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陰娘子聽酒道人這般說,心中焦急,忍不住放聲呼道:“卞小都,兄弟!你在哪裡?你如果聽到,便答應我們一聲!”迎面風沙勁疾,一句話喊完,嘴中塞滿沙土,一時呸呸連聲,再也喊不出第二句。
好在卞小都身處不遠,雖然那聲呼喊被風沙卷得連轉了幾次向,但仍有大半傳入耳中,這時急忙應道:“姊姊,小僧在這裡!”
衆人聞聽大喜,酒道人當即吐氣開聲,“嘿!”的一聲大喝,穩穩定住葫蘆。慧陰娘子辨識方向,運足靈氣,“嗖”的一下,把一條綵帶投得筆直,落在離卞小都一米多遠的地方,葉禎兒喊道:“和尚,你見到綵帶了麼,趕緊抓住了。”
此時卞小都大半身陷在沙下,所以不敢太過使力,他一手抱着小女孩,另一隻手慢慢前伸,待伸到極限,卻還差了一尺多遠,不覺輕輕一嘆,正想要不要放棄?忽聽懷中小女孩道:“大師,請把我推過去,我能抓到那根帶子。”卞小都一陣躊躇,說道:“你身子太小,恐怕沒有那麼大力氣。”
小女孩道:“大師放心,我修煉過元元功,這點力氣還有。”卞小都望着不遠處綵帶,暗忖:“此刻也無太好辦法,不如讓她試試,就算救不得兩人,能救了她去也好。”於是道:“好吧,我把你推過去,不過你千萬不要放手,一放手,小命可就沒了。”小女孩答應一聲:“是。”
卞小都輕輕把她放在沙上,抓住她雙腳緩緩前推,眼見她一隻小手抓住綵帶,猛然間身子繃直,這一下力道頗大,他唯恐怕小女孩經受不起這般拉拽,急忙呼道:“小纖纖,你感覺怎樣?”
小女孩回過頭,好像猜中他心事,說道:“大師,我沒事,你也不要放手,你若放手,小纖纖也跟着放手。”卞小都一呆,不知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正在猶豫之際,身體已漸漸脫離沙土,“呼”的一下飛起來,掠過風沙,直接落在葫蘆上。前面葉禎兒哈哈大笑,迎上來道:“和尚,你他奶奶真是富大命大!”
卞小都還抓着小女孩雙腳,這時急忙放開,扶她站好,問道:“小纖纖,你還好麼?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小女孩擡頭看着他,忽而眼中淚光一閃,道:“大師爲何對我們妖精如此好?”
卞小都見她一雙大眼睛清澈靈動,淚水盈盈,不禁想起悅顏,心中一陣刺痛,不由自主道:“小僧欠你太多,今生便是粉身碎骨也報答不完!”
小女孩一呆,道:“大師怎麼欠我的?是小纖纖欠了大師的。”
卞小都聽她聲音稚嫩,登時清醒,心中悵然若失,轉開目光,望向漫天風沙,望着望着,竟又自癡了。
荒漠中一隻肥胖葫蘆隨沙遊走,衆人站在上面,一個個默立不動,心頭凜然,也不知能不能躲過這場劫難。時間難熬,彷彿被凍住一般,過得異常緩慢,眼看風沙肆虐,絲毫不見減弱,葉禎兒有些煩躁起來,忍不住仰面大罵:“田氏兄弟,老子操你祖宗!操你祖宗的妹妹!你有能耐,咱們便真刀真槍大幹一場,你他孃的躲在暗處搞偷襲,算得什麼鳥玩意?老子不僅要操你祖宗!還要操遍你們全家!”
一旁薛無鴉忽然陰惻惻接口道:“很好,等你操完,我再操一遍,嘿嘿!這一次定使田氏兄弟心滿意足,不留遺憾!”衆人聽得好笑,只是危及時刻,誰也沒有心情笑出來。酒道人目光搜尋,望在上泉臉上,問道:“上泉掌門,你們此次大舉南來,只怕並非要相助我蜀山這麼簡單吧?”
