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很快就拆了一百來招,御風心裡不禁有些吃驚。他與歸夙,向來是平分秋色的,可是,現今的歸夙,竟似比他要強上好多,怎麼會這樣?御風想着,又是一招直逼歸夙要害,歸夙右手一擋,又反手鎖住了御風的手。御風趕緊回手防備,卻仍是來不及,被歸夙狠狠一掌打在胸口上。
“嗯……”御風悶哼一聲,硬是借力打力,還了歸夙一掌,但那一掌的力道,顯然比不上他所受的那麼重。
歸夙後退幾步,急急地喘着粗氣:“在妖界呆了這麼久,你的法力倒是沒退步,反而長進不少嘛。竟然,還能與我周旋這麼長時間。呵呵,累嗎?”
御風沒說話,只是看着歸夙,他的眼中,淡淡的,什麼感情也沒有。
“默一,你贏不了我的,你應該知道我的實力了。”歸夙平視御風,“你在妖界修行,而我,卻是在仙界,我的道行,早已超過了你。勸你一句,離燁遠點,不然……你該知道我的脾氣!”歸夙說完,不再理會御風,旋身一轉,便已消失在翩翩落葉中。
“我不會,咳咳,放棄的。”御風癱坐了下來,“燁說過,我和他,是兄弟!我,怎麼會將自己的哥哥讓給別人?”他的聲音微乎其微,卻是堅定無比。
“呵呵,那個女子真的很美嗎?”一個戲謔的聲音傳來。
“自然,我親眼見過,長得當真傾國傾城。”隱隱傳來吞口水的聲音,“怪不得我們冷酷無情的大公子也會動心呀。”
聽見聲音,御風不由地從樹後向前望,卻見兩個個白髮小妖都各自拎着一個大包裹,一搖一晃地走着,嘴巴正得意地一張一合。
御風心中冷笑,一副皮囊罷了,爲什麼世人卻偏偏喜歡這些呢?他站起來,想要離開此地。現在,主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不如先回山莊。御風有預感,主人一定會再來的,留在山莊以逸待勞不是更好?
但是,他們的下一句話卻讓御風倏地停住了步。
“聽說,那女子好像是姻緣宮的仙子呢。”
憶柳齋的廂房裡。
“說!茗煙到底去哪兒了?”龍亦急衝過去,一把掐住韓菲允光滑細膩的脖頸,“她怎麼可能會憑空消失了?”
“我……我不知道……”韓菲允的臉色瞬間通紅,她艱難地呼吸着,“真的,不知道……”方纔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就好像是一場轉瞬而逝的夢一般。
“你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龍亦手上的力道加大,他盯着韓菲允那雙驚恐的眼睛,“你是她的貼身侍婢,你怎麼會不知道?啊?你怎麼會不知道?”他伸出另一隻手,瘋狂地搖晃着眼前這個如同兔子一般可憐的少女,“說,是不是田令孜派你來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我……”韓菲允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她拼命掙扎,換來的卻是更稀薄的空氣,“我,我,我不是……”如果龍亦再不放手,這大概就是韓菲允留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句話了。
“亦。”沈慕楓感到事情有些過了,趕忙上前,一把拉開龍亦。韓菲允一得到自由,忙不迭地跑向沈慕楓身後。她有種奇怪的直覺,沈慕楓會保護她,無論怎樣,沈慕楓都會保護她。這個念頭也不知道爲何,竟就是這般在她的腦子裡根深蒂固了。
或許,韓菲允還沒發現,這種毫不保留的依賴性,應該是屬於戀人的;又或許,韓菲允已經發現了自己的沉迷,可是她卻不願清醒。一個初識動情的少女,往往都會迷失在愛情的漩渦裡,再難自拔。
“放開我!放開!”龍亦吼叫着,“我要去找茗煙!茗煙一定在等我,我要去找她!放開我,慕楓,放開我!”他說着,反手抓向沈慕楓,沈慕楓只得向後一退,手上對龍亦的禁錮也放鬆了,龍亦一使勁,便輕鬆掙脫出來。
“韓菲允!”龍亦看向沈慕楓身後的韓菲允,“茗煙待你一向不錯,你竟然背叛了她!”龍亦無法描述此時自己心裡的感受。當他還在那扇巍峨的大門外迎接一張又一張虛僞的笑臉時,一個小廝走上前來,告訴了他茗煙失蹤的消息。茗煙失蹤了!這個消息的到來簡直就像是用一把鈍刀在他的心上割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那股綿長而柔軟的疼痛,讓龍亦難受之至。他什麼也沒說,丟下接踵而至的賓客,丟下即將到來的新娘子,丟下一切的一切,就那樣急匆匆地奔向了憶柳齋。
憶柳齋一如他所想的那般“熱鬧”,但那個站在人羣中一動不動的少女,卻是讓他不由地怒火中燒,她究竟是怎麼伺候茗煙的?茗煙竟然會就這麼憑空不見了!龍亦自認名揚山莊的防禦措施一向不錯,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來家丁巡查,
如果不是有內奸,茗煙怎麼可能會如此輕易地便被擄走呢?
