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還有什麼所以？你是這麼追究原因的人嗎？”軒轅清宇輕笑道。
那樣自然的笑容，雖然依如畫皮仍在時的笑容，卻莫名的覺得，心如清風拂過，頓時神清氣爽。而心，也彷彿如干涸了上千年，突然得了甘露。霎時間除去一直困擾的渴望，那種濃濃的滿足感，幸福得不可言喻。
柳蕭蕭眨眨眼，淡淡笑道：“如果我追究呢？”稍頓，“你軒轅清宇，不是個會動感情之人，準確說是不會輕易動情。讓我猜猜，你與十一公主淺月兄妹情深，不外乎是因爲她是宮內唯一干淨的人。但是，這一點不是構成你對她寵溺無比的根本原因。而你與皇后母慈子孝，是真的將她當做母親，還是別的什麼，我就不知道了。”看着他，“我猜得可對？”
軒轅清宇目光一閃，剎那間的流光如驚鴻閃過，美得如璀璨流星，快得幾乎無法捕捉。
片刻後，他踱步走到柳蕭蕭對面坐下。不如以往坐姿嚴謹，時時刻刻都遵守着教條禮儀。此刻的他，坐姿給人一種他很輕鬆、很放鬆的感覺。
幽幽嘆了口氣，軒轅清宇道：“你知道我的母妃嗎？”
“嗯，聽過一些傳聞。江南才女。”柳蕭蕭點頭說道。
“我母妃家姓上官。是江南有名的書香門第。但是，人丁凋零，到了母妃這一代，只有她一個。但是，那一年，父皇……”
“stop……呃，等等。”柳蕭蕭急忙打住話題，故意一幅很驚奇的樣子，道：“你……難不成是在與我坦誠？”
軒轅清宇含笑不語。
“你知道這麼做代表什麼嗎？”他們之間在確定合作關係後，很默契的堅守着一個原則：彼此合作卻互不干涉。
軒轅清宇依舊含笑不語。
柳蕭蕭心裡握拳，暗自嗤了一聲，笑，笑，笑，笑什麼笑？你以爲你是白蓮花，能笑得花枝招展麼？
“你知道一旦說了，一些事情就回不到以前了。”
軒轅清宇奇怪道：“爲什麼要回到以前？只有弱者纔會追溯從前，只有弱者纔想回到過去。”
“嗯，這一點我同意。不過，我要補充一點：還有後悔的想要回到過去。你，是屬於哪一種呢？”柳蕭蕭意味深長的笑着道。
心一纏，瞳孔不禁收縮，軒轅清宇靜默的看着柳蕭蕭。突然，想起了母妃逝去前說的話：宇兒，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真正懂你的人，只需要一眼，就能懂得你的。所以，宇兒，不要懷疑，命運雖然殘忍，卻很是寬容。它會讓你遇見那個人，會指引她來到你的身邊。宇兒，不要……不要被仇恨所困，不然，應該屬於你的人，會離開你的。
軒轅清宇微微勾起脣，明澈的眸子裡，映着那張清麗的容顏。恐怕，從今以後，也只有這張容顏能夠映入他的眼吧？
“外界說，我的母妃一聲榮寵，卻在生我死不幸罹難。很多人懷疑她的死因並非如此，可即使如此，卻沒有任何人調查。”
柳蕭蕭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你母妃……並非死於難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就有趣了。這樣的話，也可以解釋軒轅清宇爲什麼會突然想登上龍座，指點江山。
“還是從頭說吧……”
軒轅清宇的母親姓上官，名若蘭。出生於江南書香世家上官家。說起上官家，在三十多年前，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數學子都以就讀上官家所創辦的書院爲榮，如果能夠拜上官家的人爲師，可以說是三生有幸了。
天道並非經久不衰，更何況的人世。上官家榮光了盡百年，雖然越來越興盛，可卻如同老樹參天，雖然茁壯，卻無法抽出新芽。
上官家人丁凋零，讓許多人都唏噓不已。不僅僅是上官家是百年的大家族，更是上官家幾乎是所有世家的異類。爲何這麼說？都說富，富不過三代。前人有能，後人俗庸。但上官家卻帶帶英才，無論是才學，還是人品，都是出類拔萃的。
萬千女子都想嫁入上官家，不僅僅是因爲上官家的人才德兼備，家世不凡。更因爲上官家奉行“一生一世一雙人”，凡是上官家子弟，不允許納妾，更別說流連花樓或者在外養情人。
物極必反，很少人想要娶上官家的女子，因爲想要娶上官家的女子不說要門當戶對，但至少不能一窮二白、家徒四壁。並且，娶了之後，就必須遵守上官家的規矩，一生一世，一雙人……
凡是男子，有幾人不想三妻四妾？但幸好，上官家的女子很少，每個都嫁得良人，幸福美滿一生。
或許，就是這種圓滿幸福，讓天都羨慕妒忌恨了。所以，讓他們子嗣凋零。
到了上官若蘭這一代，可以說是斷子絕孫了。本來，上官家打算招贅，綿延子嗣。可是，上官若蘭卻被南巡的還是青年的皇帝軒轅昊看中。
