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遲到的守候(上)

我在這裡。

我在你昨天的夢裡。

——《小塵埃》

和室裡, 桜時端坐在思紋身後,靜靜等待着百目轉世的來訪,卻沒想到人沒來, 只等來了夏目殘夏在源之森林中失蹤的消息。

被鴉丸黑江領進來的夏目家的管家若不是被黑江阻止, 幾乎是要闖進來, 紙門還沒有被拉開, 急切的聲音就先傳了進來。

“櫻井管家, 你先不要急。他是不會有事的。”

“我們家少爺走丟了!那麼小的孩子一個人在那麼大的一個森林裡,怎麼可能不讓人擔心?!”

紙門“呼——”的一下被拉開,桜時眼睜睜看着一位老婦人越過黑江衝了進來, 她的步履急促,眼神焦灼, 視線移到思紋這裡時停頓了一下就撲了上來:“思紋大人!殘夏少爺在森林裡走丟了!我找不到他。請您快點派人去找找啊!”

桜時在聽到這裡時眼神閃了閃, 站起來就要向外走, 卻被身旁的思紋攔了下來:“小鳶你等一下。”

扭頭看向把自己攔住的思紋,桜時不明所以, 可是思紋卻笑了笑示意她先坐下,面向那位老婦人聲音絲毫不顯焦急:“櫻井你不要急,源之森如同我家後院,百目是絕對不可能跑丟的,你就先坐下來休息一下, 我這就派人去找。”

安撫了櫻井之後, 思紋才轉過頭來看向桜時, 神色揶揄:“你跑那麼快乾嘛?像是趕着去救白雪公主一樣, 噗!這森林裡又沒有老巫婆。還是說你是迫不及待地想當白馬王子?不過啊, 王子殿下,你知道你的小美人長得什麼樣子嗎?就不怕錯帶了惡毒皇后回來?噗!誒呦我不行了, 笑死了!”

聽到這裡,桜時的臉已經黑了一半,轉回頭不再看笑個不停的思紋,目光轉向一邊坐立不安的老婦人,問道:“這位……櫻井管家?你家少爺的相貌特徵能告訴我嗎?還有,他穿的什麼衣服?您告訴我,我這就去找。”

面對這般真誠的詢問,櫻井老管家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桜時一番,又偏頭看向在一旁算是默許的思紋,這才把自家少爺的相貌特徵衣着打扮說了個透徹,過後卻還是不放心地添了一句:“思紋大人,您就派這麼個小女孩兒去找我們家少爺?那麼大的一個林子啊!”

一聽到“小女孩”三個字,桜時就止不住地要皺眉頭,她暗想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一個實際年齡算起來已經快三十歲的女子,雖然外表是看不出來啦,心理年齡說不定也還停在十幾歲,但是,被這樣明大明地鄙視,仍然讓自認爲已經很成熟的桜時覺得不爽。

無奈之下,桜時只好把目光投向思紋尋求一個正當的解釋,可是,坐在一邊的思紋卻打定心思一般擺出不動聲色的架勢,故作神秘道:“誰說年齡小本事就小呢?人不可貌相哦,櫻井。所以啊,你就放心吧。”

這麼說着,思紋招呼桜時過去,手上不知什麼時候變出一張可以遮住半張面孔的面具,二話不說就要給她戴上。桜時不明所以卻又拗不過思紋,只能聽話地回到她身邊身邊任憑她給自己帶上。

面具罩下來的同時,思紋的笑聲在耳邊格外的響亮:“小鳶啊小鳶,怎麼樣才能快速地攻略一個別扭的小傢伙呢?神秘感非常重要啊!白馬王子可以木有白馬,但是一定不能少了面罩!”

——帶了面罩那就不叫白馬王子而是夜禮服假面了吧喂!還有攻略什麼啊攻略,我只是去找人好嗎……

內心如此吐槽,桜時站起身向外走。她知道思紋一定已經聽到自己的想法,因爲身後思紋呵呵的笑聲在她走出和室好遠後還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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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對源之森林很熟悉,熟悉到像是自家的後院,可是要在這諾大的林子裡找一個貌似是刻意躲起來了的小男孩兒,任務難度確實是有一點高。

桜時在這森林裡轉了好久,也沒見男孩兒的蹤影。站在樹枝的高頭向遠處望,桜時想要藉着高度開闊視野,卻不想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遮住視線,什麼也看不到。皺着眉頭從樹上跳下去,正當桜時發愁着不知要怎麼尋找的時候,身後突然傳出的叫聲嚇了她一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樹林除了悟之源家的人幾乎沒有人走動,更不用說在這林子林大聲吼叫。所以桜時篤定這聲音一定是那孩子的。

