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識到莫敬蕘對自己的態度過,莫邪凌自嘲一笑,是啊,莫說她根本不是莫敬蕘的女兒,即便是的又如何?
莫敬蕘有三個女兒,而大女兒是跟他相處時間最短的,相對來說,莫寧璐跟莫寧珍在他心裡的位置要比自己高得多。
若三人沒有衝突時,莫敬蕘尚且能對莫邪凌這個女兒掏心掏肺,然,一旦涉及另外兩個女兒,他的心總是要偏一點,與其得到一些別人多餘出來的親情,她寧願不要。
而原本對莫敬蕘的那點感情也淡了很多,莫邪凌便是這樣,別人對她好後,她會試探着伸出頭來,對笨拙的對別人好,但這種感情一旦出現任何瑕疵,她就會立即縮回腦袋。
而這種決絕一次便是永遠。
是以,在莫敬蕘的無知無覺中,他已經失去了讓莫邪凌對他傾心相待的機會。
似乎感覺到莫邪凌對他的疏離,莫敬蕘心中一疼,他有些躊躇地開口:“凌兒,是爲父誤會你了,我代你二妹妹跟你道歉,到底是親姐妹,凌兒你就別跟她計較了。”
在莫敬蕘看來,他跟莫邪凌是血濃於水的親情,這種感情是任何東西都割不斷的,他以爲莫邪凌不過暫時生氣,等這氣撒了之後,她還是自己的大女兒。
對莫敬蕘的自以爲是,莫邪凌突然覺得好笑,而她也真的笑出聲來,莫邪凌看向莫敬蕘,笑道:“我不怪她,看在你的面子上,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莫敬蕘的面子也就值那麼一次。
而莫敬蕘顯然誤會了莫邪凌的意思,他覺得莫邪凌還是看重親情的,心疼之中還有一些後悔,凌兒如此識大體,他剛纔不該說她。
這種後悔還沒來得急說出口,莫邪凌下面的話讓莫敬蕘心神俱裂。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過她,而你在我心裡的那點地位也用來替換了莫寧璐的命,也就是說,從今往後,我跟你莫家再沒有關係,雙方以後是生是死都跟對方沒有任何關係。”有些話還是說開了好,這樣快刀斬亂麻是莫邪凌一貫的行爲方式。
“凌兒,你還是在怪爲父?”莫敬蕘覺得自己這個大女兒實在不可理喻,姐妹感情,父女感情怎可說斷就斷?
即便是動物,它們也需養育小輩,奉養長輩,也不可能隨意隔斷血緣。
“不,我沒怪你,我對你們父女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你們對我來說就是陌生人,責怪陌生人,那就是浪費感情的事。”既然說不通,莫邪凌不介意將那點僞裝撕扯開來,裡面的東西早已腐爛,化膿,揭開之後,傷口總比藏着,掖着好的快些。
這麼說雖然有些殘忍,但總比鈍刀子割肉強,對雙方都好。
對於莫邪凌的決定,如果可能,姬無都想舉雙手雙腳贊同。
“這些都是墨家的東西,我身無長物的來,自然空手離開。”莫邪凌對墨家的一切都沒興趣。
她說着,已經跟姬無相攜往門外走去。
莫敬蕘被氣的臉紅脖子粗,見莫邪凌毫不滯澀地離開,他總算意識到莫邪凌剛纔的話並不是妄言,而是她真的就那麼想的。
“凌兒,我知道這些年對不起你,可你真的就不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給璐兒跟珍兒一個補償的機會?”莫邪凌上前,想擋住莫邪凌的去路,無奈,在姬無的冰冷視線下,他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即便沒有君臣之分,光憑兩人的力量,莫敬蕘也不能近莫邪凌一步。
見莫邪凌譏嘲地揚眉,莫敬蕘也覺得後面一句話太過牽強,這些年他沒有在意,但就憑他跟三個女兒僅有的一起相處的機會他就能斷定,這三個女兒不僅心不合,面上都是交惡的。
他心裡也清楚,三女兒極像王紅霞,莫敬蕘本以爲莫寧璐是個好孩子,從剛纔的一番交流中,他再一次確定他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莫敬蕘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但他總認爲一家人不該有隔夜仇。
除了譏諷,莫邪凌已經找不出任何表情來表達自己的心思,在離開之前,莫邪凌問身旁的人:“可有銀票?”
姬無往懷中掏了掏,一疊千兩的銀票,隨意看了眼,一共應該不低於兩萬兩。
普通人家一年至多花費十幾兩,這些錢足夠莫敬蕘下半輩子花了。
將銀票遞給莫敬蕘:“這是一點心意,也算是對你的補償。”
她私自決定斬斷跟莫家的關係,這對莫敬蕘不公平,既然不能用感情迴應,那金錢就是最好的辦法,或者,等等再讓莫敬蕘重回朝堂,這樣他大概就沒多少時間糾結女兒的事了。
打定主意,莫邪凌決定回去就跟姬無商量這事。
莫敬蕘在看到銀票時,臉色已經由紅轉了白,他氣的鬍子一抖一抖的,“凌兒,我知道你責怪爲父,但你怎能那這些東西來侮辱爲父?”
