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五姑目光望在樊小纖臉上,不禁輕“咦?”一聲,道:“師兄,這孩子根性不錯,倒是塊成仙的材料。”酒道人笑道:“怎麼?五姑有心收她爲徒麼?”花五姑也笑道:“我原本無心,可是被師兄這麼一問,反倒有心了。”
樊小纖竟極爲乖巧,聽二人這般說,當即向花五姑跪倒,不住叩頭道:“徒兒給師傅叩頭,徒兒給師傅叩頭。”花五姑白了酒道人一眼,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只是脣邊含笑,默不作聲。
酒道不由苦笑,知她是要自己發話,方肯答應,當下說道:“五姑,這孩子家人已全部罹難,此刻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師妹素來好心,既已動念,便是有緣,不如成全了她吧。”那女子嫣然一笑,這才伸手把樊小纖扶起來道:“既然師兄這般說,小妹怎敢推辭?只得收下她,不過回到山上若叫師傅問起時,還須師兄爲我們說句話。”酒道人道:“這個自然,五姑只管放心。”
慧陰娘子心中好奇,忍不住問道:“你們蜀山還能收妖精做弟子麼?”
花五姑目光一轉,盯在她臉上,好一番打量,而後笑道:“這位姊姊想必是慧陰娘子,小妹早就聽聞姊姊豔名,今日得見,果然嬌豔動人,令小妹好生羨慕。”
慧陰娘子擺動腰肢,擡眸回笑道:“妹妹說話倒好聽,只是咱們妖精向來低賤,實在沒什麼好羨慕的,妹妹人稱花中仙子花五姑,蜀山一枝獨秀,那才真是令人羨慕!”
花五姑笑道:“姊姊錯了,其實小妹前身也是妖精。”衆人聽說甚爲吃驚,一時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慧陰娘子圍着她轉了一圈,見她身後乾淨,哪有絲毫妖氣?臉上疑惑道:“難道是我道行太淺,竟看不出來麼?”
花五姑道:“不是姊姊道行淺,實是小妹運氣好些,小妹前身是隻花鸞,適逢機緣被祖師收做弟子,傳授秘訣心法,此時已蛻淨妖氣。”
衆人嘖嘖稱奇,伊九娘道:“怨不得蜀山這些年好生興旺,單是對咱們妖精這份胸襟,便已把其他仙派比下去。”花五姑閃目望去,問道:“這位妹妹是誰?”酒道人接口道:“這位姑娘姓伊,名做九娘,來自芍香之森。”
隨即把衆人一一作了引見,當說起卞小都是宣淨大師弟子時,花五姑神情一動,忍不住向他多看兩眼,心中忖道:“宣淨大師多大的名頭,怎的他弟子卻如此邋遢毫不起眼?”
此時卞小都神情黯然,剛纔別人說什麼,他一句也沒聽到,只是想着自己心事,這時聽酒道人喚他名字,才略微擡頭,但神情木然,對面前的花五姑竟然視而不見。一旁伊九娘趕忙道:“花姊姊,我兄弟前日受了些刺激,精神不大好,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並非有意不敬,姊姊莫要見怪!”
花五姑微笑點頭,不以爲意道:“九娘不須客套。”
夜空清靜,四下無聲,當中燃起一團篝火,衆人圍坐一圈,酒道人問起蜀山上情形,花五姑道:“如今外間這番攪擾,已盡被老祖知悉,老祖派了大師伯二師伯五師叔九師叔,各率門下精英弟子去四下探明原由,另外……”說到這裡,眼光向葉禎兒等人掃視一遍,才道:“七海龍王已到山上。”
葉禎兒聽了,嘿嘿一陣冷笑,正欲說幾句狠話,旁邊伊九娘急扯他衣袖,低聲道:“葉大哥,咱們此次出行惹下厲害對頭,雖說並不懼他,但眼下最好莫再得罪人。”葉禎兒鼻中“嗯”了一聲,雙脣緊抿,竟不再開口。伊九娘見他果然明白自己心意,不覺心上溫柔,臉上露出笑容。
酒道人苦笑道:“這次龍王上山,只怕是要興師問罪了。”
花五姑道:“那倒沒有,龍王只說這幾日聽聞有賊人慾來蜀山搗亂,特來站腳助威。”酒道人看她一眼,見她神色坦然,知她所言非虛,心中忖道:“花師妹最有心機,她既這般說,自是實情,看來龍王並無如何惡意,不過這便奇了,素聞龍王小氣,怎麼這一回卻大方起來?”當下問道:“此刻清心殿上由誰主持?”