而這個內奸……龍亦看着韓菲允,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
韓菲允感覺到了危險,急急地搖頭:“不!不是我!不是我!是一個黑衣的男人!不關我的事!”韓菲允不願說出“茗煙”旋身不見的事實,也不想透露出幽落的行蹤,但是,爲了自保,她供出了蕭雲若,那個和她並無關係的男子!
“一個黑衣男子?!”龍亦眯起眼,“難道是他?”他看向沈慕楓,後者回以他一個無奈的眼神。
“他來過?”龍亦彷彿是自言自語,“怎麼可能?他是回來找她的?”
“亦,也許我們錯了。”沈慕楓輕嘆口氣,“他不可能回來的。他說過,除非絮兒……可是絮兒已經……”沈慕楓沒有把話說完,但是龍亦卻聽得懂,而且完全明白他話中的無力。
“就算他回來,我也不會坐以待斃。當年我能贏他,現在也能!他是都不過我的。”說這話時,龍亦感到了自己聲音裡隱藏的顫抖。他能贏得了那個人嗎?當年如果不是絮兒,他能贏得了那個人嗎?
“亦……”沈慕楓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聽到下人敲門的聲音。
“什麼事?”龍亦的語氣顯得很不耐煩。
“少莊主,吉時到了,老莊主讓您趕快前去大堂。”
“知道了。”龍亦一面答應着,一面向門口走去。臨開門前,龍亦又回頭看了看沈慕楓身後的韓菲允,“你方纔說的是真的?”他多麼希望那不是真的,茗煙落到那個人手裡,還會有活的希望嗎?
韓菲允狠狠地點頭:“不敢欺瞞。”她又往後縮了縮。
龍亦眼中的光芒渙散,他雙手抓住門栓,輕輕一扯,無數縷金色的陽光射進來,一室的昏暗霎時被陽光擠滿。撲面而來的燦爛讓韓菲允一時晃神,她擡頭,正好望見了沈慕楓映在金色中的臉龐。
也許就是這一眼,什麼都已經註定好了。
一黑一紫兩道身影劃過長空。
離寒影樓還有幾里路程時,蕭雲若突地停了下來,轉身打量着隨他而停的幽落。
他的眼睛裡,幽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樓主……”被蕭雲若這樣看着,幽落不禁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幽落知錯。”從她現身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他不會輕易饒過她。蕭雲若不喜歡被跟蹤,就算是她救了他也不行!
“知錯?你真的知錯嗎?”蕭雲若冷冷地看着她,“爲什麼要進寒影樓?”
幽落猛地擡頭。他這是什麼意思?他又在懷疑她了?當初蕭雲若就百般阻撓,不想讓她進入寒影樓,幸好寒影樓蕭雲若的義父看到了她驚人的身手,大爲讚賞,她才能在寒影樓暫時留下。可是,蕭雲若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懷疑她,從來就沒有!幽落覺得心裡有些酸,她還都是爲了他嗎?爲什麼僅僅過了一世,他便已將她忘得乾乾淨淨?爲什麼她爲他做了那麼多,他還是不願意相信她?
