很小的時候就會了,她以前可是個小才女呢,琴棋書畫都會一些,卻又不精通。
“那也要阿昭虛心受教纔是”柒夜白是楚昭的‘師父’,教她古琴,但只有在說笑時,楚昭纔會叫他‘師父’,平日裡都是大皇子大皇子的叫。
聞言,楚昭忙聲說“是”脣邊笑意更深,柒夜白亦笑着迴應,擡手拍了拍楚昭的頭。
何安從裡屋出來,見了,忙垂下眼瞼,將托盤遞給楚昭,楚昭雙手接過,略一福身,道“時候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柒夜白點頭,目送楚昭出了承德殿,又對關門回來的何安道“下次別在她面前亂說話”
何安知道柒夜白說的是小進子的事兒,卻也不答話,只垂下眼瞼,眼觀鼻,鼻觀心。
那邊,楚昭快步走在甬道里,有人的時候就慢下來,沒人的時候便加快步子,每次去了承德殿都是這樣,爲了趕好時間回浣衣局,免得嬤嬤刁難。
待回了浣衣局,便又投身到浣洗衣物的活計裡,一天,便就那麼過去了。
入夜,楚昭回到房中,見秋枝和其她兩名浣衣奴一同擠在窗邊,嘰嘰喳喳的不知在說些什麼,聽到開門的聲音,秋枝轉過頭來看,賊兮兮的喊她“阿昭,快來看”
楚昭先去妝臺卸了髮飾,又將髮飾放進匣子裡,浣衣奴的住處,只有一個妝臺,所有人的髮飾都放在上面,裝在各自的匣子裡,以
免弄混。
秋枝在一邊催促楚昭過去,楚昭也不急,放好了匣子方纔往窗邊去“怎麼了,什麼東西這麼好看”
待走近了,才隱隱聽見從窗外傳來的啜泣聲,踮起腳尖瞄了一眼,原來是白天被管事嬤嬤訓了的小宮女,此刻正跪在後院抹淚呢,想來是被嬤嬤罰了。
“這種事情年年都有,有什麼好看的”楚昭興致缺缺的回了自己榻上,拿出一本老舊的書翻看起來,這書還是剛認識柒夜白的時候,柒夜白送給她的,有些年頭了。
拿在手裡還沒熱乎,秋枝便一把將書搶了去“你總看這些書又有什麼意思,看再多的書不還是個浣衣奴嗎?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宮去”
話音剛落,秋枝便覺出自己這話戳了楚昭痛楚,秋枝不是罪臣的女兒,來浣衣局是爲了生計,滿了五年便可以出宮,結婚生子,過正常的日子。
可放眼整個浣衣局,偏偏只有楚昭一人在這裡呆了八年,還不知何時是個頭。
她知道楚昭是罪臣之女,迫不得已才進的浣衣局,卻不知道楚昭的父親究竟犯了什麼罪過,能讓她年復一年的留在這暗無天日的浣衣局。
秋枝也問過她,可楚昭什麼都不肯說,問急了便說自己忘了,什麼都記不得了,可她知道,楚昭不過是不想說罷了。
見楚昭絕美的臉蛋奄奄兒的,秋枝也自知說錯了話,忙將書遞還給她,哄道“阿昭,我不是故意說這話的,別生氣”
“我知道”楚昭抿脣笑笑,也不多言,她確實也不能說什麼,秋枝說的是實話,難不成她還能不讓人說實話了?
雖然楚昭說了沒什麼,但是秋枝還是能感覺到此時的氣氛微妙,想找個話題卻又不知說什麼好,倒是楚昭先開口“外面那位怎麼回事?以前也沒見嬤嬤發那麼大的火”
“你不知道,你今天剛離開浣衣局沒一會兒,那丫頭就跟嬤嬤動起手來了,還揚言嬤嬤再侮辱她的父親便要殺了嬤嬤,嬤嬤氣急了,便讓她一直在後院跪着”
秋枝嗤笑一聲,繼續道“好像是戶部尚書的女兒,你知道嗎,這次慶城大旱,名不聊生的,朝廷撥下去的十萬兩黃金,有一半都被他爹給吞了,再一層層扣下去,哪還有多
少錢能到災民手上”
“病死餓死了一半人,以前多繁華的慶城,現在儼然成了個死城,皇上龍顏大怒,你說他爹貪贓下來的錢財,不也給她享樂了嗎,落的今天這個下場,可不是罪有應得”
在秋枝眼裡,當官的十有九貪,上樑不正下樑歪,貪官的孩子,能有幾個好的?
“你這話不對,禍不及家人,她是無辜的”對於這一點,楚昭是深有體會,當年家裡發生變故的時候,就因爲禍及家人,她才變成這樣。
秋枝看出楚昭的意圖,趕忙提醒道“你可別幫她,我聽說嬤嬤的兒子本來在慶城做生意,這次沒能倖免於難,嬤嬤可是恨極了她,你若幫她,鐵定連累你,再說了,她爹害死那麼多人……”
話音未落,楚昭突然疑惑的看着秋枝,秋枝忙閉了嘴不再多說,良久,楚昭緩緩開口“秋枝,你這麼痛恨貪官,可我也是罪臣之女,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對上楚昭的眼睛,秋枝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淡然的女子,眼神竟是那般可怕,秋枝移開視線不看楚昭,輕聲答她“是你先對我好的”
聞言,楚昭定定的看着秋枝,良久抿脣一笑“你緊張什麼,我逗你的”她當然知道秋枝爲什麼對自己好,三年前秋枝剛進宮,什麼都做不好,是她一直幫着秋枝。
秋枝呼了口氣,一掌拍在楚昭的額上“你什麼時候學會開玩笑了”
楚昭笑意不減“跟你學的唄”
兩人又倚在榻上打鬧了一會兒,直到楚昭打了個哈欠頓覺乏累,方纔停了。
“睡覺吧”楚昭將榻上的雜物收拾了,又將秋枝趕回她自己的榻上。
秋枝還是不放心,又提醒楚昭一次“你記住我說的話”
“嗯”楚昭應了聲,她知道秋枝擔心什麼,不過是擔心她偷偷的去幫外面的人,她纔不會那麼傻。
她是誰?充其量就是個在浣衣局呆了八年的浣衣奴,和管事嬤嬤稍微熟悉點,但這件事她可不會去觸嬤嬤的黴頭。
事兒太大,她管不了,嬤嬤對她又不是無禮的刁難,而是有意的報復,楚昭自然不會爲了個不相干的人去得罪不能得罪的人,畢竟她在浣衣局的日子還長着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