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EpisodeXII 心戰⑥
玄陰被千妖這不要命的勁頭給嚇住,幾百年的安逸沒能壓抑他的野心,卻把當年的銳氣磨得像枯朽的骸骨一般隨風而散。
他這一刻纔多少理解了其他人對千妖的忌諱。
閱歷或許是她無法補足的缺憾,但那股不顧一切的狠勁足以做她披荊斬棘的戰衣。
攻擊的動作越來越快，心裡卻是有了鬆動和猶豫。
千妖爲什麼偏偏選上了他？若是和其他人結了盟,或許他可以開出更高的價碼。
但逐星對她的意義豈是任何籌碼可以動搖？玄陰的期望註定落空。
激勵的纏鬥之中，晨光已漸漸將天幕照亮，黑色的火焰在傾頹的石壁上熱烈燃燒，映襯出玄陰慘白有如鬼魅的臉龐。大滴的汗水順着額角流下來,玄陰粗喘着氣退到了結界邊緣。
“該死！”再一次試圖打破結界,卻又再一次失敗，玄陰瞳孔緊縮,染上瘋狂的神色，“千妖,你以爲這麼一個結界就能護住你？若是我死了，你也一樣會被法則抹殺！沒人能逃過去，無論是誰承諾了你，你都絕對逃不過去！”
千妖冷眼看着失去鎮靜的對手，纏在手腕上的鎖鏈被鮮血浸染，發出蠢蠢欲動的嗡鳴。沙利亞和伊爾迷拖不了太久，天就要大亮，在所有人趕來之前，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於此同時，萬魔殿的東側門，黛西絲笑容玩味地看着伏跪在地的清冷少女：“孫菲碧，你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這麼明顯的算計你真以爲我會猜不到？”
“我早已不姓‘孫’，如今只是菲碧。”少女面色平靜，冰冷的眼中沒有一絲光亮，“至於您說的算計，既然如此明顯，要怎麼做還不是由您決定？”似乎是想到什麼美妙的場景，菲碧的語氣忽然輕柔起來，“是要就此放任還是趁機瞞天過海趕盡殺絕？機會只有一次……”
黛西絲笑眯眯地盯着她看，突然一腳踹在她身上，菲碧捂着心口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黑色的血液。
“我和千妖的事情還輪不到別人來指手畫腳，就憑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也敢和我談條件！”
似乎沒想到黛西絲會突然翻臉，菲碧面色微變，但還是忍耐下來。她現在的確是人不人鬼不鬼，可若不是黛西絲和孫夏，她又怎會落到如此地步？她小心翼翼了這麼久，刻骨的怨憤總要有報償的一天！
黛西絲側過頭不再看她：“安娜，你說我該不該信她？”
裹在一身白色法袍裡的安娜用手撐了撐帽檐，翻了個白眼：“你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嗎？不過我可先說好，要是千妖真的被逼到絕境，我和檀雅可是會出手擋住你的。”兩個都是交心的好友，只不過如今站在不同的立場，沒人想看見這樣的局面，更不會真讓兩人不死不休。
黛西絲哼了一聲：“那就看看我們誰的手快。”
菲碧只覺得一股寒氣在胃裡翻滾，黛西絲似乎並不在意成敗生死，之前種種不過是小打小鬧，她根本沒想過要千妖死！
安娜低頭握住手鍊上驟然灼熱的墜子，身影漸漸變淡：“時間到了，走吧。”
菲碧猛地撲過去扯住黛西絲的裙襬：“你答應過我的！讓我去，讓我親眼看着你打敗她！”就算孫夏不會死，她也要親眼看着那人是怎麼輸得一敗塗地，看着她怎麼從雲巔跌到地獄！
“嘖，真是麻煩！”黛西絲皺着眉把人拽起來，眼底的嫌惡一覽無餘，只揪着菲碧的領子就帶她轉移了空間，至於這丫頭會不會不小心捲進亂流裡，她一點也不關心。
“似乎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剛剛落地就聽見安娜的感嘆，黛西絲眯着眼望過去，龐大的浮空城正在慢慢坍塌，迎着暖紅色的朝霞，蒼穹中幽深的漩渦尤爲顯眼，而那個形似暴風眼的漩渦之下，正半跪着渾身浴血的千妖。
黛西絲臉色變了變，而後有些愉悅地笑了起來：“多久沒見過她這麼悽慘的樣子了？”
