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聽了賀雙明的事,一揚眉頭說:“老賀你真不地道,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說一聲?飛哥這半年倒是經常在外,可我在家呀,你至少跟我說一聲。 一凡確實有些小毛病,但那不是還年輕嘛。”
“屢教不改,稟性難移。”賀雙明嘆道,“我沒少敲打了他,表面上他也收斂了不少。但是前陣子被我發現了,這小子偷偷打着我的招牌,插手咱們海陽市的一些工程招投標。人家還以爲是我授意的,結果讓這小子賺了不少,也給我和老陳的形象抹了不少的黑。我一怒之下就把這小子趕出家門了,非法所得也都收回來交給了市紀委。哎,不爭氣的東西終究是無藥可醫,走了也好,我也落個眼不見心不煩。”
周東飛現在的層次太高了,或許賀一凡這樣的根本不在他的眼中。但是要知道,賀一凡終究是海陽市長的獨生子,在海陽市算是標準的衙內公子。他要是私下裡做些什麼事,下頭無論是企業還是和縣區政府、各個局委,肯定要給他面子的。
只不過賀雙明主動把獨生兒子趕出去,並且導致兩口子的婚姻近乎崩潰,這事兒也肯定讓賀雙明承受了不少的生活壓力。要知道,當初賀雙明是極其溺愛這個獨苗兒的,要不然以前也不會因爲袒護賀一凡而和周東飛交惡。
周東飛想了想,說:“你家那小子在做什麼?”
賀雙明搖了搖頭:“不清楚,好像是去南方謀生路去了,我懶得問了。”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心痛之餘的賀雙明還悄悄打聽過,據說賀一凡在南方混得很不好,在某家企業裡打工,連個白領都算不上。本來賀一凡要是留在海陽,哪怕做吃等死也不至於那樣。但是賀雙明就是不讓他在這裡,愣是要求他滾出海陽、滾出河東。爲此賀雙明的老婆苦苦求他多少次,最終都沒讓賀雙明收回這個決定。故而當賀一凡離開之後,賀雙明的老婆也徹底心寒了,獨自一個人兒搬出去住。
“把他喊回來,跟着我。”周東飛哼了一聲,“再不爭氣的小子,哪怕他是個鐵疙瘩,老子也能給他攥出水兒來,調教不好不算完。”
在賀雙明驚異和感動交織的同時,周東飛又轉身對梅姐說:“姐你和清芳去老嫂子那裡去一趟,勸勸她。好好的一個家,你瞧都成了什麼樣子了。你們女人家的好溝通,恐怕比老賀去了還好使。我看老嫂子還是跟着老賀一起去省城,免得分居兩地感情更危機。一凡回來後留在心怡,三年之後還給老嫂子一個回頭的浪子。”
賀雙明揉了揉雙眼,說不動情是假的。他不是聖人,何況聖人也惜子。當初趕走賀一凡,一來是因爲影響形象,二來也是擔心賀一凡的做派引起周東飛的反感,甚至是壞了周東飛的大事。如今周東飛是這樣一個態度,賀雙明算是安了心。
訂好了晚上六點在心怡大酒店聚餐,看了看時間還有兩個半小時。梅姐喊了清芳一同去勸賀雙明的老婆,孩子交給了保姆看着。反正小寧是要在家的,一羣娃娃始終有個媽帶着。
等梅姐一走,賀雙明也提振了一些精神。家裡的事不用他再掛心,腦子頓時轉到了工作上。“飛哥,我到了省城之後,你看有什麼要做的沒有?要不我在那裡幹幾個月,等把這個副省級坐穩了,回頭申請回到海陽做人大第一副主任得了,你再活動活動。我和老陳一個政協、一個人大,雖然不是什麼當權的部門,但好歹能多辦點事。”
周東飛搖了搖頭:“算了,一個這樣的職位也不足以改變什麼,你們好好發展自己就是了。地方上尋常的事情還難不到我,最多就是多分分心。至於上頭的事,你們也幫不上手。特別是老陳,你別一上來就抱着一個針尖對麥芒的心思,還是以大局爲重,和新來的肖天、孟祥帥搞好關係。這陣風的來頭不小,太較真兒了恐怕雞飛蛋打。”
說得這麼嚴重,以至於陳洪和賀雙明都一個小小的寒顫。
到了晚宴的時候,周東飛終於在心怡大酒店見到了賀雙明的妻子。這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可能稍稍打扮了一下,也不見太過於落寞。當然,更主要的是清芳和梅姐親自登門,讓她在得了臉面的同時,也得到了兒子回家的希望。而且,兒子跟着飛哥的話,還真可能來一個浪子回頭金不換。說到底,哪怕再溺愛孩子的父母,最終還是盼着孩子能走正路。假如賀一凡真的洗了心革了面,這是她家天大的福分。
酒到中旬,來了兩個不速之客新就任的海陽市委書記肖天和市長孟祥帥。他們正在心怡大酒店接受海陽官場一羣高層的接風,才得知周東飛等人在這裡。倒也談不上什麼大吃大喝,因爲心怡大酒店本來就是市委市政府指定的招待酒店。
只不過,這個氣氛有些尷尬。一大羣官員給新任的書記、市長接風,卻偏偏遇到了老書記和老市長。周東飛沒有刻意找不自在的意思,和這場接風晚宴趕在一起純屬是巧合。
官場上,風向很重要,站隊很致命。那些大小官員要是都來給陳洪、賀雙明敬酒,或許擔心新的書記、市長吃味兒。而要是不來,這也顯得太人情淡薄了人家賀市長還沒走呢,這就不理會了?
