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仙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忽聽一旁寧纖巧笑道:“竟是這樣嗎?那我就不明白了,姐夫對她這樣上心,莫非還想替她再爭個花國牡丹的名號不成?”
這玉仙本也是官宦之後,因家道中落,輾轉流落到了秦淮河畔,仗着美貌才情,曾經奪得過秦淮選美的頭魁,然而這於風塵女子固然是名氣的彰顯,可她如今既做了官宦之家的妾侍,這名號便等於是羞辱了。
當下玉仙面色紅到脖頸,那淚珠兒只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卻是抿着嘴脣一言不發,忽聽寧纖碧冷冷道:“果然是會作態。”話音落,寧纖語便笑着道:“妹妹覺着作的可好?比之白妹妹又如何?”
寧纖碧險些笑出聲來,暗道白採芝是怎麼得罪了這位三姐姐?這問題可也太誅心了。果然,寧纖巧寧纖月都笑起來,寧纖月便道:“三姐姐也太過分,白妹妹好歹是在咱們府里長大的,總還有點兒底線,您也不能因爲她不把你放在眼裡,便這麼戳她啊。”
這下寧纖碧就明白了,白採芝那是最勢利的人,似寧纖語這樣對她毫無幫助的,哪裡肯正眼看一下?而這三個姐妹可都不是什麼心胸開闊的,加上她們大概也知道自己和白採芝之間不愉快,這會兒可不就在自己面前死命貶低對方呢?
玉仙正恨得心裡滴血,便聽寧纖月冷冷道:“行了,收起你這套吧,對你們爺有用。可我們看着,只是心裡生厭。我聽說你如今在你們府中當真是呼風喚雨啊,連你們奶奶都讓你連累的捱了你們爺的巴掌。論理說,似你這樣攪得後宅不安的狐媚子。就該發賣了纔是。偏你們爺怕是捨不得。既捨不得,就讓他好好兒藏着,你也別拽的二五八萬,想着寵妾滅妻的主意。若在今天之前,我不敢說,今天之後,想必就算要扶你上位,你們爺也得掂量掂量。我們寧府的勢力小,可我們寧府的女孩兒中,可是有一個人爭氣,你一個秦淮河上被買來的歌妓,又算得了什麼?今後錯凡別讓我知道你使壞兒。不然的話。別怪我不講理。拉着六妹妹來替三姐姐討說法。”
玉仙大氣兒也不敢喘,知道寧纖月的名聲。好不容易等人家敲打完了,這裡只能默默站在一旁伺候。就看着人家四個姐妹在那裡談笑風生,心中一遍遍回想着剛剛寧纖月的話。只覺心中這一口血噴也噴不出來咽也咽不下去。
哼!有什麼?不過就是個世子夫人罷了,連個世子妃還沒當上呢,也好意思來我面前耀武揚威?玉仙心中有氣,只能暗自安慰自己,憤憤想着,暗道外人都說世子爺對他這位夫人多好多好,叫我看八成是虛的,不然怎麼就她一個人過來呢?世子爺怎麼也不來接送?可見哪裡是好?不過是維持着面上的夫妻恩愛罷了。有數的,男人哪有不貪新鮮的?或許她們剛纔說的那個白姨娘才真正是世子爺心尖兒上的人,才遭了她們這樣的貶低。
這話自然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又不是回孃家,不過是閒來無事串個門兒,有哪家丈夫還特意來送啊?那夫綱可也太不值錢了。
只這些卻是尋常男人的想法,沈千山今天之所以沒有和妻子同行,不過是因爲她去太子府,所以爲了低調,纔沒有接送,不然那傢伙哪裡會把夫綱這種東西放在眼中。
但是玉仙不知道這情況啊,正在心中編排的興高采烈,好像寧纖碧已經都是棄婦了。偏偏今日便像是老天爺故意和她作對似得,恰在這時候兒,便聽門外有人報道:“奶奶,各位姑奶奶,沈將軍過來了,說是要接夫人回去,如今我們爺正在正廳招待着,讓小的來和奶奶姑奶奶說一聲兒。”
寧纖語“啊”了一聲,顯得十分震驚,看向寧纖碧,卻見她微微笑道:“知道了,去告訴將軍,我們這就走。”
那外面的小廝連忙道:“回稟夫人,我們爺的意思是將軍和夫人難得來一趟,怎麼着也要在這裡用了晚宴,只是讓小的來稟報一聲給夫人知道,並不是讓您們現在就走。”
寧纖碧看了旁邊的玉仙一眼,淡淡道:“不用了,今兒出來了一天,有些乏了。你回去告訴你們爺。我們兩家怎麼說也是親戚,他是我姐姐的夫君,只別做太出格的事兒,時常走動都是有的。看看下一次吧,三姐姐的壽辰是在中秋後,到那時我和我們爺再親自來給三姐姐賀壽。”
