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塵……”軟軟的聲音,含糊不清的呢喃。
聞言,顧安塵握着她的手不禁一緊。
其實他並沒有聽清她說的是什麼,但看她的口型,應該是在叫他,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他感到欣喜的了。
可開心的同時,卻又不禁滿心自責。
他應該早點注意到她的身體狀況,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等到她暈倒了才匆忙從外地趕回來。
接到韓諾電話的時候,顧安塵第一次那麼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
簡兮見他臉色不好,便問他出什麼事兒了,他回說向南依高燒暈倒了,簡兮聽後二話沒說,當即便安排了私人飛機送他回來。
在別人眼裡,或許覺得他們太過小題大做了。
感冒而已,輸液之後就會好了。
這些他當然知道。
他既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士,就算回去了,也只能是陪在旁邊眼看着而已。
但能陪着她,這便夠了。
否則的話,她是不是會像當初沒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那樣,獨自一個在坐在輸液大廳裡掛鹽水,消瘦孤寂的身影,讓人心口一澀。
那樣無助的向南依,他再也不想看到。
下意識的握緊了掌中的手,顧安塵英氣的眉緊緊皺着,一直不得舒展。
溫熱的掌心輕輕貼在向南依的臉頰上,因爲高燒的緣故,素日白皙清透的臉蛋此刻緋紅一片,像是熟透的蘋果。
向南依燒的昏昏沉沉的,感覺到頰邊有些微清涼的觸感,舒服的她下意識蹭了蹭,“顧安塵……我很想你……”
她以爲是在夢中,無意識的輕嘆,卻引得面前的男人呼吸猛地一滯。
小一她……
說了什麼?
撫着她臉頰的手微微僵住,顧安塵甚至感覺自己的指尖都在輕顫。
這樣甜蜜的話,小一在清醒的時候是絕對不會說的。
除非他像昨天那樣主動問她,她纔會羞澀不已的輕應一聲,僅此而已。
可原來,她心裡是這麼思念他嗎?
就像他對她一樣。
輕柔的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顧安塵想,他就是這樣,遺落了一顆心在她身上。
越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情意,才越是讓人覺得動容。
他曾經看過一篇有關“姐弟戀”的採訪,故事的主人公比他的妻子小了兩歲,面對主持人的提問,他笑的甜蜜,“她比我早出生一些,而我恰好是追隨她來到這個世上的。”
小一比他小了7歲,他們之間,不是她追隨他,而是他在等待她。
27歲的年紀,他足夠成熟、足夠強大,足夠……帶給她無盡的愛和關懷,讓她可以不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上帝讓他的感情空白了27年,而她一出現,他的世界就彷彿淡淡暈染開了一幅水墨。
臥室的牀頭有一本她最近在看的詩集,他曾隨手翻看,其中有一首詩他印象很深刻。
《從前慢》
從前的日色變的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從前的鎖很好看,
鑰匙精美有樣子,
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顧安塵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爲向南依在那首詩旁邊的空白處,畫了一幅很詼諧的小漫畫。
畫裡,有一隻小烏龜,被關在了籠子裡,外面上了鎖。
第二幅畫面裡出現了一束光,太陽升起,暖融融的照着冰冷的欄杆,小烏龜伸出了頭,卻依舊沒有走出牢籠。
直到第三幅,驕陽當空,它主動爬出了上鎖的籠子,沐浴在陽光之下,周圍充滿光明,而它被一顆心包圍着,頭和腳都放鬆的露在了龜殼外面,不再防備、不再畏縮。
她的畫,他看懂了。
她的心,他也明白。
因爲他的愛,她鼓足勇氣走出了黑暗的牢籠,甘願被他的心困住,明明沒有上鎖,她可以來去自如,卻偏偏在那生了根。
合上詩集,他什麼都沒有對她說,只是在那本書裡,夾了一頁紙,就像最初她寫給他的小紙條那樣。
——你愛的人,讓你佔據了他整個生命,在遇見你之前,他沒有過去,留着空白等待你……小一,你應該再爬快一點。
只有一句話,是許諾、是告白……
可不管是什麼,顧安塵知道,她會懂。
毛姆在《面紗》裡面寫到,“我從來都無法得知,人們究竟是爲什麼會愛上另一個人。我猜,也許我們的心上都有一個缺口,它是個空洞,呼呼的往靈魂裡灌着刺骨的寒風,所以我們需要一個正好形狀的心來填上它。”
向南依應該是稀奇古怪的小烏龜形狀,和他心裡奇怪的缺口剛好吻合,從此一顆心被她填得滿滿的。
也或許,他心裡的缺口本不是那個形狀,但遇見了她,忽然就是了。
愛情到來的時候,好像一切都是註定的。
就像小烏龜天生適合“曬太陽”,而他,天生就適合愛她。
*
看着牀邊那個俊美非常的男人,向如萱有些緊張的絞着雙手,略有些不安的坐在沙發上。
她心裡無比的慶幸,在和韓諾通話之後來了醫院。
原本聽說向南依生病了,她並沒有打算過來,但後來她轉念一想,執行長這兩天沒有上班,韓諾也一直沒有出現,她本來以爲他是出差了,可沒想到他居然還在S市。
既然是他接的電話,向如萱就覺得她很有必要來看望向南依一番,儘管在她看來,感冒什麼的根本就不算病。
可到底,她不想給韓諾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過向如萱沒想到,等她問到地址趕到醫院的時候,竟然見到執行長也在!
