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石牀上看着自己的手,從指尖到臂腕,雅塔麗婭微微失神。
她知道他一定出來過了,在剛纔自己一瞬間失去意識的時候。那個一直以來被古老符咒壓制在自己身體裡的力量,那個被叫作阿舒爾的神。
他出來了多久,做了些什麼,雅塔麗婭不得而知。最後一個記憶是在後宮的花苑裡,她看到蘇蘇從那樁被閒置了很久的王太后的寢宮裡匆匆出來,之後突然間就失去意識了。再清醒,發覺自己躺在這個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祭祀過的阿舒爾神殿,面前綠色的火焰裡跳躍着他離開前留下的氣息,她全身疲乏得幾乎喪失了任何知覺。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用來祭祀用的石牀上那些鐐銬被動過了,只是上面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支撐着身體站起來的時候,她發覺自己的身體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原本身上那些腐朽得已經快無法用衣袖去掩蓋的皮膚,不知怎的裡頭滲出的濃液都收住了,連同那些讓自己日夜難安的、每一天在自己皮膚上逐一擴散出來的水皰似的東西,它們也都停止了原先爭先恐後的破裂。一隻只收住了傷口,靜靜蹲縮在皮膚的表面,像一隻只疲憊了而關閉上了的嘴。
這是怎麼回事。
在這之前,她以爲自己的身體已經再也無法負荷體內急劇膨脹出來的力量,而快到達崩潰的極限了。而她亦早爲此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她爲辛伽所預備好的一切,以及對體內這股即幫了自己、又將毀了自己的力量所要做的最終處理。
每一次失去意識,醒來後會發覺自己身體的腐蝕程度就更重一分,這種被先人列爲禁忌的符咒,給自己帶來駕馭神的力量的同時,以這種比世界上任何一種刑罰都要殘酷的方式將她的容貌乃至生命一寸寸吞噬。這就是代價。
可是這一次,這些腐蝕非但沒有繼續,卻反而停止了,爲什麼。
而阿舒爾又再一次地沉睡回了她的體內,像最初她用自己的身體收入他封印時一樣的安靜,這種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感覺……又是爲什麼……
思忖間,身後那扇緊閉着的大門輕輕打開。
被神殿內一片搖曳的綠色火光驚詫了片刻,一道身影從外頭小心翼翼探進半個身體,四下張望了一圈,及至望見坐在石牀上雅塔麗婭的身影,單膝跪下:“王后,他們說您在這裡……”
“什麼事。”沒有回頭,她問。
“俄塞利斯大神官已經醒了,阿姆拉大人讓我來告訴您。”
輕吸一口氣,挺直身體:“王怎麼樣了。”
“王已經帶兵前往底比斯。”
“是麼。”下牀,站起身。一個不穩身子微微晃了晃,門口那名侍衛官見狀正要進來,被她擡手無聲制止:“把俄塞利斯帶到我的寢宮,告訴阿姆拉,該準備的準備好,我們也得起程了。”
“可是……”遲疑了一下,那名侍衛官擡起頭:“王的意思,阿姆拉大人留在尼尼微駐守。”
“按我的話去做。”回頭淡淡一句話,而驀然間的視線碰撞,那侍衛官被撞進眼裡那張袒露在空氣之下的容顏生生驚得一身冷汗。
這就是後宮流傳這麼久的神話的真相嗎……
這就是這個亞述第一美女的真實容顏嗎……
也虧得從軍多年,隻眼皮輕輕一跳,在短暫的驚悚過後,他面不改色垂下眼簾:“是。”
穿過幾道迴廊,再經過一條漆黑冗長的通道,那道厚重的大門出現在蘇蘇的眼前。
辛伽的寢宮。
記得森從孟菲斯回來的時候帶回過一樣的東西,而那個時候因爲失憶,只是憑着種本能把它組合了,但當時根本不知道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如果沒有記錯,它應該還被辛伽存放在這裡,作爲某種裝飾品。
