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年春色

沒人知道她最後怎麼帶着另一個人回到了客店,而沒被其他她認爲不相干的人察覺分毫。

南宮只知道,後來她火速地帶着一行人回到了紅閣的總閣,當然,還依舊帶着他的,遺體。

柒諳出乎意料的在他身邊轉悠了好幾天,“神棍說,怕你想不開,模仿某人死得那麼悲慘,讓我多看着你幾天,畢竟,若是南秦太子殿下死在了南疆,確實也是很難向你們的朝廷解釋的。”畢竟,某人也會很傷心的。

南宮只是報之沉默,事後不過簡單收拾打點之後很快離開花昔。

紅妖也很快默不作聲地走,可奈何人多動靜大,柒諳站在某家某戶的屋檐上,默默目送她離開,自從和廖燕那一句對話之後,他再沒能聽到她說一句話。那個人用這種最決絕的方式最有效地在她心裡留下了自己的影子,永永遠遠,無法剔除。

柒諳後來慢慢覺得些許釋然,是因爲,他發現除了那一段有些荒唐的把她綁到花樓裡的時光,屬於安棲和奐熙的時間之外,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讓她爲自己像爲他一樣的心緒波動的理由。所以,他留下來,離她遠一些,再遠一些,紅妖,我只要那一段回憶就好。他不是南宮,不願意因爲自己的霸道而讓她反而越來越遠。

若你有一天還能願意再回來這傷心之地,我等着你。

黑色的帷帽遮沒驚豔的臉龐,緋紅衣衫被換下,取而代之的黑色素衣一襲,勾勒出馬上她愈發消瘦卻挺拔的肩背,身側兩騎之上,兩道殷紅身形左右相伴,緊緊護住中間那人。

人馬漸遠,柒諳轉身,長髮微卷,飄搖身後,向着主人最留戀卻最留不得的方向。

花昔的花常開,這一年也依然。

可是人心凋了,哪有那麼容易重新長出來呢……

紅閣總閣,自閣主迴歸之後,寂靜很久。

楚可和周舟在南駿離開帝京之後很快被急召回到了西南的大本營,等着他們兩個的是一臉肅然的廖鶯。楚可嚥了口口水,默默往周舟身後躲了躲。周舟眼神有些飄忽,不過還是站定了沒有動。

“你們兩個……”廖鶯神情又一沉,“有任務。”

黑色的披風在身後一卷,楚可週舟對視一眼趕緊跟上。

天元歷三零七年,三月陽春將盡時。

南秦旗雲鎮,民風淳樸,民生安泰,尤其是大戶都是高格,樂善好施,不與普通老百姓爲惡,在這年頭是個安居樂業的好去處。至於大戶裡頭的頭名,自然是響噹噹的胡家。至於大戶裡頭兒女中最出挑的……

“……當然是胡家大小姐啦!”王老一拍桌,幾根稀疏的鬍鬚都一一跳了起來,激動得唾沫星子橫飛,“那是要模樣有模樣,有才華有才華,要武藝有武藝,要魄力有魄力。文可匹敵當今少相,武可叫囂邊關將領。最重要的……”

底下一衆食客們收了聲,連個吧唧嘴的都沒有,全神貫注地聽着。

“……那可是真真的天人容貌啊!”王老眯瞪着的一雙老眼全是神往。

“淨是口頭上的功夫,誰知道這胡大小姐到底是個什麼模樣?我看,也未必就稱得上是天人之姿。”這人顯然是個外來客,頗有不滿地叫陣。

“切,混小子,還不服氣,沒見過世面就亂說話的毛頭小子!”王老瞪他一眼,底下當地食客紛紛附和着,將那人直逼得臉紅脖子粗的訥訥不言。

“大哥,這羣鄉巴佬!”那人到也是個長得怪俊俏的小公子,此番被人堵了回來當即就是扯着一個桌上的哥哥求安慰。

那哥哥擡起頭來,比起他弟弟來俊美不知幾多,王老無意間往這邊一瞅,愣了神,急急忙忙道聲謝了各位的賞錢,退了下去。

“小弟,不可無禮。”那哥哥微微搖頭,示意他安分些,那小公子悶悶地戳着碗中米飯,不吭聲。

“這位公子。”來人頗有禮地開口。

那哥哥擡起了頭,看向說話的人。

那人無意地抽一口冷氣,引得那小公子的哥哥皺了皺眉。

“請問,有何貴幹?”那哥哥開口,嗓音喑啞,不甚好聽。

“啊……我家掌櫃看二位很投緣,特讓我來請二位小聚,這,二位看來也是外地來客,在這旗雲鎮裡頭一應開支也不少,我家掌櫃說,願免了二位在小店的一應開銷,您看……可否賞個面子去和我家掌櫃喝杯茶談談天。”來人還是個女人,容貌算得上上等的美人。

那哥哥作勢要想一會兒,那小公子逮一逮他的袖子,指指自己腰間,一臉驚恐。

錢袋沒有了,哥哥……怎麼辦!

那哥哥眉頭鎖得更緊,再看一眼那一臉溫柔笑意的女子,只好點點頭答應。

那女子直起身,做個請的手勢,轉過身去,手攏在身前,在袖中控制不住地,暗暗發抖。

叮鈴,窗邊掛了的風鈴清脆一響,梨花木的窗柩顏色柔和。外頭還未凋殘的花紅嫩綠熱熱鬧鬧映進來,和風爽朗,讓人心情舒暢。

那個哥哥望着這閒適清爽的一景,還是冷着一張臉,不知作何想法。

那女子一邊添茶倒水,一邊暗中打量着,眼神裡有不知多少的不可思議。

“掌櫃可看夠了?看夠了柳某就要告辭了。”那哥哥在她添了數杯茶之後終於開口,此時已經有斜斜的陽光從外頭照進來,日已西斜。

“啊?掌櫃她……她鬧彆扭,我怎麼能是掌櫃呢?您開玩笑了。”那女子尷尬地收了視線。

“何苦要站在門外打量柳某,是柳某入不了大人物的眼嗎?”那哥哥站起來,面朝那緊扣門扉,臉色很冷,聲音也還是那般難聽的喑啞。

窗紙之間淺淺映出一個人的影子,纖瘦有致,是個女子。

“與先生有緣,卻怕這緣分太短,故不敢冒險見面,就此耗盡了這緣分,此生再難相見。”那女子開口,聲音清冷裡帶着微啞,像是壓抑着什麼情緒。

“天定緣分,姑娘又何必畏縮如此呢?”那哥哥的聲音低了下來,有些憐香惜玉的意思。這女子的聲音有些顫,聞之也是溫文有禮的大家氣質,他的口氣也軟了下來。

“不必了,這位柳公子,還是……有緣再見吧。”那影子隱了,再沒有聲響。

“怪人。”一直屏息未插嘴的小公子不滿地撇撇嘴,換來自家兄長一記目光,只好重新整理好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