花五姑道:“正是師傅。”
酒道人恍然,心道:“原來如此!”一宿無話,第二日天光破曉,衆人起身繼續趕路。這一路上,他們又接連遇到幾股結成大隊的妖精,大家不願半路生事,遠遠望見,便都小心避開,並不與之相爭。衆人風餐露宿馬不停蹄,片刻不敢耽擱,這一日,眼看過了青鋒峽,再有十幾里路程便是蜀山地界。
衆人精神振奮,酒道人近鄉情切,正要鼓勵大家再加把力氣,猛然前方“轟隆”一聲大響,緊跟着腳底晃動,不遠處一座山峰竟然拔地而起,“呼”的一下徑自飛走。一時間眼前塵土飛揚天昏地暗,衆人都是修道之人,一見此景,便知前邊定是有人施了大法力。
葉禎兒臉上變色,只是不住口道:“厲害!厲害!”
酒道人心中沉重,卻不表露出來,說道:“大傢伙小心,前邊不知是敵是友,似這般一座大山壓下來,可不是好玩的。”葉禎兒叫道:“大肚蟈蟈盡撿輕鬆的說,這哪裡是好玩不好玩?簡直是糟糕至極!”
慧陰娘子哼的一聲,冷冷道:“我們姐妹還沒怎樣,你好好一個大男人哭喪什麼?不過移走一座山峰,也值得大驚小怪!若是遇到更厲害的,你不是連魂兒也要丟了?”葉禎兒登時大怒,罵道:“你奶奶的慧陰娘子,老子自打出生也不曾怕過誰,我這般說只想給大家提個醒,你卻恁的不識好歹?”
慧陰娘子眉毛豎起,與他瞪視半晌,忽而嫵媚一笑道:“你若真是漢子,便和老孃一起前去,看看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
葉禎兒撇嘴道:“去便去,哪須這許多閒話?”慧陰娘子當即扭身,駕起一陣風忽忽而行,葉禎兒緊隨其後,邁開大步一路奔騰,卻也絲毫不慢。
如此行了幾里路,忽聞前方三聲大笑,一個尖嗓子聲音喝道:“好個大和尚,果然要得!”二人急忙閃身,隱在山石間偷偷望去,只見前方一個胖大和尚,白面無鬚,頭頂光亮,兩隻大耳幾與肩齊,他身穿一件草黃色寬衫,腰間一根寶藍色的帶子,因爲系的隨便,使得衣襟鬆散,露出胸口黑雲一般的胸毛。此時他雙臂上舉,手中赫然託着一座千米高的山峰。
距離山峰丈遠之地有一截突起岩石,岩石上站着一個白衣書生,那書生身材不高,尖下巴窄腦門顴骨突出,脣鼻之間橫生兩撇鬍須,一雙小圓眼睛賊兮兮的溜溜放光,手中一柄直刀正不住對山峰勾點,嘴中念道:“重些,重些,再重些。”
山體隆隆,發出沉悶的聲音,那胖大和尚奮力支撐,腳上一雙草鞋已踩得稀爛。不遠處的山體下還站着一箇中年婦人,婦人面色灰黃,腦頂頭髮稀疏,臉上生得一眼大一眼小,鼻孔翻天嘴角歪斜,竟是奇醜無比,她剛剛幾次欲伸手相助和尚,都被對方眼神阻了回來,這時再也忍耐不住,說道:“師哥,我不管了,這次說什麼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那胖大和尚舉得辛苦,全憑憋住一口氣,此時說不出話,鼻中重重哼了一聲,目光如火,狠狠瞪着醜陋婦人,便是不想讓她相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