循着這聲音傳出的方向向後走,桜時不知道自己爲何要故意放輕腳步,說不定她只是怕嚇到這孩子。因爲在她靠近的時候,那孩子還站在這樹林間嘶吼,伴隨着風聲呼嘯着傳來的聲音結尾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彷彿是那男孩兒掙扎過後絕望的無力。即使只是聽着,她也好像快要跟着喘不過氣。

桜時一步步地向着那小男孩兒靠近,卻又突然止步在離他不遠的一棵樹旁。男孩兒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在向他靠近,茫然無助一副痛苦的模樣站在森林中央一片小小的空地。

她看着他低垂的腦袋和握緊在胸口的雙手,領結已經被揪得不成形。

沒來由的心痛,桜時驀地想起午時千年櫻對她說過的話:“世間的事情他都能知曉,時間卻對他加以限制,他只有一顆心臟去承載。博識,無知。快樂,苦難。最終一切都成爲磨損其心志的尖刀,靈魂也要破碎。”

——這麼小的孩子,他的肩頭到底承載了多少,纔會壓彎他的脊樑,讓他在這裡徘徊着不知道如何前進纔好。

——“百目鬼,薄命之鬼。”

千年櫻的聲音還在繼續,桜時卻害怕着不願意再聽下去。

她的內心徒然生出幾分惶恐,害怕她是不是像從前的自己一樣,又錯過保護這個孩子的機會,他是不是已經絕望地無法再忍受這時間疾苦半分,他是不是已經斷了心思想要停留在這裡?

她是否還能給他幸福?他又是否還會相信她能給他幸福?

她開始懷疑。

——“百目的靈魂太脆弱,既然你選擇守護,就要用心,否則只會帶來傷害。”

可是她向千年櫻承諾過要守護這個孩子,要用心去守護,所以她還不能放棄。

於是桜時微笑着又重新邁開腳步。

夏天裡突然刮過一陣涼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她能聽到自己裙襬颯颯舞動的聲響。

樹葉,花瓣,髮絲。

漫天飛舞着的風景模糊了桜時的視線,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揚起一個能讓他感到親近的笑容,她看不清男孩眼眸深處自己的倒影,只能望見他驚訝着擡起的臉龐。

——不要害怕,我來了。

她向着他靠近:“你就這麼的討厭嗎?討厭這世間的一切,包括自己。”

男孩兒的臉色有一瞬的猶疑,瞬間就又變得堅定不移:“啊。討厭!討厭到想要將這一切都毀滅!”

她清楚地聽到男孩兒響亮地回答,嘴角不禁揚起一絲苦笑:“呵呵,是嗎。我可是非常非常的喜歡呢。”

——晚了嗎?我想要守護你的願望。現在是不是已經來不及了?

“但是,所有的東西都是在變化着的。無論是高興的事情,還是悲傷的事情,都不會一成不變。壞的事情說不定會變好,痛苦的淚水有一天會變的甜蜜,即便如此,你還是討厭這裡嗎?”

一步一步向男孩兒靠近,她終於在他的身前站定。

桜時低下頭,撫摸他蒼白的臉龐,凝視他緋紅的眼睛。

這是最近的距離,近到他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男孩兒臉頰冰涼的觸感讓桜時不禁傷心,於是她擡手把他擁進懷裡:“既然是這樣的話,可以帶你一起走嗎?和我一起,去到這個世界能夠實現願望的地方。”

——別怕,有我在這裡。

從今往後有我陪着你。

讓我帶給你幸福。讓我來守護你。

殘夏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他不能肯定面前的女孩兒是不是認錯了人。可是他感到溫暖又感到安心。

她抱着她,把他擁在懷裡。

這世上沒有其他感覺能比真實的擁抱更讓人信服。

殘夏知道她沒有開口,她的心裡卻傳來要守護自己的誓言。一聲一聲,從未有過的真實有力,敲打着他脆弱的不堪一擊的自尊和毅力。

——真幸福。能被她捧在手心的人,真幸福。

他一邊這麼默默感嘆,一邊小心翼翼的推出那懷抱。他望着這個戴了面具卻露出美麗眸子的女孩兒,明明絕望,聲音卻又不能自已地摻雜着一絲希冀:“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你要找誰?是和我一樣大的男孩兒嗎?”

殘夏看見女孩兒臉上突然閃現的詫異與過後揚起的溫和笑容,他看着她嘴脣張合,吐出這世上最美麗的字眼:“我說,讓我來守護你,夏目殘夏。”

“所以,願意和我走嗎?”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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