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被蕭芳蕊帶來的人糾纏住,無暇分身去管後進院的夏楚悅,心想後面還有好些暗衛,足以看住夏楚悅二人。
其中一個暗衛得到她的指示,飛出院牆,直奔寧王府。
不巧寧王並不在王府內,他只好改道前往皇宮。
待見到寧王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龍希寧聽說蕭芳蕊帶着一大夥人去四娘那裡鬧事,且撞見了夏楚悅,便不依不饒,命人闖院,與暗衛打了起來,心中氣得想把蕭芳蕊的腦袋擰下來,他沒有心思和時機去想蕭芳蕊怎麼會帶着那麼多去那裡,也無暇去想爲何蕭芳蕊身邊有那樣一羣高手,匆匆向皇帝告退,一出宮門,立刻騎上寶馬,直奔北陽街。
再說鳳斐,甩了永寧公主,騎上馬回到府中,理了理袍子,步態輕鬆地回了自己的書房,一邊走一邊問:“叫速雲來我書房。”
在大門口迎接他的管家忙去找速雲。
“左耳他們有消息了嗎?”看着速雲從門外進來,鳳斐問。
“暫時沒有。”
鳳斐臉色不太好:“給他們傳令,三日,不,一天之內再沒有線索,提頭來見我。”
速雲知道鳳斐心中有多着急,雖然這幾天他並沒有表現得很明顯,還有時間與京中貴族公子走動,前天見了武威侯世子,昨天見了卓王,今天見了太子,但每一天都不忘問金錢鼠那邊的情況,只是一直沒什麼進展,再這樣下去,不知道爺會不會發狂。
希望金錢鼠趕緊找到人吧。
正想着,忽聽見外面一聲煙花爆裂聲,速雲立刻衝出房門,仰頭看天,待見到北面天空漸漸消失的白光,速雲一喜,回頭道:“爺,有消息了!”
房內傳出劇烈響聲,速雲看着鳳斐猛的站起身碰倒椅子的失態樣子,不由一愣,隨即釋然。
“召集人馬!”鳳斐衝出房門,看了一眼天空中逐漸退散的白煙,徑直往馬廄跑。
速雲立刻去聯絡清風樓的人。
鳳斐騎上千裡良駒速雷,飛奔出風府,與乘馬車而來的永寧公主背道而馳。
那時青梅正好撩起窗簾,永寧公主眼尖地瞥見了外面一閃即逝的白色衣角,她覺得那袍角有些熟悉。
立刻掀開簾子往外看,只見到一道白色背影騎着馬絕塵而去,她立刻大聲命令:“調頭,追上前面騎馬的白衣人!”
車伕忙往後扯繩子。
永寧公主嫌他太慢,眼看着人就要跑得不見蹤影了,她上前,一腳踹開車伕。
“公主!”坐在車裡的青梅與青蘭齊齊驚呼。
永寧沒理會兩人,拔起插在靴子裡的匕首,割斷連接馬與車的繩子,一個縱身躍到馬背上,揚鞭一甩,腳往馬腹上重重一撞,駿馬吃痛,朝前奔去。
“給我轉身,往回跑!”永寧公主的騎術不賴,不一會兒便駕着馬朝鳳斐消失的方向追去。
留下青梅與青蘭慘白着臉在後面尖叫。
……
眼見着二人逃離後門,持劍黑衣人中有一人手放到嘴邊,吹了一聲又長又脆亮的口哨。
而持刀人神色凜然,不好,囚犯逃了!
雙方都想去追人,但又不想讓對方追到,衝到門口,互擠,立即打成一團。
如此追追停停,夏楚悅和江夏王早跑得沒影了。
然而兩人並沒有跑多遠,江夏王的身體實在太弱,勉強跑了一小段路,便累得氣喘吁吁。
夏楚悅見狀不忍,“我們休息一會兒,慢慢走,他們相互纏鬥,不會那麼快追上來。”
江夏王點了點頭,撐着跑到這裡,已耗盡他的心力。
曾經馳騁沙場的男兒,此刻連個婦孺都不如,他暗自在心中苦笑,如果不是實在有心無力,他必然會堅持走下去的。
二人相互扶持,沿着長長的小巷子踉蹌而行。
他們拐過一個彎,走在另一條小巷中。
回頭看去,沒看到黑衣人,至少能讓他們喘一口氣。
北陽街這一帶夏楚悅不熟,而江夏王多年沒回京,京中佈局與八年前天差地別,自然對地形也不熟,兩人只能根據日頭向南行。
突然,兩人都停住腳,對視一眼,眼裡皆露出緊張和警惕。
危險!