而且看樣子,他似乎是從外地剛剛趕回來。
幸好……
自己也來了醫院。
否則的話,未免讓人覺得她不關心向南依似的。
向如萱是請假出來的,本想到這瞧瞧就離開,但現在顧安塵一言不發的坐在那,她倒是不好開口說自己要走。
心下百般糾結,眼中就不免閃過了些焦慮。
而這些,通通落到了白芮的眼中。
她“吸溜吸溜”的喝着酸奶,目光時不時的瞟向對面的向如萱。
第一眼見到她,白芮就覺得她和小依有點像。
可是細看下來,越來越不像。
向南依屬於那種很軟萌的妹紙,渾身上下不帶一絲攻擊性,安安靜靜的獨坐一隅,周身縈繞着淡淡的憂鬱,完全就是網上說的那種文藝小清新。
但她姐姐不是。
白芮覺得,她們姐妹倆區別最大的地方就是那雙眼睛。
比起向南依那雙憂鬱的美眸,向如萱的眼睛很亮,但卻不是那麼吸引人,雖然足夠明豔,但總讓人覺得少了些什麼。
眼神不一樣,兩個人的氣質也就截然不同。
正想的出神的時候,旁邊忽然響起了一道溫和的聲音,“滴到衣服上了。”
韓諾看着白芮純白的衛衣被弄髒,鏡片後的眼睛不禁微微眯起。
真想擦乾淨……
忽然聽到韓諾的話,白芮明顯一愣,茫然的順着他的視線落到了自己衣服上,拿着酸奶的手隨着低頭的動作一偏,“譁”地一下,華麗麗的灑了一身。
“臥槽!”白芮下意識的驚呼,卻在顧安塵眼鋒掃過來的時候,緊緊的抿上了脣,甚至還伸手把嘴巴給捂住了。
見狀,韓諾幾乎是下意識的抽了幾張紙巾幫她擦拭着衣服上的酸奶,等到他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動作不禁頓住。
他們的關係,其實並沒有相熟到這種程度。
只是剛剛,他的反應太過本能了。
好在白芮也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並不覺得韓諾這麼做有什麼不對的,而且她現在也沒精力去想那些沒有用的。
“嗚……”低頭看着身上的酸奶,她撇着嘴輕聲嗚咽。
“應該能洗乾淨的。”
“我的酸奶……還沒喝兩口呢,都灑了……”語氣那個失落。
“……”
韓諾本以爲她眼中的悲痛是擔心衣服被弄髒了,誰成想居然是可惜沒喝到嘴兒的酸奶!
看着她眼中明顯的“惋惜”之色,他甚至毫不懷疑,如果此刻只有她一個人在房間裡,她應該會舔乾淨的吧……
應該會的,畢竟,小狗本來就喜歡舔東西。
不過他有一點不明白,怎麼說她都是溫家的小姐,那家人是虐待她嗎?
怎麼感覺她這麼接地氣兒呢……
其實韓諾不知道,白大小姐從前也不是這樣的,當然了,她本性的確是這樣,但至少會在外人面前裝上一裝。
但現如今她和家裡鬧掰了,被斷了糧餉,花錢當然不會像以前那麼大手大腳。
除了每天吃外賣,她已經很久沒有給自己買過零食了。
酸奶什麼的,完全是“奢侈品”。
想想她自己都覺得心塞,等到白芮好不容易從痛失酸奶的悲傷中緩過勁兒來,卻見韓諾臉色一言難盡的盯着她的衣服看,她跟着掃了一眼,臉頓時就綠了。
“你大爺……”這特麼滿身的“毛毛”是怎麼回事?
“什麼?”
狀似疑惑的問了一句,可韓諾的聲音卻明顯比剛纔涼了幾分。
他好心幫她擦衣服,她居然還罵他?
雖然,結果不是那麼完美。
白芮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尷尬的眨了眨眼,然後壓低聲音哼唱,“你大舅、你二舅都是你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
韓諾靜靜的看着她,沒有說話。
“我唱的好聽不?”
