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涯極爲不耐煩地道:“你走便走,說什麼廢話?”這話說得激動了些,又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呵呵,五公子心情似乎很不好呀。”小妖挑挑眉,“那我還是不要再打攪了,小的告退。”他說完,又往前走了好幾步。
突然,望因右手虛晃一下,那把“冰弦月”便出現在了她的手裡,鋒利的刀尖上還緩慢地流轉着淡淡的白色光芒。而那道白色的光芒就那樣毫無預料地,劃過瞭望因的左手,染上一片鮮紅。
“望因,你做什麼?”君涯急道。
那個小妖也急急地回頭。
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君涯的聲音一般,望因只是低頭托起樑談軒的頭,然後,把血流如注的手臂伸向他慘白色的嘴脣。“談軒,你不會有事的,不會。他們吸了你的血,姑姑就把姑姑的血給你。你喝呀,你倒是喝呀。”望因的臉上依舊是乾乾的,但是她的眼睛裡卻閃着泉水一樣的光芒,“談軒,喝呀,你快喝呀。”由於法力被鎖,而僅剩的一顆丹藥也已給了御風,望因不能給樑談軒療傷,既然如此,她就只能給他她的血。他失去了多少鮮血,她就要讓他喝下多少鮮血!
可是,無論望因怎麼呼喊,樑談軒的嘴脣依舊是緊抿的。鮮紅色的液體順着樑談軒的下顎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綻開一朵一朵嬌豔的花朵。
“談軒……談軒……”望因呢喃着,“你不是說,要永遠陪着姑姑嗎?喝呀,只要你喝了,你就能永遠跟在姑姑身邊。姑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再也不會,再也不會……”
混合着濃烈的白色和紅色,樑談軒此刻看起來竟像真的已經死去了一般。
“夠了。”君涯忍住渾身的疼痛,硬是撲過了過去,“望因,”他拉過她的手,“不要做傻事了……這樣有用嗎?有用嗎?”君涯看着那隻鮮血淋漓的玉臂,鮮紅的血液配上皓白的肌膚,竟成就了令人動容的悽美。
“不然呢?不這樣我又能怎樣呢?”望因看着君涯,“你不會懂的。我和談軒……你不會懂的。”她和樑談軒的感情,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你怎麼知道我不懂?”君涯撕破自己的衣衫,小心翼翼地給望因包紮傷口,“當年我的母親離世時,我甚至都想和她一起下黃泉。”
“那你怎麼不下呢?”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望因和君涯都側目看去。
高高的銅腳燈盞投下昏黃色的光芒,那束光芒裡,追影正斜斜地靠在石牆上,一臉的囂張跋扈。
“追影!追影!”管不得還在流血的傷口,望因掙脫君涯的手,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竟然動了談軒,他不過是個孩子,你爲什麼要那麼對他?!說呀,爲什麼?”望因抓住鐵欄拼命地搖晃。
追影淡淡一笑:“因爲你。”
“因爲我?因爲我不肯向你屈服?”
“不。因爲你愛他。”追影走過來,“你越愛他,我就越要傷害他。”
“瘋子!你就是個瘋子!”望因的喉間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一般,火辣辣的疼。
“呵呵,我不是瘋子,你是。”追影隔着鐵欄,溫柔地撫摸着望因的臉,望因露出厭惡的神色,向後一縮。追影不禁笑意加深,但那笑容裡卻隱隱含着危險的味道。
“望因,你當真是姻緣宮的特例。”追影看着她,“無情,似乎是你們應該學習的第一課罷?”
望因看着追影,冷冷地道:“你吸了談軒多少血?”她以後一定要讓追影付出雙倍的代價。
“他不會死。”追影眯起眼,“望因,你不該屬於姻緣宮的。”這句話聽來,竟有種無奈的嘆息。
望因只是看着他,卻猜不出他接下來的話。
她不得不承認,她看不透追影。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君涯狠狠地瞪着追影,“我們之間的事,爲何要扯上她?”
