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想着,面上還不敢表現出來,只好中規中矩道:“就睡了,抓緊時間將這些衣服裁出來,奶奶說了,日後要急行軍,還要採藥,做衣服時間不多呢。”
沈千山臉皮再厚,這會兒也是沒辦法踏進門去,而且寧纖碧都沒出聲音,很顯然是不肯讓他進門的,因此心裡悵然嘆一聲,只好無奈道:“既如此,早些歇了吧,明兒一早去取了衣服,我們還要趕路呢。”
海棠答應下來,目送沈千山落寞回了隔壁,這裡方關了門,小聲咕噥道:“奶奶也真是狠心,連奴婢看着爺都覺得可憐呢。”
“你忘了被趕去凝碧院的時候,是怎麼罵他的了?”寧纖碧擡頭瞅了她一眼:“好沒立場的蹄子。”
海棠吐了吐舌頭,小聲道:“當時奴婢腦子笨,沒反應過來,後來才知道,爺也是爲了奶奶好……”不等說完,便見寧纖碧將剪下來的幾片布收攏在一起,起身淡然道:“行了,再忙下去眼睛要累壞了,睡覺吧,麗娘姐帶她們回房,我這裡有海棠和蘆花就夠用了。”
第二天一大早,幾個人去了裁縫鋪子,果然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那裁縫鋪子竟然連夜趕工出了二十套男人衣衫,本來沈千山只訂了十套,如此一來,整整多一倍,選的也全都是淡雅顏色,少帥大人財大氣粗,自然不會將這點小錢看在眼中,反而更加欣喜,於是包了這二十套衣服,衆人出城匯合了大部隊,繼續往邊疆進發。
一路急行,終於在半個月後接近春城,這裡就是大慶朝的軍隊堅守住的最後一道防線,而在此往北。已經被金月和寧夏聯合突進了四百六十里,可以說,那支勢如破竹的韃子軍已經逼近了大慶朝的腹地。
不過春城繁華,慶朝軍隊退守到這裡後,便是浴血奮戰,再也不肯退半步,人人都知道,這裡就是底線,如果讓金寧聯軍將春城也突破了,那真正就是滅頂之災的開端。這一城有上百萬的百姓啊,若是被燒殺搶掠,他們這些大慶將士也沒臉苟活。乾脆撞死在城牆上陪葬好了。
“翻過那個山頭就是春城了。”
傍晚時分,紮下營寨後,沈千山看到寧纖碧站在一個小山丘上,在夕陽餘暉下遠遠眺望,便忍不住走過去。輕聲對她道:“春城是最後一道防線,大軍進城後,就要在城外紮營,到時候你要住在城中,城外會很危險。”
“放心,我不怕。”寧纖碧微微垂下眼簾。淡淡答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怕。”沈千山盯着她,忽然伸手拂去她額前的碎髮。沉聲一字一字道:“不過你放心,只要我不死,春城就不會有失,你也不會有事。”
血肉之軀便是鋼鐵長城。
不知爲什麼,寧纖碧心頭猛然躍上這句話。她終於擡起眼,看向沈千山。輕聲道:“保重。”
說完這句話,她便轉身離去,忽聽身後傳來沈千山的聲音:“謝謝你陪我來到這地方,無論是安定軍心還是治病救人,我都只當你是爲了我而來,我心裡很感激。”
寧纖碧的腳步停了停,她很想和沈千山說:不要自作多情啊混蛋。不過這話在脣邊打了幾個轉,卻到底還是沒有出口。她嘆了口氣,心想是不是大戰在即的緣故?自己怎麼會變得這麼心軟?
“還有……”都走出十幾步了,身後忽的又傳來沈千山的聲音,寧纖碧忍不住皺了眉頭,心想還有?混蛋你還沒完了?真奇怪,從前怎麼就沒發現你還挺會玩煽情呢?