不論上官家的名望有多大，影響力有多高，他們也不過是一個家族，怎麼可能和皇帝抗衡？所以，即便千般不願，萬般不甘，也不得不讓上官若蘭隨軒轅昊離開。
本來，以上官若蘭的才德容行，中宮之位，非卿莫屬。可是，她的家世背景完全不能夠支撐她登上那個位置。
但是，她一入宮就被封爲貴妃，從此一朝君王情似海，三千粉黛無顏色。
不得不說，上官家的人運道極好，即便是被人各種羨慕妒忌恨，刁難陷害加暗殺，上官若蘭都堅強的活了下來。
二十二年前，軒轅清宇誕生了，而年方十九歲的上官若蘭“死去”。
“我從小由皇后撫養，可是……”
“你的母妃沒死？”雖然是疑問，卻是不折不扣的肯定句。柳蕭蕭看着他，“你的母妃哪裡去了？”
“……幽雪宮。”軒轅清宇半響後纔回答。
“幽雪宮？”
“比冷宮更爲偏僻、冷清、艱苦的地方。”軒轅清宇道：“只有老一輩的人才知道這個地方。”
柳蕭蕭對皇宮不瞭解，也不是老一輩的人，自然不知道幽雪宮是什麼地方。
但是，知道幽雪宮的人，都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
因爲地處偏僻，常年不見日光。如同沒有門鎖的地牢。加之環境艱苦非凡，幾乎沒人會去那一代。只要進去的人，都會被活生生的逼瘋。
據說，幽雪宮是某一代皇帝位了報復背叛他的妃子而特意修建的地方。誰能想到，受盡皇帝萬千寵愛的蘭貴妃上官若蘭，竟然會被打入幽雪宮？
“……爲什麼？”柳蕭蕭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完全無法理解，這到底是爲什麼。
“因爲……愛。”
“……哈？”柳蕭蕭微微張嘴，因爲愛？這算什麼理由？
軒轅清宇淡淡一笑，笑得無比苦澀和譏誚。他轉過頭，如之前柳蕭蕭般，透過屋檐望着繁星點點的天空。
“皇帝不會允許自己有弱點，尤其是父皇那般強勢而充滿野心的男人。但是，對母妃的感情，成了他的軟肋。可是，母妃不夠強大，雖然她在被打入幽雪宮之前，只在宮裡呆了不到三年時間，被暗殺陷害的次數都比以往所有嬪妃兩年之間傾軋相對、相互陷害傷害的次數還多。
若不父皇在暗中保護，加上母妃的運氣比較好，她不知道因爲帝王的恩寵死了多少次了。但是……母妃最終還是逃不過紅顏薄命的宿命。”
“呵……”柳蕭蕭突然冷笑一聲。
“你笑什麼？”
柳蕭蕭換了個姿勢，翹着二郎腿，託着臉頰，歪着頭，勾着脣角，一幅痞痞的樣子，“是厭倦了守候，還是害怕守候不能，纔將自己心愛之人送入最殘酷的人間地獄？”
軒轅清宇幽幽道：“或許是……厭倦了吧。”
柳蕭蕭深深的看着軒轅清宇，“也是。他怎麼說，也是皇帝。去了這個，還有那個。天下萬千美人，只要他一句話，就可以收入宮裡。”
“……”
“生氣了嗎？”柳蕭蕭瞥了突然笑容一僵的軒轅清宇，換了條腿相互交疊，“你的父皇，還真是不折不扣的渣攻阿！”
“渣攻……？什麼意思？”
柳蕭蕭暗道一聲糟了，怎麼將二十一世紀的網絡話語說出來了呢？
擺擺手，“沒什麼特別的意思。”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是什麼意思？”軒轅清宇一反常態的追問。
“哎……就是很爛的男人的意思。”柳蕭蕭白了他一眼，“總而言之，你的母妃對外是假死，實際上卻是被打入比冷宮環境還嚴酷的幽雪宮內。唔……是自生自滅嗎？”
“不，還有母后幫忙，生活……還算過得去吧。”
柳蕭蕭冷笑，“既然過得去，你爲什麼這幅樣子？”稍頓，“即便過得不錯，也不過是衣食住行等基本條件還不錯。但精神上呢？如你所說，幽雪宮可是一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連陽光都吝嗇出現的地方。在這種地方，不瘋掉，已經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了。”
軒轅清宇無法反口，因爲柳蕭蕭說的，都是事實。
他曾經悄悄去幽雪宮看望母妃，雖然其他人沒有隱瞞他的生母是誰——也有這是隱瞞不了的原因，但每個人都說他的母妃已經去世了。難產而死的。
但是，在偶然一次闖入幽雪宮，看到那個和自己有五分相像的女子，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指引着他，並且告訴他，這個女人，是他的血親……
母妃也認出了他，因爲血脈，因爲和她相似的容顏。但是，她從來沒有說。每一次他去的時候，都只是溫柔的與自己相處，不厭其煩的聽他說自己遭遇的各種事情。有時候，會爲他做出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