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遲到的守候(中)

誰來擁抱我、保護我,

帶着我逃到黑暗的盡頭。

——《小塵埃》

不辨別道路方向,把自己完全交給身邊的女孩兒去帶領。

等到夏目殘夏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在這麼做了。被她牽着手, 回握住她的手, 跟着她走。他突然好奇自己爲什麼選擇跟着一個陌生人穿梭在這樹林, 他甚至連這個女孩兒的名字還不知道。

女孩兒的個子比殘夏高, 陽光穿過密密麻麻樹葉的縫隙打下來, 照在女孩兒的若隱若現的側臉,帶來一種夢幻般的意境。由於面具的遮掩,殘夏並沒有完全看清她此刻的表情。可是殘夏還是執意地擡頭望着, 表情恍惚眼神卻寧靜。

桜時當然能感覺得到焦灼在自己臉上的目光,與此同時她還感覺到不知爲何男孩兒突然收緊握住自己的手臂。並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卻回頭看過去。即使有點無措深怕自己會因爲男孩兒無意識的舉動而會錯意, 桜時還是選擇望進他的眼睛露出笑意。

她想, 沒關係,我在這裡, 我會和你在一起。

殘夏看着女孩兒蓬鬆的長髮隨着步伐有節奏的前後擺動,時不時還會覆上陽光一樣金燦燦的痕跡,讓他入迷。他順着女孩兒海藻一般的長髮向上看,卻不想恰好撞進她回望過來的眼睛。

殘夏看着她的笑容連同話語帶着溫度傳進自己心裡。

她說,沒關係, 我在這裡, 我會和你在一起。

安心, 此時的殘夏覺得非常的安心。

左手傳遞過來的溫度真實且堅定, 幾乎已經完全滿足他所有彷彿錯覺般的渴望令他安定。

有那麼一瞬他甚至覺得, 如果她不放手,那麼他就願意一直這樣, 跟她手牽着手走下去。

殘夏還在對着桜時的那個笑容發愣時,額頭上突然掉下微涼的液體。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女孩兒驚訝的聲音已經響起:“啊!狐狸雨。”

雨滴由小變大,由緩變急,殘夏沉默了好久才發現剛纔那是女孩而真實的聲音,而不是由於他的能力耳聽到的女孩兒的心聲。

於是他倉促地迴應:“嗯,下雨了。”

眼看着雨滴打溼了面前男孩兒的頭髮,然後又連成線條滑落在他的臉頰,可是他卻只是看着自己的臉在發愣,桜時心疼的感覺變本加厲,於是她靠近他抱住他想着要爲他擋雨,可是當她意識到這麼做其實起不到什麼實際效果的時候難免有些無力,懷裡的男孩突然地又笑出聲來瞬間讓她窘迫到不行。

——啊啊啊啊啊!我怎麼就這麼白癡啊!

突然變近的距離和大面積擴散的溫暖讓殘夏不禁一驚,然而當他意識到她爲什麼這麼做的時候又突然地哭笑不得。其實女孩兒並不比殘夏高多少,兩人貼近,殘夏的腦袋觸及女孩兒的肩頭,於是她其實並沒有辦法爲他擋去多少風雨。

可是驀地,他又笑了。他知道她也知道的,可是她還是選擇這麼做了。

看不到女孩兒的表情卻可以感受到她微微僵硬的身形。殘夏這才意識到自己是笑出聲來了,沒辦法,擡起手輕輕擁了一下面前的女孩兒,他說:“我沒事,沒關係。可是,還是快找個地方躲雨纔好啊。”

###

當桜時和夏目終於冒雨趕到悟之源本家大門的時候,讓他們如此匆忙的這雨也漸漸平靜。

狐狸雨,像是澎湃着心血來潮的心情,來得快,去的也乾淨。

直到被突然迎上來的自家管家櫻井給一把抱在懷裡,殘夏才突然意識到被自己忽略了的某些事情。那女孩兒認識他,她是專程去找他的。她不是要把自己帶向幸福,而是要把自己帶回現實啊。

“殘夏少爺您可嚇死我了!下車說是要散步的怎麼一溜煙就跑不見了?如果您有個三長兩短我要怎麼和大人還有夫人交代啊!您可真是嚇死我了啊!”

沒有聽話卻有些粗暴地一手揮開櫻井落在自己身上的手絹,殘夏撥開櫻井,向從剛纔開始就一直站在旁邊的那個女孩子靠近。

他擡起頭看她:“你,是悟之源家的人?”

沒有料到夏目殘夏會突然這麼問,桜時一事不明所以只是點頭回應。

然後,她看到男孩兒伴隨着自己點頭動作突然變得冷淡的眼神好像是說“我很失望”。直覺告訴桜時,面前的男孩兒可能是誤會了什麼,可是她又不太明白錯出在哪裡。

不過很快地,她就知道了,親耳從他那裡聽到。

“原來你剛纔說的那些話都只是爲了騙我回來。實現願望的地方?守護我?哈哈!連我都能騙過是不是覺得很驕傲?”