上泉臉色陰晴不定,說道:“我們此次南來,全憑一片真心,真人卻爲何一再懷疑?那不是寒了好朋友心麼?”酒道人道:“若真是好朋友,我蜀山自然不敢怠慢,只是這田氏昆仲本來和你們一道,這時卻把大家困住,那是什麼緣故?”
上泉哼了一聲,道:“我怎知他們是何緣故,這次我玉龍門也損傷不少弟子,真人難道還懷疑是我們設計好的麼?”
酒道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卻想:“如今北方劍派勢弱,這次他們結隊南下,只怕是想借此機會揚名立威,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糊里糊塗遭遇一場大劫,那可是自討苦吃了,只是這田氏昆仲也算世外高人,向來行蹤隱匿,怎麼這次也來湊份熱鬧?還有這寒冰邪劍,二十幾年不曾露面,這時突然冒出來,只怕更加不懷好意,哼!我蜀山立派千載,經歷多少風浪?難道還怕了你們這般宵小不成?”想到這裡,豪氣頓生,忍不住仰天長嘯。
嘯聲如雷,滾滾而去,忽聽空中一個清亮的聲音道:“那邊可是彭師兄麼?”酒道人大喜,當即應道:“不錯,正是小兄,花師妹來得正好,我等被困在田氏流沙中,請師妹快快破去。”
“錚錚”幾聲劍鳴,隨即有人發出一聲悶哼,接着一個憤怒的聲音喝道:“花五姑,你給我記着,咱們兄弟跟你沒完!”說到後來,聲音遠去,已在數裡之外。
流沙結界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但見天空清明,黃月如鉤,衆人得脫大難,心頭鬆暢,仰望寧靜夜空,恍如隔世重生一般。猛然一道身影直竄起來,向西飛馳,口中呼道:“田氏兄弟,你兩個王八蛋有種別逃!今日非給你兩個腦袋擰下來不可!”葉禎兒等人凝神望去,見那身影正是薛無鴉,知道此人睚眥必報,這一回田氏兄弟可要難過好一陣了。
衆人收回目光,只見對面緩步行來三人,當前一人高挽髮髻,上身穿一件杏黃色輕衫,下襬碎花長裙,顯得十分苗條,她臉上皮膚白皙,鳳目娥眉,若不是眼角幾絲皺紋,衆人還當她是個絕色少女。在她身後跟着兩名道裝少年,都背懸長劍,走路姿勢端莊鄭重,氣度很是不凡。
當下三人停在酒道人面前,那兩名少年道士一齊施禮道:“弟子見過師伯。”酒道人微微點頭,而後對身前女子道:“五姑,你們來得真是時候,不然小兄這次必定吃虧,只是你們爲何會到這裡?”花五姑抿脣一笑,道:“師傅聽說你請了貴客,特地派我來接你,我先前還道師傅多此一舉,似師兄這般修爲,天上地下,又有誰攔得住你?哪知師傅料事如神,你果然有此一難。”
酒道人“哦”了一聲,道:“原來師傅已經料到,這便好了。”
花五姑鳳目一轉,在衆人臉上掃了一遍,問道:“這些全是師兄請的客人麼?”酒道人不由得苦笑,道:“五姑何必明知故問?小兄怎有那麼大面子,這裡大多是北方豪傑,小兄也是剛纔識得。”說到這裡扭轉回身,對上泉一拱手道:“上泉掌門,這次我蜀山有難,多承相顧,貧道在此謝過!只是我蜀山向來不求助外人,還請掌門帶領大家回去,從此好自爲之!咱們就此別過。”
上泉臉色非常難看,沉聲道:“真人既是如此說,我等還怎好意思再摸馬腿,哼!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總須有見面之日,告辭了!”說着一抖袍袖,轉身便走,衆人跟在他後面,行出不遠,忽聽一個稚氣的聲音道:“上泉,你這個大惡人!你聽好了,我樊小纖向天盟誓,早晚將你們殺得乾乾淨淨,給我娘報仇!”
上泉眼中寒光一閃,但腳下不停,率領衆人一直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