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死亦或晚死,自殺還是他殺,穀雨的一條命,牽動了整個提亞大陸數百年的命脈走向。遺憾的是,能夠知道這一點的,只有相關的少數幾個知情者,多少是有些委屈了的。不過比起憋悶的寞驚風來說,穀雨這一死絕對要舒坦得多。
雖說在這一次之後,應該不會再有合適的機會給他施展了,但寞驚風還是不甘心就這麼憋悶着結束掉輪迴,他還想再多掙扎一下,至少別讓自己掛在一幫毛頭小子手裡,實在是丟不起那人。
爲了這麼一個可憐的目標,寞驚風先是假作昏迷,又在混亂中學蛇行鼠步,一路的翻滾扭爬,歷盡了千辛萬苦,總算是混到了廣場邊緣處。
只要再又五米,就可以躲進牆角的暗影裡,就可以逃得昇天了。可惜體力不濟,寞驚風只好先停下來換口氣,順便觀察一下週圍,看看有沒有人留意這處角落。
這一回頭,剛好看到法協的人正在逐一的翻檢無書理躺倒在地的敢死隊員,手法絕對說不上溫柔,將將好過剛剛廝打那一會兒,只看的寞驚風好一陣惡寒,更加堅定了逃跑的念頭。
只是……
“祈求滿天神佛保佑,千萬千萬……”
五米的距離,對他一個身體孱弱的法師來說實在有些爲難,而且還是在慘遭蹂躪之後,要做到一次性翻越而過,難度之大無法想象。不過呢,於生死尊嚴的壓力之下,任何的不可能都要變成可能可行。
吸氣,擰身,前撲,側倒,絕對超過三千度的翻滾,在好一陣天旋地轉過後,寞驚風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成功了。
壓下驚喜,寞驚風開始觀察辛苦拼來的榮身之所。一米多高的裝飾柵欄外面是一圈灌木叢,剛好給他提供了絕佳的掩護,雖然有點扎人,但非常時刻也顧不了太多,也要慶幸礙事的法袍早已脫去不知所蹤,否則剛剛那一套動作絕對完成不了。
忍着枝條劃過臉頰的痛苦,寞驚風輕手輕腳的爬到柵欄下,抽出匕首,開始爲自己生路繼續奮鬥。卻不知道,這會兒牆裡邊滿滿當當的塞了一下子人,衣衫零落,鼻青臉腫的,正是那一千遊行敢死隊。
原來這一處花園被小寒當作了臨時監管所,翻檢查驗過後被認爲無害的,就都被送到這裡。
磨到手起泡,總算磨開了柵欄,結果卻只能一臉呆滯的看着滿院子哀聲不斷的傷患,寞驚風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一刻的心情。
“寞……寞頭兒,你……你怎麼也……”
本着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兒,寞驚風硬着頭皮從鋸開的缺口爬進了院子,沒想到剛進去就有人打招呼,一聲寞頭兒險些嚇得他丟了魂。
這會兒要是露了身份,那個死法兒會有多慘,想一下都要打冷顫。還好,被扔在這兒的,都是已經被排除懷疑的,寞驚風誤打誤撞的逃到這裡,也算是暫時保住了小命。
“寞頭兒,我們這算……完成任務了嗎?”
是。”
都鼻歪嘴斜,兩眼烏青了,還惦着任務有沒有完成,有夠敬業的。只是寞驚風已經沒那心思搭理他了,一而再的“寞頭兒”聽得寞驚風心驚膽顫,可偏偏又不能直說不讓他喊。
彼此間都沒什麼交情可言,一旦被這些熊貓眼知道法協正在找自己,難保不會被出賣掉,所以絕對不能漏出口風去,但不說的話,又要擔心這幫傢伙隨口喊出他寞驚風的名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着實爲難。
唯一慶幸的是,他爬進來的位置比較靠裡,只要不大聲,外面是聽不到的。
不過讓他怎麼也想不到的是,這會兒他與那熊貓眼的竊竊私語,剛好被議事樓上的五個人看的清清楚楚。好在他已經扔掉了身上的法袍,換了一層泥土裝,讓習慣了他羽扇綸巾造型的小寒幾人硬是沒認出來。
“有沒有搞錯!這都沒找到他?”
