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她擡頭,能看到漩渦在頭頂上轉動,可是四周完全沒了在外面的震撼,這麼個寧靜的寸土,周圍暖暖的,彷彿來到了另一個空間,她食指繞了繞,指指這裡,“你怎麼發現的?”
發現這不是天帚的龍捲風。
“具體我也說不出來。”湖藍色的眼睛閉上,重新再感受這裡的氣流,“大概是‘質’不一樣,不同人不同等級召喚而來的魔法,還是稍有差別的。這個,有點不像是魔法造成的。”
“你是說,例如自然之風?”
“我不確定。”
她點點頭,箇中的區別真的是隻有切身感受才能體會得到。
如果是,那這個大自然也太狡猾了,還會躲到魔法裡混淆視聽。
沒力氣再追他了,她慢慢蹲下來,發現能蹲穩後頓發出中年人的嘆息聲,真的從來沒有如此拼命。
似乎只要儘量靠近中心,就能穩住重心。
銀索瞄了瞄彷彿不是蹲着而是躺在牀上般舒適的巫女,小孩子還是小孩子,一下子就忘乎所然。
“這裡是哪裡?”他問,被困在波凌娜的魔法裡,不斷被她滋擾,他早頭暈腦脹。
“黒葉林旁邊鄰國山區。”她雙手托腮,語氣裡盡是想打瞌睡的味道。
銀索訝異得瞪大眼睛。
“這是湖盆怪物嗎?”
“如果把所有未知的東西稱之爲怪物,那麼它就是吧。不過,你知道了吧,這個不是你們之前所認知的異獸之類的。”
“那這是什麼?”
“誰知道呢,這不重要。”她打了個哈欠,“它突然出現,還拐跑了你,讓所有人一下陷入危機。”
現在,她要想的是怎麼出去。
銀索沉默一會,才言不由衷的解釋:“我有嘗試過出去的,可是這環繞的風勢轉速實在太快,一下子又被拉回來。”
“那我靠近風暴伸手進來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話?”
因爲他突然覺得,大門會開啓,魔界流於表面的平靜很快會被外界打破,整個魔族……雷光會賦予更重要的使命,屆時,所有人都會忘記他的。
“單是一個人類的出現,已經讓雷光有了變化,不止是外表,他變得更有活力。一切會被糾正的,你是他的希望。”他是真心的。
希望?誰的?那麼噁心的話,虧他一個大男人說得出口的。
“我怎麼覺得獲得救贖的人只有你,把自己的希望拿走,卻把別人的希望泯滅。”她輕蔑地扯動一下嘴角。
什麼?
什麼時候?看着她倍化的臉,銀索才驚覺,他竟然毫無知覺即被她靠到邊上來了。
“老實告訴你,這是一種不知名的力量撞擊時空形成的侵蝕空間,它們是最恐怖的殺手。只要這龍捲風回落湖盆,空間之門就會關閉。被捲進來的人死亡機率是未知數,但根據最新研究顯示,你只會迷失在這無底洞裡,等待時間極其緩慢流逝,某天累了,絕望了,或是隻是困了即進入沉睡狀態,然後永遠睡死在這裡。”
永遠睡死在裡面?
“我從來不曾聽過這種事。”銀索慌忙站起,拒絕她的話再侵蝕他的耳朵,繼而腦子。
“當然了,大自然的力量是最神秘的,它是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出現,擁有空間魔法的異族也不能解釋一切,此類能者也很稀有。以往對此類失蹤人口的處置也是不了了之。異族也是近年才發現,那些莫名消失在異空間的異族生命尚存的事實,他們生不如死。”
“太可笑了,哄騙也要設限,都消失在別的空間,你們怎麼知道他們還活着。”
“因爲契約。”說時,她也慢慢站起,帶着笑意的半張臉漸漸陰霾。
聽到這個詞,銀索收起嘴角的輕蔑,憂愁的藍眼透出慍怒。
她低着頭,看着那些被吸收進來的石頭不停地旋轉着,忽然一塊手掌寬的石塊被其他石頭撞擊而滑出軌道,直往她衝來。
“小心!”
他及時上前推開她,石塊從他的臉擦過,留下一條灼燒的血痕。
她冷冷地別過臉,對他的援手和傷勢視若無睹。
“和巫女簽訂的契約,除非一方死亡,否則契約永遠無法解除。契約一方明明不存在了,契約卻沒有解除。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麼嗎?”
銀索怔住,淚水在她眼眶打轉,馬上就要奪眶而出,難道她們也會爲消失的契約者感到哀傷嗎?