這是一個人的氣節,莫敬蕘接受不了被女兒這般打發。
“當一個人吃不飽穿不暖時,什麼尊嚴,什麼氣節全是狗屁,如果不想以後出門乞討,被更多人看不起,我勸你還是收着。”話糙理不糙。
莫敬蕘揮起一巴掌就要打掉莫邪凌手上的銀票,這時,院牆拐彎處突然衝出來一道人影,那人影直奔莫邪凌,確切地說,直奔莫邪凌手上的銀票而來。
一隻白皙的手快莫敬蕘一步抓住銀票,然後跑開幾步。
在莫敬蕘能碰到她的範圍外,莫寧珍鬆口氣,抓緊手裡的銀票,對臉色紫紅的莫敬蕘說:“爹爹,大姐姐說的不錯,我們現在被抄了家,莫府已經不是以前的莫府,再也沒有之前的風光了,爹爹你可能不清楚,我們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家裡的銀子用不了兩日就沒了,到時我們真的得去乞討了。”
莫寧珍很害怕姬無,姬無那一巴掌不僅毀了她的容,也打掉了她的尊嚴,她本來過來是想看看莫邪凌吃癟的,甚至想着父親能拆散莫邪凌跟她的駢頭,沒想到到頭來被噎得沒話的卻是那個她一直崇敬的父親,父親都對姬無俯首臣成,她就更不可能報仇了,就在莫寧珍心灰意懶,打算離開時,莫邪凌竟然掏出那麼多的銀子。
兩萬兩就是放在莫府被抄家之前那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在莫敬蕘拒絕這兩萬兩銀子時,一旁躲着的莫寧珍差點咬碎了銀牙,她幾次三番想出去,接住那銀票,但姬無給她的陰影太過深刻,莫寧珍始終下不了決心,就在莫敬蕘伸手想要打掉那銀票時,莫寧珍終於忍不住了,她知道莫邪凌的脾氣,如果爹爹真的伸手打掉那銀票,恐怕不僅錢會沒有,就連爹爹的命都危在旦夕了。
不得不說,比起莫寧璐跟莫敬蕘,整個莫家最能屈能伸的就是莫寧珍的。
莫邪凌再一次感嘆,這世上果真沒什麼東西是不變的。
見自己小女兒這麼沒出息,見錢眼開的模樣,莫敬蕘一口血腥堵在胸口。
冤孽,冤孽啊!
“莫寧珍,你給我將錢放下!”他寧願餓死,也不願拿着這賣女兒的錢。
這可不就是賣女兒嗎?
莫寧珍又往後退了幾步,她將錢塞在寬袖中,對莫敬蕘搖頭:“爹爹,你若不要就給我,要不我替你收着也行。”
莫寧珍很清楚,骨氣不能當飯吃。
“孽女!孽女啊!”莫敬蕘胸口堵着的那口血終於沒壓制住,噴了出來。
姬無攬住莫邪凌的腰,將人帶離污血的噴射範圍內,他對這莫家家事實在沒興趣,姬無說:“走吧。”
之所以能忍這麼久,是因爲莫邪凌剛纔的決定,既然莫邪凌打算跟莫家一刀兩斷,他總要給她一點時間處理好這裡的一切,以後想起來時也不用惆悵。
要知道,有時候惆悵的久了人就總會往回看,他可不願莫邪凌對莫家人最後來一個失而復得。
他要莫家人最後成爲莫邪凌心頭的蚊子血,而不是讓她銘記的硃砂痣。
這個決定在他感覺到莫寧珍站在牆頭時才下的。
莫邪凌看着地上的人,最終拍拍姬無的手,說:“我幫他看看。”
話落,莫邪凌鬆開握住姬無的手,蹲下,想觸探莫敬蕘的脈搏,看着莫邪凌平靜無波的眼神,莫敬蕘突然怒了,剛纔對莫邪凌的心虛跟內疚統統被燒赤的憤怒取代,他爲人父,莫邪凌不能,也不該反駁怒斥他。
存在內心低處的典型封建男子思想再次爆棚,莫敬蕘狠狠瞪着莫邪凌,因爲喉頭被哽住,他開不了口,否則,對莫邪凌定是一頓罵。
莫敬蕘甩開莫邪凌的手,哽了半天,終於將喉頭那口老血嚥了下去,他紅着眼叫道:“既然你打算跟我斷絕關係,那你現在就滾,我是生是死跟你再沒有任何關係,給我滾!”
莫邪凌臉色冷了下來,她百年難得的好心竟然就這麼被踐踏在腳底,她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莫敬蕘:“既然你已經同意了,很好,從今往後,你我再無瓜葛。”
那股腥甜再一次涌上喉頭,莫敬蕘冷哼:“好,如你所願,從今往後,我莫敬蕘跟你莫邪凌斷絕父女關係,從今往後,生死互不相干。”
“將你的銀票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