“我……”幽落的話哽在喉嚨裡。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消除他的懷疑,她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他如當初一般愛她。
她說的話,他會相信嗎?
“你不是凡人,”蕭雲若的聲音很冷,卻是乾淨極了,“你和那個男子都不是人,對嗎?”
幽落渾身抖了一下,卻不說話。
“說實話。”蕭雲若盯着她,“我都知道了。”
“你……怎麼知道?”她果然小看了蕭雲若。蕭雲若絕對不是一個孤傲自負的凡人,而是一個歷練紅塵的男子,一如當年那般的聰明絕頂,一如當年那般的觀察入微。 ωωω_ttκǎ n_¢O
她突然發現自己的隱瞞是一件多麼可笑的事情。
“我爲什麼知道?這重要嗎?”蕭雲若握緊手中的無夕劍,“你是爲了名揚山莊。”這句話不是詢問而是陳述。
“我不是。”幽落畢竟是活了幾百年的人,她很快就平靜下來,“我是真心加入寒影樓的。”
“爲什麼?”他又問出了那句沒有溫度的話。
“爲什麼?”幽落玩味着這三個冷冰冰的字眼,嘴角浮起一絲蒼白,“你真想知道?”或許是告訴他真相的時候了。
蕭雲若只是眯起眼,握着無夕劍的手卻略微放鬆。
金樽酒氣,佳餚滿席。
人影如流,座無虛位。
含久舉起一個素白色的杯子,頭微微後仰,那清涼的液體就這樣慢慢地滑入了她的喉嚨。
一杯滿盡。
她輕輕笑着,臉頰上的酒窩裡暈出魅惑衆生的美麗。
舉杯又要再飲時,一隻修長白淨的手卻伸了過來:“不要喝了,當心喝醉。”
含久笑道:“醉了,你就不會管我了嗎?”
歐陽敬凡也笑了:“你覺得呢?”他把問題又丟還給她。
“呵呵。”含久只是笑,並不回答。
歐陽敬凡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又不是我們辦喜事,何必喝得酩酊大醉呢?等將來……我讓你喝個夠。”聲音裡滿是玩味之意。
“呵呵。”當然知道他話裡的意思,含久還是笑。
歐陽敬凡又接着道:“你要知道,喝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敬酒是一門藝術,拼酒是一門技術,耍酒瘋是一門騙術,千杯不醉嘛,是一門防身之術。”
含久終於說話了:“那你,學會了哪門技藝?”
“我嗎?”歐陽敬凡得意地笑着,“我自然……”話沒說完,卻聽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起,歐陽敬凡側目一看,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之意。
迎面而來的,是一對翩翩璧人。
花瓣飄散,落在了大紅色的長毯上。紅紗飛揚,交織纏繞,一雙祥雲長靴伴着一雙並蒂花蓮湘繡鞋壓過尚還留着露珠的芬芳,美麗的同心結在二人中間搖搖晃晃,似乎帶動了新娘頭上遮面的紅綢蓋頭。
“當真是郎才女貌呀。”含久低低地感嘆,語氣間卻是淡淡的嘲諷。她已經猜到,今天的喜事怕是辦不好了。
“羨慕?”歐陽敬凡又湊近她,“不如我們回去也把喜事辦了罷?”
“辦喜事?當然好呀。”知道他在開玩笑,含久也順着他的話答,就看他如何接口。
不遠處,一雙受傷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與歐陽敬凡談笑風生的含久,而這雙眼睛的主人也正被另外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睛所凝望。
那兩雙眼睛的主人都懂得愛情的距離,那種距離不是相隔千里,而是明明站在愛人的身邊,卻不能讓心中的那個人知道自己的愛意。
看着兩個即將成爲夫妻的人兒慢慢地走近,此時坐在高堂之上的三人皆是一副欣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