沒有被兩旁的守衛所阻攔,這麼些日子,看了很多東西,他們早已都習慣了她的來去和存在。只在她推門而入的瞬間朝她看了看,而蘇蘇隨即把門反手合上,隔絕了這些來自背後的視線,把自己關進這房間撲面而來還殘留着那男人身上氣息的空氣裡。
手指不知怎的一陣冰涼,在那些氣味在自己呼吸裡靜靜流動的時候。
閉了閉眼,那些一剎而過碎片似在腦子裡翻卷而過的記憶。再睜開,目光朝房間四周一圈掃視。它的確在那裡,辛伽的牀邊,橫躺在矮櫃上冷冷滑動着一圈暗青色的光,連同邊上交錯疊起的三把彈匣。
久違了的感覺,垂在腿邊的手指空氣裡條件反射地一陣微微彈動。
中國製的05式5.8毫米衝鋒槍,式樣比較老,鋼材也不好,不過總得來說,也算是比較稱手。它是屬於那個曾在西奈碰見過的紅頭髮女子的。
那時候對她的出現相當的茫然,突然而來地出現,在一場有着她畫面的海市蜃樓之後,在一場突發而起的襲擊場中,拿着這把槍,像個神蹟。而現在,想來,作爲穿梭了那麼長一段時空的旅行者,自己原來一直竟然都不是孤獨的,那個紅髮女子應該也是跨時空過來的,通過某種方式,某種連伊甸園也不知道的方式。
中國政府的某種研製麼?從她的武器上來判斷,她應該是來自那個國家,那個和自己一脈相承的國家。這個目前還中立於第三次世界大戰之外冷眼旁觀的國家,國內有執照可以擁有槍支的人並不多,尤其可以配備這種槍的,不是軍方就是警方。而介於這兩者之間,她是什麼樣一個人,她到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不得而知,也沒有那個精力去更深一層地去了解。
從混混噩噩地生存到眼下突然面對的分秒必爭,當務之急是那些隨着記憶一齊兀然擺放到自己面前的問題,那些直到現在,她除了直覺以外還沒有任何理性去整理,去決斷的問題。
只本能地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該做什麼,將要做什麼,從得到這把武器開始。
******陽光從不停隨着車身搖晃的簾子外泄了進來,不多,但足以讓那片被曬到的窗框微微發燙。
窗外無風,即便已經隱隱嗅到了海的鹹腥味。整個幾乎密閉的空間裡充斥着這樣的味道,隨着溫度在車廂裡沉澱,而手指依舊是冰冷的,即使一旁伺候着的侍女一張臉已經被這溫度熬得水裡撈出來似的油滑。
感覺不到熱的溫度,這意味着什麼。
手指在面具上輕輕遊移,辛伽看着它上面那兩隻黑得深邃的瞳孔。有時候感覺它是活着的,特別是這樣轉註於它的時候。那種細微而特別的感覺,每一次這樣看着它,就好象和那個男人在黑暗深處面對面對視。
他很奇怪自己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因爲它曾經是屬於那個男人的麼?那個因爲被他稱作爲王叔的男人,這國家曾經地位僅次於王的男人——攝政王席達。
聽說每一張面具藏着一個人的靈魂,那麼那條懦弱的靈魂是否在這面具裡寄居着。有時候可以感覺到一些聲音,在帶上它的時候,甚至在一些被鮮血所濡溼的時候,他可以聽到這面具裡所發出的,那種並不屬於他自己的愉悅的呻吟。
是面具自身,還是那個已死的亡魂的需要?但在失去生命,失去一切之後,再多的憤怒和慾望都變得毫無意義。不是麼,席達,曾有多強悍,就有多遺憾。這一點,沒人能比他更瞭解,某種角度上來說,他們是何其相似呢……詛咒般的相似。
而,他們卻又是完全不同的。
另一種角度去看,辛伽永遠不會成爲席達,即使繼承着他的能力,他的命運……辛伽永遠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即便得到那一切的代價再大。
一滴液體在面具上砸出一點小小的紅暈,辛伽的眼睛輕輕一眨。
又一滴落了下來,掉在面具眼角的邊緣,貼着臉頰滑落,像滴猩紅色的淚。邊上使女驚跳而起,沒來得及出聲叫人,喉嚨已被辛伽疾速而出的手指輕輕擰斷。
看着她半張着嘴軟軟倒回椅子內,從她手裡抽出她的手巾按在鼻下,辛伽把面具從膝蓋上拿起。目光重新望向它那雙漆黑色的眼孔,默默看了片刻,取下手巾低頭將面具扣到臉上:“我的時間不多了是麼,席達。”