“……”
將自己的大衣遞給了她,韓諾盡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把衣服換下來吧!”
滿身的酸奶和麪巾紙屑,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
“謝謝。”白芮毫不客氣的伸手接過,可是恍惚間想起前幾天她剛毀了他兩件衣服,那種光是想起價格就讓她肉疼的定製款,讓她拿着衣服的手不禁一顫。
“還、還是算了吧……”她賠不起。
聞言,韓諾不說話,只沉默的看着她,神色莫名。
五秒鐘之後,白芮妥協。
擡手脫下了身上的衛衣,她並沒有注意到同時呆住的向如萱和韓諾。
前者已經觀察他們倆好一會兒了,一直在猜測着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時,沒想到居然就看到了這麼一幕。
至於韓諾……
他除了紳士的移開視線外,似乎沒什麼可做的。
一臉淡定的轉過身,可餘光還是瞥見了她身上純黑色的棉質打底衫,緊緊的貼合在身上,勾勒出勻稱的身材。
渾然不知自己被人“佔了便宜”,白芮把韓諾的大衣穿在身上,發現有點大。
不對……
是很大。
詫異的看着韓諾,白芮心裡有些意外。
這人看起來高高瘦瘦的,沒想到體格也不小嘛!
看着將她整個手都徹底蓋住的袖口,白芮有些不耐煩的想要捲起來,可是掌下彷彿“人民幣”般的觸感讓她下意識的擡頭看向韓諾,後者察覺到她的目光剛好也看了過來,於是她趕忙把剛剛捲了一半的袖口放了下去。
還好沒出褶兒,不然又尷尬了。
但令白芮意想不到的是,韓諾只掃了一眼,就神色淡淡的幫她完成了剛纔的“工作”。
偏長的大衣袖口整齊的挽到了手腕那裡,露出了一雙指尖微黃的手。
視線掃過她食指和中指泛黃的關節,韓諾眸光微閃,隨即若無其事的收回了手,自然的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
向如萱坐在對面看着兩人的互動,忽然覺得無比刺眼。
這個女孩子……
是韓諾的女朋友嗎?
可是她在寰宇工作也有一段時間了,從來沒有聽說他談戀愛了,不都傳他是單身的嗎?!
目光再次落到白芮的身上,向如萱的眼中帶着深深的探究。
平心而論,面前這個女孩子長得不錯,俏麗的短髮、精緻的瓜子臉,沉默的時候給人稍顯高傲的感覺,但一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十分的嬌俏動人。
單從外表上來看,她和韓諾是相配的。
但向如萱一直以爲,韓諾會比較喜歡知性一些的女人,工作出衆、處事圓滑,能夠獨當一面,這樣的女人才更容易吸引男人的目光,不是嗎?
爲什麼……
和她想的不一樣呢?!
“醒了。”顧安塵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向如萱的思緒,她聞聲望去,就見他滿眼溫柔看着病牀上的向南依,“還難受嗎?”
剛剛睜開眼睛就見到了夢裡的人,讓向南依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沒有醒過來。
“顧安塵?”她輕輕的問道,聲音微啞。
“是我,我回來了。”一邊說着,他一邊將吸管遞到了她的脣邊,“喝點水,剛好是溫的。”
抿脣含住了吸管,向南依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人,眸中盈潤着柔光。
她喝着水,被他握住的手緩緩伸出手指,溫軟的指腹輕輕劃過他的掌心,下一秒就被他緊緊的握住。
不是夢……
居然是真的。
這樣一想,向南依輕抿的脣角微微揚起。
他回來了,真好。
伸手覆在了她的額頭上,顧安塵的眉頭還是緊緊皺着。
比之前好多了,但還是有點熱。
“小依,你醒啦,好點了嗎?”白芮難得這樣輕聲細語的說話,像是怕吵到她似的。
“嗯。”雖然喝了不少水,但向南依還是覺得喉嚨有些發乾,“我……”
“行了,你先別說話了,醫生說你出了汗,要多喝水,不然喉嚨難受,還是少說點話,知道你好點了就行了。”
點了點頭,向南依的目光落到站在牀尾的向如萱身上,不禁一愣。
堂姐?!
她怎麼也在這兒?
“南依,好好的,你怎麼忽然暈倒了呢?”
向南依搖了搖頭,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回事,一覺醒來就到醫院了,“姐,你怎麼過來了?”
“我打電話給你,是韓特助接的,他告訴我你生病昏倒了,我就連忙趕過來了。”
“打電話給我……是有什麼事嗎……”不知道爲什麼,聽到向如萱這樣說,向南依下意識的問出了口。
因爲如果沒事,她應該不會無緣無故聯繫她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