“扯上她?呵呵,君涯,你未免太高估你的價值了。”追影冷哼一聲,“我要的,確實是你。而她,卻是對別人有用的。”
“想做什麼,你說便是。”望因漸漸覺得頭有些眩暈,整個人就像浸在大海里沉沉浮浮一般,根本沒有着力點,“我,我一定,會照辦。只要,你救了……”望因強撐着回頭看了樑談軒一眼,在君涯的驚呼聲墜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裡。
憶柳齋的院子裡,御風和幽落還在打鬥。
“你何苦要如此糾纏?”御風又險險地躲過了幽落的致命一擊,“我並沒有想要怎樣。”他不過,是想看看那把劍罷了。
幽落不做聲,手上的攻勢卻更是加重了幾分。
由於蕭雲若在,御風和幽落並不敢施展法力,饒是如此,幽落的攻勢依然令御風難以抵擋。也許,這便是魔族天生而來的能力,即便不用魔法,卻依舊擁有可以撼山動地的力量。
蕭雲若站在一旁,嘴角緊抿。他方纔已經進房裡找了一遍,確實沒發現望因的蹤跡,也沒有找到什麼暗門地道,看來,望因真的不在這裡。那她,去哪兒了?
“啊!”一聲驚叫打斷了蕭雲若的思緒。他循聲望去,卻見一個模樣溫柔俊美的粉衫少女正呆呆地看着御風和幽落,她手中的果盤已經掉在了地上,轉眼間便被飄落的葉子掩蓋了起來。
御風和幽落也被這聲尖叫驚得一滯。
“姐姐,是你?”韓菲允跑過去,“你怎麼來這裡了?”
御風眯起眼:“允兒,你認識她?”
韓菲允點頭道:“當日允兒遇險,差點……幸虧姐姐搭救。”
幽落看了韓菲允一眼:“你還記得我?”她還以爲韓菲允早已將她給忘了。
“我當然記得姐姐。”韓菲允拉起幽落的手,“當日承蒙……”
“快!快!叫聲就是那裡傳來的!”不遠處一陣急促的喊聲夾雜着多人的腳步聲,還有棍棒的摩擦聲。
韓菲允大驚失色:“姐姐,對不起。”她並不是故意想讓幽落陷入困境的,只是方纔有些害怕,一時脫口叫出。
“沒事。”幽落摸摸韓菲允的頭,“後會有期。”她看向蕭雲若,“樓主。”
韓菲允這時纔看到站在一旁的那個冰冷的黑衣男子,那個人似乎與生俱來地帶着黑夜的氣息,他走進時,韓菲允竟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
“姐姐。”韓菲允拉拉御風的衣袖。
御風臉上微微泛紅:“莫怕。”
“走罷。”蕭雲若對幽落道。
“等等。”御風顧不得韓菲允在場,“主人,你要去哪兒?”他不能容忍主人在自己再一次消失。自從千年之前,燁一去不回之後,御風便已發誓,若是再見到主人,他一定會緊跟在旁,無論如何都不再離開。
就算死,他也要和主人死在一起!
蕭雲若沒有回答他,正要施展輕功,御風卻一把按住了他:“主人,我想跟你一起走。”
“你?”蕭雲若瞥了御風一眼,掙脫了御風的手,再次施展輕功。寒影樓並不是誰都可以進的,就憑“她”,還不配!
“主人……”御風又要上前,幽落卻迎了上來:“再要糾纏,莫怪我不客氣。”紫色骨竹傘已橫握在御風面前。
“主人!主人……”御風一邊和幽落周旋,一邊不斷呼喊着,“主人,帶上我呀!你難道都忘了嗎?我是屬於你的呀!”