兩人俱是身經百戰,即使此刻身心俱疲,也斷不了他們從腥風血雨中鍛煉出來的對危險的敏銳直覺。
“咻!”
一支泛着藍光的利箭從二人身後射來,似閃電,如游龍,撕裂空間,飛射而來,破空之聲響而烈,一箭之勢,堪比高手全力一擊。
夏楚悅迅速轉身,瞳孔微縮,點地躍起,一腳將毒箭踹飛。
背對着她的江夏王手握桌腿,警惕盯着前方。
咻的一聲,又一支長箭飛來,和之前一樣,來自同一個位置,夏楚悅眼神微凜,飛腿一踢,箭傾斜,射在牆中。
而夏楚悅的腿,微微顫抖。
對方好像在試探夏楚悅與江夏王的實力一般,一支一支的來,又或者,對方只有一個人,所以只能一支一支的來。
夏楚悅一邊擋箭,一邊護着江夏王后退。
退到拐角處,夏楚悅轉身與江夏王拐彎,剛邁前一步,便頓住了腳,前方一面高牆,無路可退。
兩面的牆亦比一般宅院的高,夏楚悅和江夏王暫時都沒有內力,根本飛不過去。
想要離開,只能原路返回,但是拐回去,迎接的便是接踵而來的毒箭!
仰頭看着一丈半高的圍牆,夏楚悅恨,如果她的內力仍在,這堵牆攔不住他們,如果她身上的各種秘密武器沒有被搜走,她就算沒內力依然有辦法翻過牆。
只可惜,沒有如果。
“只要弓箭手不走過來,他的箭便射不到我們,現在需要的是等,等人來救我們。”夏楚悅不相信會命喪於此,北陽街發生打鬥,很快會引起注意,官兵會來,而鳳斐的人,聞訊後也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江夏王也沒有好辦法,說道:“寧王知道這邊情況會立刻趕來,我們且等一等,這個你拿着,若是那人膽敢追來,你就一棍敲碎他的腦袋。”
夏楚悅望着他從容淡笑的神情,接過桌腿,沉聲道:“好,來一個敲一個,來兩個敲一雙!讓爹看看女兒敲人頭西瓜的本事!”
她沒有拒絕,江夏王力竭,武器在他手中發不出威力,不如拿來打擊敵人。
手裡握着木棍,貼牆而立,凝神靜氣,安靜的巷子但凡有動靜,逃不過她的耳朵。
江夏王同樣靠着牆壁,目光則落在了三面牆頭。
輕盈的腳步聲隱約飄來,越來越近。
夏楚悅緊緊握住手中的武器,呼吸愈發的輕緩。
腳步聲已然逼近,夏楚悅瞥見地上的人影,勁瘦的身形,手中持弓,是那個弓箭手!
她眼裡暴射出兩道寒光,待那人再走近一步,夏楚悅早已舉在頭頂的木棍以破竹之勢猛力一捶。
那人反應機敏,危險來臨之時,迅速退了回去,夏楚悅料到他會躲避,左腳跨步,扭腰,右腳踹向那人,同時木棍再敲。
對方始料未及,當頭一棒,被砸得頭破血流。
鮮血迸射而出,噴在夏楚悅臉上,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揮棍捅向對方的胸口。
那人目眥欲裂,又噴了口血,金色的陽光下,鮮血綻放如煙花。
那人鬆手,弓箭落地,同時直挺挺地向後栽去。
夏楚悅嘴角剛剛往兩邊翹起,忽聞身後傳來江夏王的驚吼:“丫頭小心!”