更要命的是,陳洪沒走,依舊是市裡面的大領導。黨委、人大、政府、政協,這是同一級別的四大班子。而且,書記還往往兼任着人大主任,故而四大班子一般只有三個主要領導。
政協主席是標準的正職,官場排序也往往只在書記、市長和人大第一副主任之後。而且上頭多少爲了照顧情緒和陳洪以往的影響,刻意讓人大第一副主任排在了他後面。也就是說,陳洪依舊是海陽市的第三號人物,至少排序在書記市長之外的任何常委之前。
依舊是市裡的大領導,何況又是老書記,陳洪這尊神坐在這裡,使得那些官員更加難受,坐立不安。賀雙明走就走了,但陳洪卻依舊壓在他們上頭。來敬個酒都怕新的書記、市長吃味兒,那麼要是不來而導致冷場,人家陳洪豈不是更加吃味兒?
最終,還是肖天和孟祥帥得知消息後,主動給大批官員解了圍。肖天舉着杯子笑道:“剛聽說了,咱們市的老書記和老市長就在樓上,周部長和李巡視員也在,全體常委班子跟着我和孟市長去敬個酒。老同志爲海陽發展嘔心瀝血,不容易。對了,陳書記現在住持政協工作,政協的幾位班子成員也一同去。至於其他同志就不要單獨去了,恐怕陳書記和賀市長也經不住這輪番的敬酒,大家的心意我和孟市長代爲轉達。”
好!好!這是真好!新來的書記發話了,大家也不尷尬了。本來是件歡快的事情畢竟好多官員都順風順水的提升了一級,不要把好事做成了壞事。此番晚宴既是給肖天、孟祥帥接風,其實也是給他們自己慶賀。比如以前的市委常委是副廳級,現在水漲船高都是正廳了。包括那些人大副主任、政協副主席,也清一色的正廳級高官,本該是多麼繁花似錦的事情喲。
但是大家沒有一個敢於明說:這個普遍的恩惠,得自於老書記陳洪和老市長賀雙明的領導,甚至起步於當初的老書記李正峰,更少不了幕後的推手周東飛。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當着新書記、新市長提這些,那是故意找不痛快。吃水不忘挖井人,那隻存在於尋常百姓之中,官場上有時候要學會刻意忘掉一些東西,纔不至於活的太尷尬。
於是,在肖天和孟祥帥的帶領下,市委常委外加好幾個市政協副主席,浩浩蕩蕩十幾個正廳級以上高官涌了過來。確實不能全體都來,單是這十幾個人每人一杯,陳洪和賀雙明也架不住。
一見面,依舊是一團和氣。衆人紛紛和周東飛他們熱情的打招呼,周東飛等人也亂紛紛的回敬。其實在座的衆人都知道,雖然現場有肖天、孟祥帥、陳洪和賀雙明四位副省級的巨頭,但真正的老怪物還是周東飛。現在,周東飛的雙副部長職務已經不是新聞,甚至大家還都知道周東飛是個部隊首長比省委常委、省軍區政委的肩膀上還多一顆星。
衆星捧月,擋不住周東飛和陳洪、賀雙明心中的一抹淒涼。表面上的歡歌笑語,也不能消除剛纔那場面所帶來的小小不快。心怡大酒店是周東飛的,裡頭不但有大批心腹,同時還有不少潛伏着的練家子。剛纔有手下就向周東飛他們悄悄彙報了,將那些官員們的尷尬侷促彙報得一清二楚。
終於送走了這批官員,這個雅間兒頓時又冷清了下來。陳洪和賀雙明相互對視,周東飛和清芳、梅姐也一言不發。終於,還是梅姐忍不住笑道:“瞧你們的模樣,人家敬酒都敬出錯兒來了?來的就是客,咱們心怡做生意是這樣,你們當官也得是這樣。哎,官場不也是生意場嘛。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這都想不開,還混個啥呀。”
別說,梅姐這個終日和官員打交道、偏偏又是官員體制之外的女人,對這官場的炎涼看得倒是更加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