“消失了並不意味着死亡。在人界的巫女屋裡,有無數連接這種空間的門。迷失在裡面的異族的親屬甚至會一直守候門外,奢望有一天,迷失者能敲響那扇回到現世的門。生不如死並不是指消失的人,而是指那些懷着希望漸漸老去直至死亡的人。你覺得雷光陛下會怎麼做呢?”
銀索那本生無可戀的臉浮現出恐懼,那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情景。
“殘忍的魔族,自己在那邊睡大覺,卻要別人揹負一輩子的哀痛。我可不想把你的墓碑立在家裡!明白了的話……”她忽然一把拽着他的長髮和手臂,“趕快給我出去。”
“等……”
突如其來的蠻力,這小孩哪來的勁頭,他才說了一個字,已經給她甩出緩衝區,直插入高速旋轉帶。
那她,怎麼辦?
看到從風裡被巨石打出來的銀索,衆人馬上鬆了口氣,也放鬆了防禦的屏障。
如此一來,即使她漫天開價,他們也不能吱聲了。
站穩了的銀索馬上跑回風裡,時雨和雷光強拉着他纔沒有重新被捲進去。
“可是她……”
龍捲風裡沒有再出現巫女的身影。
“這不是魔法,沒有人協助,是不可能從裡面跑出來的。”
所以,她再也回不來了?
怎麼會?
他們一時竟沒有意識到,因爲她是大搖大擺進去的,因爲從沒有想過她會捨身救銀索,因爲雲翳、雷光……他們都是她的目標契約者,所以她很努力,用自己的方法去保存他們。
“把命丟了,一切就沒有意義了,這話不是她說的嗎?”霖握緊的拳頭,關節泛白。
他們同樣接受不了的,活了千年以爲能已經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卻救不了一個小孩子,從降落魔界後一直是囂張胡鬧,對他們頤指氣使,完全不把魔族放在眼內,但細心想想,她從來沒有強求,都是他們自己送上門的,威逼利誘,最終還不是自己親手把尊嚴葬送。
“或許我們像她一樣把手伸進風裡,把她牽出來。”
對!
可是無論是誰,試了多少次,只要一靠近龍捲風,就抵抗不了風裡幾乎瘋狂的吸引力,沒有了巫女的魔法蔓藤,他們無法效法把自己支撐在外面。
——不用管她吧。
山羊的臉突然出現。
他們能聽到它說話?
——待龍捲風回到湖盆,空間之門就會關閉。
“對了,她說這是一種不知名的力量撞擊時空形成的侵蝕空間……”銀索回憶,可是不敢往下說去。
對了,巫女能無條件隨意打開結界,遊走各空間。
——她不會有事的。巫女就是能做到,而你們不能,所以她纔會那麼囂張。這很正常,我們不都有那樣的傲氣嗎?
山羊的話讓魔族們吃下定心丸,反正她能出來的,現在就讓他們耳根獲得片刻安寧。
“但,爲何她們沒能力把契約者從異空間召喚回來?”銀索抓着山羊,衝口質問。
咦?有那回事?
它是新來的,什麼都不知道。
——這,假設是空間的製造者本來就是爲了關閉某種東西才弄出這種怪物,吞進去的東西怎麼可能輕易吐出來。那種空間和我們腳下的空間形成本質不也一樣。不過,她在那邊湖盆的時候,已經想跳下去了。在最後一刻把我拉出來,估計是有打算的。所以,應該不用擔心。收手吧,不要浪費氣力了。
所有人遲疑了一下,只是稍微閃神,龍捲風如有千噸重般坐實湖盆,慢慢陷進深淵,完全由不得他們阻止。
“不行,一定有辦法的。”
銀索飛到龍捲風底部,雙手凝聚魔力,欲要把龍捲風從湖盆它拔起。
可是,即便合上所有人的力量,龍捲風的風向依舊絲毫沒有改變。
所以就這樣了?
千叮囑萬吩咐他不要忘記交易,她卻只顧自己邀功,先他一步察覺端倪,更搶先一步把人救出來,分明就是不想用他的契約抵消雷光的契約,可是也沒必要把自己搭上去。
他到底做了什麼?口口聲聲說什麼男子漢,現在竟然還有顏面理直氣壯站在這裡……
那雙充滿質疑的帶着輕視的眼睛,最叫人氣憤,從一開始就看扁他般。
“魔盾——”
黑暗盾牌擋在一衆跟前,防禦的結界魔法得到直線的提升。
霖黑色的身影卻往龍捲風裡跑去。
“霖,你去哪裡?”
“我去把她弄出來。你們再撐一會。”
山羊追上去,利齒只碰到他披風的擺尾,還差點咬到舌頭。
這又是哪來的瘋子?他半路說回羊語,發出咩咩叫聲了嗎?爲何他聽不懂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