她驀然回首,正見烏光一閃,一柄箭御風而來,箭自牆頭來,相隔不到一丈,自上而下,到達江夏王面前時勁道猛烈,劈面帶風,勢不可擋!
而江夏王衝出來擋在了她身後!
“不要!”她駭然驚呼,撕心裂肺。
“嗤!”極短促的聲音,卻似火藥爆炸,炸開最爲鮮紅的一朵花。
箭頭穿過他的胸膛直透後背,夾着血的紅和毒的黑。
一瞬間,夏楚悅目之所及,皆爲紅海。
她撲上向他,卻被江夏王轉身一推,“快走!”
滿口血齒大開大合,吼聲嘶啞,而他的眼,佈滿焦急。
那一刻,他的力氣大得驚人,猛撲上去的夏楚悅反被推得向後倒去。
噗!
又一把箭穿膛而過,擦着髮絲從夏楚悅頭頂飛過。
“不!”夏楚悅死死盯住他的胸口,目眥欲裂,彈跳而起,向他撲去。
江夏王瞪大雙眼看着她,高大的身軀如巍峨山峰,巋然不動。
“爹!”夏楚悅撲到他跟前,一眼看見插在江夏王心口的黑色箭頭,那位置讓她呆愣當場。
穿心而過,回天乏術。
瞬間夏楚悅眼淚滾滾而下。
“丫……丫頭,快走……”血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江夏王顫微微地擡起鮮血淋漓的手想要摸一摸她,忽然身體劇烈一震,一支鋒利的箭穿頸而出,他的手迅速改變軌跡,準確無誤地抓住穿透脖頸的箭身,“快跑!”
他再發不出聲音,嘴巴艱難而無聲地開合着。
“不……爹!”夏楚悅心中悲憤萬分,側步狠狠盯住牆頭上射箭的人。
是她!那個穿着丫鬟衣服的女人!那個之前站在蕭芳蕊身後的女人!
被她兇狠怨毒的眼睛一瞪,牆頭上的女子臉色一白,隨後拉臂挽弓勾弦,尾羽邊,是微微勾起的嘲笑。
夏楚悅拔出江夏王胸膛的箭,奮力朝女子擲去。
女子一驚,手中弓箭一偏,從夏楚悅身旁射過,刺入白牆中。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人聲,“是夏姑娘嗎?”
一道黑色瘦小的影子從遠處飛奔而來。
牆頭上的女子看到有人趕來,眉頭一皺,轉身跳下牆,扔掉一個空箭筒。
夏楚悅指着牆頭恨聲道:“追!快追!”
遠匕趕來,看見滿身是血的夏楚悅和頸中插箭的江夏王,臉色倏地大變,忙從懷裡拿出一支管狀物什,拔掉蓋頭,舉到天空,一簇代表危機召令的煙花飛上天空。
他瞟了夏楚悅一眼,飛過牆頭,朝射箭女子飛去。
夏楚悅回首,近在咫尺的箭頭灼傷了她的眼。
她懷揣着一絲希望輕輕叫喚:“爹……我帶你去醫館……”
無人回答,她探到他頸邊的手劇烈一顫,再也抑制不住失聲痛哭。
正騎馬狂奔的鳳斐看到天空升起的紅色煙花,神情急變,揚鞭抽馬,速雷與其心意相通,換在平時,他從來不會用馬鞭來驅趕速雷,但此刻心急如焚,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
速雷似知主人的焦急,四蹄跑得更快,如御風飛奔,疾影如電。
頓時街道上人仰馬翻,哀鴻遍城。
永寧公主被遠遠甩在幾條街外,憑着街上的慘狀,一路追趕。
待鳳斐棄馬飛奔,尋到煙花燃放地點時,只看到滿是短箭和赤血的巷道里,夏楚悅跪坐在地,癡癡地撫摸着枕在她腿上的人。
鳳斐身體瞬間僵住,血液凝固。
她沒事,他本該高興的,可是看到面前血腥世界裡的她,他只覺天崩地裂,眼前一片眩暈。
自己終究來晚了一步!
他希望不是自己猜測的那樣,可等他疾步走到她跟前時,素來穩重自恃的他也禁不住身體劇顫,精緻容顏佈滿驚駭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