“那天的事,對不起,雖然我確實是爲你好,但是……對不起。”聲音傳來,語氣中的真摯即使隔着這麼遠,還是清晰可辨。
寧纖碧的步子再次停了一下,她的拳頭緊緊握起來,她知道自己該一走了之,但不知道爲什麼,胸口怨氣翻騰,讓她竟然指揮不了自己的身體。甚至在她的大腦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猛地轉過身去,衝沈千山大聲道:“死心吧,我不會原諒你的。”
呼,好痛快!說出這句話,就宛如將心中濁氣吐出去一大塊,寧纖碧伸手拍了拍胸口,覺着心情驀然好起來,於是她昂首挺胸,腳步輕快的離去。
“不會原諒我。”
沈千山怔住了,心口好像被一柄大鐵錘狠狠擊中一般,以至於他的面色時紅時白,不過到最後,小沈元帥漸漸鎮定下來,他摸着下巴,拼命給自己找寬心丸吃:唔,我覺得,阿碧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似乎比之前要好很多,雖然也是狠話,但是語氣中少了許多決絕之意,嗯,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吧。
“今天晚上你們幾個入城,探一探城中情況。你們幾個則去敵營周圍看一看,最好能弄清楚對方軍隊的大致人數和部署,實在探聽不到,也要找出他們的馬營和糧草在哪裡。你們幾個,帶三萬士兵,連夜砍伐樹木,因爲這座山的遮擋,敵我雙方都不知道我們已經到來,這對我們是一個有利的因素,早些將道路開出來,一旦明日金寧聯軍再次進攻春城,我們甚至有機會內外夾擊,給他們造成一次絕大的打擊。”
帥帳中,沈千山有條不紊的吩咐着身邊的二十多個黑衣人和幾名將領,付明清與長福長琴站在他身後,臉上各有所思。
黑衣人和將領領命而去,長福連忙遞上熱茶,沈千山用茶碗蓋撥了撥,輕輕啜了一口,輕聲道:“你剛剛有沒有去看過奶奶,她們睡了嗎?”
“沒呢,奶奶和葉姐姐以及海棠山茶她們正在清點各種草藥,奴才問了下,她們還真是了不起,這一路如此急行軍,竟然還採了八十多斤的草藥,奶奶說了,大多是止血消炎的,對將士們定然有用。”
“她是個有心人。”沈千山微微一笑,感嘆道:“從來我就知道她是與衆不同的,只是這一次,我才知道我竟還是小看了她,只說她一個女流之輩,便敢主動請纓,到這最危險的戰場來,只這份膽色,便讓多少鬚眉男兒羞愧。”
說到這裡,沈千山的目光似有意似無意的從付明清身上掠過,卻見他微微一挑眉,大大咧咧道:“行了元帥,你不用看我,我知道你這是含沙射影呢,是,我不如三奶奶,這行了吧?我只是奇怪,像是元帥這樣英明神武的少年英雄,怎麼好像也是搞不定三奶奶呢?小付我這些日子冷眼旁觀,看得可清楚,元帥對奶奶一往情深,只是……咳咳,奶奶對元帥似乎不怎麼關心嘛。”
付同學剛加入軍營的時候,還每天轉着花花腸子想逃走,只是很快他就發現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管他想什麼辦法,什麼金蟬脫殼瞞天過海,甚至他逃跑時候的速度都好像踩了風火輪一般,然而卻總是逃不出沈千山的手掌心。
有一次小付同學甚至都跑出去了一百多裡地,那一次真可說是一路八步趕蟬的奔波,連氣都不敢好好喘一口,小半刻鐘就跑出了一百里地,他都沾沾自喜的覺着自己這一刻的輕功,拿到江湖上那也絕對是名列前茅的。結果就在他實在跑不動,靠着一棵大樹狗一般的喘息着的時候,看到沈千山從不遠處的樹後轉過身來,笑得一臉陽光燦爛道:“不錯,經過這麼些天的鍛鍊,你這輕功有了不小的進步,我深感欣慰。”
付明清當即一口血就噴出去老遠,嚇得,也是氣得:不帶這麼玩人的啊,要是抓現行,你早點兒現身出來啊,結果跑的差點兒累斷氣了,你意態悠閒的轉出來,敢情這是貓戲老鼠嗎?
從那以後,付同學也認清了形勢,反正我跑不了了是吧?那好啊,小爺我就不跑了,不就是上戰場嗎?反正落到你手裡也是九死一生了,最多就是個死唄?我死了,也不讓你好過。
所以,現在的付明清對着沈千山,那是什麼話都敢說,這一來,殺傷力倒也着實不小,其他的也就罷了,但這廝總是拿寧纖碧來打擊沈千山,還動不動就湊過來,用一副語重心長的語氣問沈千山要不要他這花中聖手教幾招,差點把沈千山也給氣吐血了:花中聖手?有沒有搞錯?他爲寧纖碧守身如玉都沒換來那女人的感激,這要是再使點花中聖手的手段,恐怕真的會被一腳踹出十萬八千里地吧。
所以面對這廝的陰陽怪氣冷嘲熱諷,沈千山現在也不在意了,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不用嘴上逞強,從明日之後,你就會充分了解戰場的殘酷,我希望你到時候還能保持這麼樂觀積極的心態,勇猛殺敵。以你的功夫,死前拽百八十個墊背的完全不是問題。”
“行啊,到時候我們比一比,看看我和元帥誰殺的韃子多,若是我殺的多,元帥可別忘了給我請功,也許我死前還能混上個將軍噹噹呢。”付明清吊兒郎當的說完,便伸了個懶腰,喃喃道:“困了,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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