身下一陣顛簸,前行着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王,”隨着陣急促的馬蹄聲車外響起一聲通報:“已到碼頭,請王登船。”
車外的天很好,豔陽高照,海平面在陽光照射下光潔得像面鏡子,平靜不起一絲波瀾。當然,這對於即將出海的人來說,實在不是個值得讓人高興的天氣。
出馬車一圈掃視,辛伽的目光落在身周那一片安靜等着他登船的軍士身上。
不遠處近二十艘大船在海邊上停靠着,海水不動,它們也紋絲不動,挑着高高的船頭在海面像一座座起伏的山巒,‘山巒’上的軍旗同樣紋絲不動地低垂着,了無生氣的安靜。就像船下那些因自己的出現而異樣寂靜的身影。
目光微閃,朝船的方向慢慢走了兩步,忽然一回身,他幾步走到一匹戰馬跟前,在周圍人還未反應過來他想做些什麼的時候一縱身跨上馬背,揚手一鞭策着馬朝海岸邊急馳而去。
“王?!”周圍衆人一聲驚叫。
忙不迭追了上去,卻見他很快在海岸邊停了下來,回頭,手在馬脖子上輕輕拍了拍:“知道我們爲什麼要走海路。”
一時愣了愣,半晌一名將軍最先反應過來:“這片海岸離對岸的距離最近。比走陸路快捷很多。”
“多久可以到對岸。”
“一般來說,半天不到,只是……”
“只是什麼。”
“今天靜風,船走得慢,恐怕會比平時慢。”
“這段距離如果騎馬,多久可以到達。”
再次一愣,擡頭,扯了扯嘴角:“騎馬的話,片刻之間就到了,只是王,這是不可能……”
“這天,真的是一點風都沒有呢,”話音未落,被辛伽擡頭間這聲自言自語輕輕打斷。那名將軍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也不敢貿然迴應,同邊上人相視一眼,低頭沉默。
“來點風怎麼樣。”又道,依舊是自言自語。隨着後方大部隊隆隆蹄聲逐漸接近,頭頂上忽然一陣顫動聲響起,混在那些蹄聲中,撲勒勒一陣輕響。
忍不住擡起頭。
發出那陣聲響的是船頭的戰旗,在一陣突然而來的風中抖張開來,赤紅的色彩在天空下火焰似的搖曳起伏。
人羣一陣騷動。
目光從旗幟轉向那個坐在馬背上孤立於海邊的王,他依舊望着他們,透過臉上那張在陽光下微微閃爍的面具。身後一頭銀浪般的長髮隨着風翻卷而起,糾纏着那身猩紅色的袍子,上下翻飛。
風越來越大了……
“來點浪怎麼樣。”他又道。
一股勁風貼着海面掠過,海面一波涌動,嘩的一聲隨風被推到礁石上,撞出一片雪白的水花。
“王!起潮了!快離開那裡!”眼看着又一波浪頭拍起,衆人策馬朝辛伽方向直奔了過去。而他依舊靜靜坐在馬背上,看着他們,在周圍越來越強四下咆哮起來的風裡頭紋絲不動。
眼看着離他還有不到十多步遠的距離,馬突然一陣嘶鳴,揚起了蹄子一陣跳躍,卻無論怎麼用鞭子抽,都不肯再往前一步了。
不得不翻身下馬,正要徒步朝辛伽身邊跑,目光掃過他身後,驀然間被他身後那片突然而起的景象給震得一步都挪不動了。耳邊再次響起他的話音,輕輕的,在那些撲天蓋地呼嘯着的風聲中:“我想,我們現在還需要一條路,一條從紅海通往底比斯的路,是麼。”
一條路真的從辛伽的身後出現了,在他那句話音剛剛被風吹散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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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一把巨大的利刃硬生生從海平面切了道口子,那片原本被突然而起的狂風颳得波濤洶涌的海面驟然間從辛伽身後那一直線的地方豁開了道口子,千奇百怪的海底礁石在一瀉而入的陽光下粼粼閃爍着溼潤的光芒,一些來不及隨海水浮開的魚在海溝裡死命蹦達着,瞪着眼和岸上的人一樣驚詫而呆滯地望着這一切。
源源不斷的海水在海面裂開的當口隨着慣性朝下傾瀉了過去,卻又在這同時,似乎被種強勁的力量從下猛地推起,那些水以一種奇特的姿勢反扭着,硬生生半空一個轉折,將那股原本朝下宣泄的力量一股腦朝上迸了出去。
於是在一陣雷鳴般的咆哮聲中,兩道被天染得透藍的水牆轟然一聲隨着“道路”的綻開沿着路面從海中直竄而起!