可是,蕭雲若沒有回頭,轉眼便已不見了蹤影。
幽落冷哼一聲,也轉身飛走。
“主人。”御風大喊一聲,再也顧不得望因的任務,旋身一轉,便已消失在了韓菲允的面前。
而一羣家丁此時魚貫而入,圍住了驚嚇失聲,再也不能動彈的韓菲允。
纏綿的落葉裡,那個少女睜大了眼睛,一襲粉色彷彿要被吹散在空中一般。
“主人。”御風緊緊地跟在蕭雲若和幽落的身後,“主人,等等我。主人!”清朗的聲音散在翩翩楓葉裡,竟像是隔了千百年的呼喚。
蕭雲若顰眉:“幽落。”
幽落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幽落馬上去辦。”說着便拿過骨竹傘。
“等等。”蕭雲若突然地就想到了望因,跟在身後的這個女子,似乎和望因關係匪淺呢,若是殺了她,望因會難過嗎?
蕭雲若不願讓望因難過:“算了,我們走快些。”
“是。”幽落不明白蕭雲若爲何會放過御風,但是,她對他只有服從。
蕭雲若又提高了幾分內力,如一顆流星一般劃過紅色的楓林。
“主人!”御風的聲音越來越近。
無夕劍中竄出一縷青煙,蕭雲若沒有看見,幽落卻注意到了。
幽落微微一笑,她早就知道,那把劍,不是凡品!
“主人!”御風仍在努力地追尋着那道身影,一縷青煙卻突然竄到他的面前,形成一道無形的高牆,硬生生地擋住了他。
“你做什麼?”御風很不客氣,立時便想要出手。
“呵呵,想不到當年叱吒風雲的默一劍,竟然會淪落至此?看看你自己,成了什麼樣子?莫非離開了燁,你就不能生活下去了嗎?”那縷青煙竟化成了一個面容俊朗的玄衣男子。
“歸夙!”御風收回手,恢復了真身,又成爲那個儒雅的藍衫公子,“你怎麼在這兒?”
“你不是知道嗎?”歸夙挑眉,“放棄罷,燁已經是我的主人了,我是不會把他讓給你的。”
“你說是就是?”雖然知道歸夙所言不假,但御風潛意識裡還是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你不該屬於他!”
“不該?爲什麼不該?”歸夙看着他,“我本來就該是屬於燁的!”
御風冷冷地看着歸夙:“你的主人,是凌蒼。”他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凌蒼?他不配當我的主人。”歸夙的語氣間滿是鄙夷之意,“我歸夙,只能在英雄手中揮舞。”他討厭那個貪玩好勝的“孩子”。是的,那個人只能永遠當個孩子,當個活在和平盛世的孩子。
“那是刑天爲我們做的決定。作爲鑄造我們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有權利處置我們。”
“自我誕生在這個世上開始,我的命運,就該我自己把握。”歸夙咬牙,“我不是一把任人擺佈的劍,而是一個屬於英雄的榮耀!縱觀天下,除了燁,再沒有人能要得起我!”
“燁既然當年沒有選擇你,現在也不會選擇你。”御風眯起眼,“你卑鄙地呆在他的身邊,是想爲凌蒼報仇罷?”
“呵呵,我纔不在乎什麼愛恨情仇。”歸夙搖頭,“我的志願,就是尋得一個至高無上的英雄,而燁,就是我看中的英雄。御風,放棄罷,你打不過我的。”
“打過才知道!”御風縱身一躍,風一般地奔向歸夙。
滿地的楓葉紛紛而起,隨着御風的衣袂而動,紅葉蹁躚,藍衫浮起,斑斑駁駁的陽光射下,歸夙的玄色衣也被吹得有些恍恍惚惚。
“想玩?好,我陪你。”歸夙冷冷一笑,話音未落便已迎面而上,和御風糾纏在了一起。
紅色鋪天蓋地,幾抹藍色和幾抹玄色緊緊糾纏。凜冽的殺氣將樹上的鳥兒驚得飛了起來,整片楓葉林都瘋狂地搖擺着,像是要擺脫這股強大的力量。陽光,卻又是那麼柔和,慢慢地散在顫抖的楓葉上,暈開一圈又一圈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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