驚蜇這會兒的形象絕對當得起怒髮衝冠的形容,本來就朝天直立的頭髮,被怒火一衝,更是一根比一根精神。
“算啦小幺,就是找到你也不能怎麼着他,讓深藍自己去頭痛吧。”
小寒淡淡的聲音直接讓驚蜇消停下來。
“你們兩個負責押那些法師去魔法工會。”
夏至和小滿性子平和,比較適合這個任務,不像驚蜇和白露。
“你倆現在就往北去,儘快把這兒的事給深藍解釋清楚。”
小寒知道自己比不了穀雨的縝密,怕留驚蜇和白露在這兒會惹禍,所以就把他們兩個派回去江北,自己一個人留在白石暫管。
“可是……”
“沒有可是。”
驚蜇還是不甘心,可碰上小寒也是沒轍,話都遞不上去。
“還有,你們兩個一定要把事兒交代清楚,千萬要把話帶到,別讓二哥白死。”
都是老人了,小寒對深藍的性格非常瞭解,知道只要驚蜇這邊一挑撥,深藍一定暴走,搞不好就會直接帶隊衝過來,那穀雨的一死就白費了。
“這樣吧,你們兩個先去找天臣,讓他去告訴深藍。”
天臣給人的感覺更冷靜功利些,他會先想到穀雨的死會給法協帶來什麼樣的變化,有沒有可堪利用的地方,而不會像深藍那樣,首先想到報仇。
“行啦小幺,寞驚風跑不了的,城門那兒我都安排人了,把正事兒處理完了再收拾他也不急。”
驚蜇和白露兩個天時最幼的,一向都是被寵着的,小寒也不願驚蜇堵着氣上路。
“那就這樣,大家上路了。”
前前後後的,安排的都差不多了,小寒也想不出還有什麼錯漏的。
“路上小心。”
“七哥你也是。”
得天之幸,一次輪迴中集齊了天時中的六個,可還沒開心多久,就親眼目送掛走了一個,緊接着又分赴東西,一時間很有點慼慼然。
穀雨的死,將會引起的連鎖反應,已經開始在白石表現出來。做爲提亞最強旅者組織的副會長,這個身份所具備的影響力,遠不是當初所料的那麼簡單。
如今的法協,幾乎掌控了提亞北部百分之八十的領土,除了騎士學園在西北角的一塊兒草場,剩下的全都是法協的領地。而穀雨,就是這數百萬平方公里的直接掌管者。
從軍事到民生,到商業,穀雨憑藉一人一腦,爲法協統籌規劃整個的藍圖,鞏固着深藍幾人打下來的江山。
幾乎所有跟法協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有事兒就去找穀雨,總能得到答案,不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深藍,指不上也靠不住。
所以說,他這一死,不管能爲法協掙來多少的主動權,甚至說就算因此而讓法協有了一口吞下整個魔法工會的機會,對法協,對深藍而言,也還是虧的。
穀雨的能力不是誰能夠輕易替代的,他留下的這一大攤子,法協也沒人能撿起來。深藍適合開拓創新,花憩擅長謀劃策略,天臣則慣於清危理亂,談到發展與生產的後勤這一套,三人就頭疼了。
可憐的白石,本是等穀雨來整理的,結果被寞驚風領人這一鬧,反倒更加亂套了,虧着小寒本事,憑藉一連串冷而硬的手段,總還是維持住沒讓白石真的發生暴亂。
送走了一千在押法師,又散去了聚在這裡的戰士,白石總算是安靜下來,隨後派去死神殿求援的,也帶回了禹誠希一行,讓小寒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
從白石到江北,需要大半個月的路程,這還是驚蜇仗着身體強悍,一路緊趕的結果,至於白露,早就被他借這再合理不過的藉口給扔在了半路。
只是沒想到他這緊趕慢趕的,還是落在了消息後面,前腳剛過江,就看到整整齊齊的法師方陣,好像就是在列隊歡迎他一樣。
“誰……誰是……誰帶的頭?”
驚蜇一着急,話都說不利索了。
“小幺?你怎麼回來啦?騎士長已經出發了,會長也馬上就到。”
驚蜇的年齡最小,關係差不多的,都管他叫小幺,這會兒出來答話的是風悠揚。一身豪華到奢侈的裝備,手中捧着寶貝魔法書,全副武裝戰意熊熊。
“騎士長?哦,你說的是默言啊,他沒關係,會長還沒走呢是吧?對吧?”
小寒的一再交代,加上穀雨的臨死囑託,讓驚蜇沒的不緊張。
“沒錯兒,哎你怎麼是一個人呢?哎你去哪兒啊?”
得到了確認的回答,驚蜇再不搭理風悠揚,悶着頭就往後面跑。
“幹嘛呀這是。”
驚蜇心急火燎的一路狂跑,撞翻了不知多少攔路的法師,讓風悠揚滿心的疑惑。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驚蜇怎麼也理解不了,究竟是哪一方神人,居然能比他還要無書理快的把消息穿到江北,而且看這架勢,還是誇大虛張了的。不過呢,心裡邊也爲深藍這麼快,這麼誇張的反應而有些個開心。
同時也讚了一下自己的先見之明,虧着沒等白露就自己先趕回來,否則一個阻止不及,這事兒可就大了。穀雨白死且不說,法協可就沒有未來了。
以一人一身,揹負了十萬旅者的命運,更決定了提亞未來的方向走勢,這份前所未有的責任感和使命感,讓驚蜇很有些飄飄然。也才明白了穀雨臨去時的那份淡定,究竟是從何而來了。
慷慨赴死,從容就義!好一個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