海岸上一片死寂,除了獵獵風聲和受了驚的戰馬和駱駝惶恐的嘶鳴聲。
從最初的驚駭到此刻魂魄抽離般的空白,所有人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王一身猩紅色的袍子,散着頭妖嬈的銀髮妖嬈地端坐在那片直立而起的海水前,然後被那一大批剛剛從後方匯聚過來的軍隊逐漸依次簇擁。
那些高大而沉默的戰士,據說是由王后親自挑選和組織的一批軍隊,不知道從哪裡挑選,也不知道在哪裡訓練而成,就那麼突然一天出現了,沒有盔甲,沒有戰袍,只一身黑色斗篷罩着全身,就像每每靠近他們時,他們那雙籠罩在斗篷裡眼睛所帶給人的感覺。
平靜,漠然,由始至終沒有一絲震驚的表現,即使是在這樣詭異的景色裡。他們安靜圍攏在辛伽身旁,像是一尊尊面無表情的石像。
銀的發,紅的袍,藍色水晶般的海牆,漆黑沉默的人潮……
壯麗無比的景象,在這樣豔麗火辣的陽光下,卻從骨子裡生生而出一股陰惻惻的寒來。
“上馬,”耳邊再次響起辛伽的話音,淡淡的,一成不變的安靜:“過紅海。”
天很熱,從正午開始太陽就跟貼着地皮似的,粘着這片蒼白的沙礫烤得周圍一片隱隱的焦臭。連駱駝都快無法忍受的氣溫,即使是在巖洞裡。而這樣的狀況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
坐在山崖邊上,雷伊抓着地圖若有所思看着東南的方向。
“將軍,進去休息一下吧,”從巖洞裡走出,副將哈魯薩拎了只水囊走到雷伊身邊遞給他:“外面太熱了。”
接過水囊仰頭灌了幾口,水滑進喉嚨裡是燙的,很不爽的感覺:“等等,我再想想。”
“還不能決定麼。”在他身邊坐下,抹了把汗:“不如直接進底比斯,還猶豫那麼多做什麼。”
雷伊看了他一眼,笑笑:“我也希望可以這樣,可是現在做不到。”
“你在擔心什麼,雷伊,我從沒看到你這麼小心過。”
沉默,低頭看了看地圖,再合上,仰面躺倒在地上:“我對那個人一點也不瞭解,哈魯薩,而且我們目前的狀況……”
話音未落,頭頂忽然一陣風掠過。
壓着頭頂一片巨大的黑影,無聲無息盤旋在頭頂,頂着陽光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正眯着眼細瞧,一陣混亂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伴着名士兵粗嘎的通報:“將軍!抓到個奸細!”
一骨碌站起身,剛回頭,一道身影踉蹌着被那名士兵一把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眼看着就要撞上,下意識伸出手擋住。觸手一把柔軟的長髮,烏亮的色澤,被陽光曬得微微發燙。
剛要低頭仔細地看上一眼,手裡一空,那身影被緊走幾步上前的士兵拖着朝後倒退幾步:“喂!站站好!”
似乎是被扯痛了,一站穩腳步,那人轉身就朝身後拽着自己頭髮的士兵低頭撞了過去,嘴裡咿咿嗚嗚一陣模糊的尖叫,赫然是個女人的聲音。
“夠了,阿巴奴哈,”上前一步,在那士兵揚手一巴掌扇向這女人的時候扣住了他的手腕,雷伊朝他看了一眼:“你先下去。”
“是。”鬆開手,那名高大的士兵朝後退一步,一隻手仍然抓着這女人的頭髮,直到離開一定距離才鬆開:“將軍,小心點,她的鳥兇得很。”手指指天,手腕上面一片淤青,還有幾條深得透出血絲的爪印。
嘴角微揚,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朝上看了一眼,那片盤旋在他頭頂的東西竟然還沒有離開。這會兒看清楚了,原來是隻禿鷲,很大的一隻成年禿鷲,就在他們上空忽上忽下盤旋着,兩隻眼睛緊盯着那女人的身影不肯離開。
下意識低頭朝那女人又看了一眼,她依舊背對着他。顯然在沙漠裡走過很長一段旅程,白色的袍子已經被沙染成黃色的了,兩隻手被反綁着,長長一頭黑髮披散在後背,雜草似的團在一起,狼狽不堪。
“哪裡發現她的。”身後響起哈魯薩的話音。
那士兵隨即轉過身,指指後山的方向:“那裡。她想進營地,被我逮着了,問她什麼也不肯說,我在她包裹裡發現了這個。”說着把手裡一團被布包裹着的東西交給哈魯薩,拆開一包黑色金屬,一根長條三根短條,凌亂堆放在裡面,只是看着古怪,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邊上躺着幾塊金飾,做工和式樣顯然來自紅河以東的國家。於是明白這士兵爲什麼會對一個單身出現在這附近的女人那麼緊張。
這東西對於目前的現狀來說,可說是一些比較容易讓人敏感的東西,尤其對於他們這批人來說。
又翻來覆去看了看,意識到雷伊的目光,哈魯薩朝他看了一眼。
雷伊沒有理會他詢問的視線。兀自對着那堆樣子奇特的金屬看了半晌,忽爾似乎想起了什麼,擡頭看向那個被縛的女人。
正巧撞上那女人同樣投過來的視線。漆黑色的瞳孔,細緻的輪廓帶着種強烈的地域差異感。
眉心微蹙。
幾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臉,在她低頭試圖掙脫的當口拂開擋在她臉側的髮絲,將那條蒙着她嘴巴的布條用力扯下。
隨即一呆,在那張臉完完整整顯露在他面前的瞬間:“……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