不像剛纔一樣乖巧,即使是笑着笑意卻沒有到達眼睛,桜時感覺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夏目殘夏,瞬間就已經把自己隔離。

她慌張地搖頭反駁:“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騙你!”可是他不聽,他只是用看待陌生路人一般的冰冷眼光看着自己,嘴角彎起一絲諷刺的笑意。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思紋竟然也從和室走到大門這裡,卻也不靠的太近。

她遠遠地站在一旁對着夏目殘夏的方向嘆息:“你這孩子可不要後悔,小鳶可是真心對你。明明是曾經那麼渴望的事情,現在我幫了你你卻又懷疑着拒絕靠近。傻孩子,你難道讀不出她的心聲嗎?我也只是一時興起才幫了你,可不要讓我後悔啊,夏目殘夏。”

夏目站在門口看着離自己尚有幾分距離的一個陌生女孩兒,從語氣就可以辨別她就是悟之源的當家——悟之源思紋。她之所以離得那麼遠的原因他大概也清楚,兩個都能閱讀人心的妖怪,呆在一起難免會因爲信息量太大而崩潰。

不過,她說的那一番話讓他不明所以。

但是很顯然,思紋並沒有多餘的心情爲他解惑,轉身就走只留下決議:“本來這茶會是爲了小鳶和殘夏才計劃辦的,現在你們這樣看來也辦不成了。不過只要見了面也算是任務完成一半?小鳶你帶他去整理一下吧,黑江你帶着櫻井管家來,我們一起喝茶吃茶點,剩下的事情需要他們兩個人自己處理。”

看着思紋走開,甚至連不願意離開的櫻井管家也被黑江拉着離去,桜時側過頭看着夏目一臉莫名其妙的可笑表情。

緊接着她強硬地拉起他的手,幾乎是連拖帶拽地要把他帶向自己的房間,因爲就在剛纔的一秒,她決定現在最重要的事不是說服他相信自己,而是像思紋說的那樣把他整理乾淨,千萬不要生病。

###

被女孩兒強拉着來到一個房間,進去以後就大概能猜出這是哪裡。殘夏有點惱火,於是只是站在屋子門邊不再願意走進。可是很顯然女孩兒已經不在乎,她把她拉來這裡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殘夏看着她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轉身進屋去,不出一會兒拿着毛巾出來就蓋向了自己的頭頂。本來是要躲得,誰知道女孩兒的力氣出乎意料地大。她的雙手隔着毛巾將他的腦袋固定:“別亂動,我沒有別的心思只是想把你擦擦乾淨,你這樣會感冒的。”

無可奈何,殘夏只好站在原地任她雙手覆在自己的腦袋摸來摸去,輕柔的動作讓他舒服的同時卻也不自主打了個寒戰。

——太鬆懈了!

“你接近我到底是有什麼目的,悟之源鳶?”

“誒?我不姓悟之源的。”

“你不是說你是悟之源家的嗎?”

“這個……解釋起來有點麻煩。”

“……算了,你到底叫什麼?”

“桜時鳶。我叫桜時鳶。還有,我對你說過的話,沒有一句是假的,夏目君。”

“……”

不等殘夏回答什麼,桜時就又迅速地把他推到裡間裡去。

殘夏轉身想要出去,女孩兒卻先一步拉上紙門堵在了那裡,軟軟的聲音完全不像女孩兒所具備的力氣一樣具有信服力:“牀上放着乾淨的衣服,你換過以後才能出來,你要是不換的話就一輩子呆在裡面吧!”

聽着女孩兒賭氣一般的威脅,殘夏好氣又好笑,卻也漸漸卸下一點心裡的防備和鄙夷。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賭氣,他氣不過自己被帶來想要逃離的這裡,他原以爲自己會被帶去一個絕世桃源也說不定,誰知道偏偏被拉進現實裡。

嘆一口氣擡頭掃視四周,這裡簡簡單單,除了一張單人牀就只剩下一個小小的衣櫃。殘夏有些好奇爲什麼明明是和式的房間卻不是榻榻米,可是此刻,他真的已經疲於思考。

慢慢挪到牀邊拿起摺疊好放在那裡的衣服打量,殘夏打開一看瞬間就止不住地火冒三丈:“桜時鳶??!!你竟然敢讓我穿女孩兒的衣服?!”

“呃?!”從門外傳進來的聲音顯然底氣不足,“……我沒有男孩子的衣服。而且我個子比你高,你應該能穿的,就先將就一下吧。你也看到了,悟之源家幾乎沒有男的,我上哪裡給你找男款的衣服呢?總之,你快換下來,等我把衣服給你烘乾了你就又能穿你原來的衣服了。”

“……桜時鳶,你給我記住了!”

守在自己房門口的感覺有點奇怪,可是桜時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臥室裡傳出來的聲音氣急敗壞,她卻認定他現在的心情要比剛纔要好了很多。

輕輕靠在紙門上,她嘴角不自覺帶上笑意。

“夏目君,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對你說,今後請多多指教,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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