的確，現在的千妖，用狼狽已不足以形容——穿胸而過血肉模糊的空洞、被硬生生扯下的整條右手臂、因爲不停外溢的鮮血而不得不半合上的眼睛、倚着碎石不住抽搐的身體——十足十的悽慘。
千妖倒是不介意自己形象全無，用手背抹了抹眼角一直流着的血，用力眨了眨眼睛讓視線不再那麼模糊，這才緩緩側頭看向黛西絲和安娜，當然，還有先她們一步趕到的檀雅。
四個曾經親密無間的好友，如今再聚卻是這種境況，實在是難堪。
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朦朧的目光最終停在黛西絲身上。
“我現在的狀況的確是沒辦法和你一戰，不過你進不來我也出不去，這該怎麼是好？”
黛西絲停下靠近的腳步，伸出手指去碰觸面前無形無影的結界，只一瞬間就立刻縮回手，方纔接觸的那根手指已經是一片焦黑，“切，好東西還真多”，黛西絲嘟噥一聲，伸手給安娜幫忙治療。
“呵”。孫菲碧突然輕笑一聲，永遠冰冷的面龐因爲這聲笑柔和起來，但很快她的笑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瘋狂，目光中透出淒厲，美麗的臉龐整個扭曲了起來，“孫夏，你也有今天！”孫菲碧恨恨地說着，眼睛明亮而專注，要一寸寸一點點記住她死之前的模樣。她當然知道天上那個漩渦是什麼，孫夏身爲血巫卻殺了玄陰，法則要懲罰她了！她就要親眼看着親愛的“姐姐”灰飛煙滅，連一片衣角也不能存留人世！
頭頂的漩渦飛速地旋轉起來，將周圍的雲彩都吞噬進去，這一方天空驟然黯淡，突然失去所有的光亮。
“咔呲。”
極輕微極細小的一聲脆響，隨即就是擦過耳畔的兩道風聲和瞬間暴漲的殺氣。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法則降下的那一刻檀雅和安娜都只下意識地接住飛過來的人影，剩餘的一道聲影在法則的籠罩中瞬間化爲齏粉，那一刻安娜只看見她因爲不可置信而大睜的異色雙瞳。
怔怔地盯着那兒又看了一眼，安娜這才猛然轉過頭，黛西絲還被她扶着，千妖和檀雅兩個卻已經消失無蹤！
“這兩個女人！”安娜又好氣又好笑地罵了一聲，然而下一刻她的表情不自然地僵硬了起來，面色一白，一個用力掐緊了黛西絲的手腕，“喂，怎麼辦！”千妖不在，她可要怎麼和這人解釋？
散去陰霾的碧空之下，裹着一身血腥之氣大步走來的，正是不久前還在戰場上的逐星！
已經昏迷過去的千妖當然不會知道安娜正流着一把辛酸淚，之前和玄陰的一戰已經是勉力支撐，加上被法則擦過的一點痕跡，現在幾乎算是“體無完膚”。亞路嘉好不容易幫着清理了她身上的血跡，那些深深的傷痕卻讓她忍不住紅了眼睛。
“姐姐。”無措地看了一眼滿身低氣壓的伊爾迷，亞路嘉眼睛通紅地站在牀前小小聲地喚着，她已經乖乖聽了姐姐的安排，可結果爲什麼會這麼慘烈？這些猙獰的傷口就算是她看了也會覺得疼，大哥是不是該更討厭她了。
檀雅動作輕柔地替千妖治療傷口，雖然效果微末但總不能什麼都不做，感覺到氣氛的凝滯，檀雅想了想還是開口：“這個地方孫菲碧之前已經來過，黛西絲未必就不知道，以防萬一還是再找一個世界把千妖送過去修養，你們兩個是要跟着還是——”
“我會守在她身邊。”伊爾迷支離破碎的理智被喚回那麼一點，立刻就打斷檀雅的問話。他絕不會再離開。
亞路嘉張了張嘴也要留下，伊爾迷臉色冰冷地瞪過去，亞路嘉下意識地回瞪，然後又黯淡地垂下了頭：“我會去枯枯戮山一趟，如果姐姐好了一定要告訴我。”
檀雅只當沒看見這兩兄妹之間的暗潮洶涌，在千妖身上又加了幾道“祝福”，小心地將人抱着交到一直沉默的沙利亞懷中，“若是那丫頭真的來了我會多擋一陣子，她大概要睡上大半個月纔會醒，好好照顧她。”
沙利亞點了點頭：“這次要多謝你，否則小姐大概真的會很辛苦。”看着檀雅無聲的微笑，沙利亞目光微閃，抱着千妖走到時空中樞的空間門前，“豔骨，隨機打開一個世界，我們走。”
等待已久的豔骨開啓了異世界的輪盤，率先走進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