寧纖語心裡如何不明白寧纖碧這番話的意思,不由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妹妹,來坐了這麼一會兒就走,我……我實在捨不得……”因和姬妾們依依送了出去,只見沈千山挺拔的身影等在二門外,彼此見過禮,他們夫妻便和寧纖月寧纖巧等人一徑去了。
這裡寧纖語正癡癡看着,便見李德祿氣急敗壞的走了過來,劈頭便罵道:“你是幹什麼吃的?我明明讓二福傳了話,你怎麼就不把你妹妹們留住?枉費我拼了命的和世子爺周旋,只盼着他能多留一會兒,結果到底就走了,爹爹還沒回來呢。”
寧纖語看着丈夫,這分明是將自己作爲一件工具利用,還哪裡有半點兒夫妻情義?因心中苦笑一聲,只覺着萬念俱灰。好半晌方淡然道:“爺想巴結睿親王府,急什麼?難道二福沒告訴你?六妹妹說了,只要你別太出格兒,我的生日時,她和沈將軍一起上門給我賀壽呢。”說完,竟是理也不理皺着眉頭的李德祿,便轉身而去。
不說李府後院因爲寧纖碧這意外造訪而波瀾洶涌的形勢,只說寧纖碧和沈千山一起回來。先問了管家,知道沈茂已經回來後,便先去書房拜見了沈茂。沈茂問了幾句太子府的事,聽寧纖碧說太子並無不妥,精神也很好之後,微微鬆了口氣道:“這就好這就好,寵辱不驚,敗而不餒,這恰是爲君之道,兒媳這樣說,我終可放心了。”
這話本不該說出來,然而面前是最親的兒子和兒媳婦,又是書房重地,沈茂自然也不會再隱瞞自己全力支持太子的傾向,說過兩句話,便對沈千山道:“兒媳看着似是勞乏了,恰好你娘在老太太那裡跟着吃齋唸佛,今兒你們小兩口便不用去她們處請安了,自回房吧。”
於是夫妻兩個告退出來,一回到房間,沈千山便笑道:“如何?今兒藉着爲夫這張虎皮,可算是好好給三姑娘出了一口惡氣吧?”從前在伯爵府時,他就稱寧纖語三姑娘,如今這驟然提起,一下子還是原來的用語習慣。
寧纖碧也任由海棠幫自己脫了大衣服,將小丫頭們遣了出去,便坐在鏡子前,讓山茶給自己卸去頭上那些沉重首飾,一面沉思問道:“爺可見了那李德祿?如何?有什麼感想?”
“和李潛一樣,是個勢利小人,不成器的紈絝罷了,還能有什麼感想?”沈千山曬然一笑,然後搖頭道:“說起來,四姑娘五姑娘嫁的都不錯,怎麼卻偏偏爲三姑娘選了這麼一戶人家?”
“爺還不知道吧?當日這李家爲了能和我們寧府攀上親,可着實是巴結着呢。不然大伯父也不會將三姐姐給他們家不成器的紈絝子,那會兒只想着寧府不倒,他們這樣的勢利人必然會善待三姐姐,誰知道如今卻把三姐姐推進了火坑裡。”
沈千山那是什麼人,立刻就聽出寧纖碧這話裡有話,不由得疑惑道:“原來如此麼?難怪你要讓人特意找我去接你,我便覺着這不合你的性子,只是想着或許你是爲了三姑娘出頭,故意要這樣張揚一回,卻沒猜出你還有其他深意。”
山茶卸了首飾,知道奶奶和爺有重要話說,便和海棠一起退了出去,這裡寧纖碧便轉過身,微笑看着沈千山,悠悠道:“爺不覺着奇怪嗎?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這中山狼若猖狂起來,也總是要得了志才行。李家原本就是官宦人家,尚且對小小一個寧府如此巴結,許是看中了我們和睿親王府的關係。然而如今他不過是升了一個九門提督,還遠不到該猖狂的地步,怎會跋扈囂張至此?別說是連寧府都看不在眼裡了,就是太子府,也都不屑一顧呢。”
“此話怎講?”
沈千山眼中異彩連閃,他已經猜出寧纖碧的用意了,心中不由得既是震驚又是激動:難道連父親都沒有辦法找出來的那股暗中勢力,竟會因爲自己的妻子而顯露冰山一角嗎?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順藤摸瓜之下,總有一天可以將對方掌握起來。
於是寧纖碧就將寧纖月和寧纖眉等人今日說的話重複了一遍給沈千山聽,然後慢慢道:“爺不覺着奇怪嗎?誠然太子如今境遇堪憂,然而皇上畢竟沒有下定決心要談太子廢立之事。更多人所採取的措施都是靜觀其變。而這時候若是能有不引起疑慮又能雪中送炭的機會,我想任何人都不會放過吧?這樣一旦太子真的被廢,於他們無損。另一邊,若是太子東山再起,他們這些雪中送炭的可就是大功臣,這樣的賬誰不會算?你看四妹妹五妹妹不都是這樣做的嗎?怎麼唯獨李家,放着三妹妹這樣一個人,卻不但不好好利用,還拼命阻撓她過來?”
“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