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依無法斷言顧媽媽的選擇是對是錯,因爲沒有人是她,所以根本不可能切實的瞭解她的所思所想。
不過她會忍不住設想,要是當初顧媽媽沒有選擇死亡,那結果會是怎麼樣?
隨着時光的流逝,許多年過去了,當年暴風驟雨般的激變,驅散了那一刻的絕望和心慌,於是她慢慢忘記了他溫柔的聲音,還有他曾經令她依賴的身影。
平淡如水的生活中,她的歲月就那樣靜靜地消逝,沒有傾心的人、沒有有趣的靈魂、沒有眼淚、沒有生命、也沒有愛情。
曾經的那顆心再也無法漸漸甦醒,除非她的面前再次出現他,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又有如純潔之美的精靈。
或許那個時候呀……
她的心纔會在狂喜中跳躍,爲了他,一切才又重新甦醒。
不過,那種感覺彷彿黑牢裡的禁錮者摸索着一根火柴,剛劃亮,火柴就熄了,眼前沒看清的一切又滑回黑暗裡。
就像黑夜裡的兩條船相迎擦過,一個在這條船上,瞥見對面船艙的燈光里正是自己夢寐不忘的那張臉,可還沒來得及叫喚,彼此就遠離了。
那一剎那的接近,反而看見了暌隔的渺茫。
然後,幻想的霓虹瞬間破裂。
空落落的歡喜,像小孩子放的氣球,上升不到多高的位置,就會最終爆裂而化爲烏有,只留下帳然若失的無名悵惘。
頹唐使不出力氣,像楊花在春風裡飄蕩,身輕無力,終飛不遠。
據說,生離是朦朧的月日,死別是憔悴的落花。
這樣看來,向南依反而覺得,顧媽媽當初的選擇或許是她自己認爲正確的。
因爲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一個地方能夠承載她的愛情,所以她選擇了一座墳墓,儘管又深又窄,但在那裡,他們可以緊緊擁抱彼此,難解難分,她的臉藏在他的懷裡,他的心放在她的身上,沒有人能夠打擾他們。
明顯感覺到向南依的氣質變的傷感憂鬱,歐景琛不禁輕聲喚她,“南依、南依……”
恍然回神,她眨着微潤的眼望向他,好半晌纔開口回道,“歐醫生,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如果可以,請你不要讓顧安塵知道。”
“好。”輕輕點頭,歐景琛的眼中閃過一抹動容,“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堅強。”
誰知聽他這樣講,向南依卻垂眸搖了搖頭,“不是的……”
其實她並沒有那麼堅強,只不過她很清楚的是,顧安塵一定不希望她因爲已經過去的事情悲傷。
所以她要做的,是揚起笑臉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而非欲語還休的一張梨花帶雨的淚容。
她的心房並不大,無法裝下整個宇宙和世界,她的心河也不夠深,常常會露出底部的憂愁,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想用這顆不大不深的心,爲他造一個家,裡面住着她和他。
“要是能夠早點遇見他的話,就好了……”向南依抱膝坐在沙發上,下顎輕抵着膝蓋,目光失神的望着前方。
“青梅竹馬?”
“嗯。”她輕應,“那樣,我就可以在他難過的時候陪着他了。”
“相信我,安塵不會希望你見到那時的他。”依照歐景琛對顧安塵的瞭解,他覺得他肯定是更想以強大到足夠向南依依靠的形象出現在她面前。
“爲什麼?”
“因爲,我也是男人。”所以他明白,沒有哪個男人會希望喜歡的女孩子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當然了,故意扮弱獲取同情除外。
聽歐景琛這樣說,向南依有些疑惑的望向他,“歐醫生和你的妻子就是青梅竹馬嗎?”
“應該不算,我們是在讀高中的時候才認識的。”
“那樣……也很好……”
學生時代的感情,似乎每一個時刻都像彩色蠟筆那樣美麗。
彼此相伴着走過青蔥歲月,最後攜手步入婚姻殿堂,這大概是所有女孩子最期待的愛情了。
遇見彼此,將感情堅持到底,再沒有比這更加幸運的了。
目光落到自己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上,歐景琛鏡片後的眼中充滿了柔光,“的確很美好,美好到像是一場不願醒來的夢。”
比起安塵和司南,他實在是再幸運不過。
沒有在年少時經歷巨大的家變,亦沒有在茫然時錯失一生所愛。
從一開始上天就給了開闢了一條捷徑,讓他幾乎沒有任何阻礙的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一切。
唯一有些缺憾的就是,他們總是聚少離多。
不過,他相信這種日子很快就會結束了。
安靜的聽着歐景琛說起他們上學時發生的趣事,向南依的脣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內心充滿了對他的感激。
她很清楚,他是爲了要轉移她的注意力,纔會講這些事情給她聽。
將顧家的往事告訴她,讓她心疼顧安塵是真的。
但怕她深陷那段過去中不可自拔,也是真的。
歐景琛……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過聰明瞭,比起淡漠疏離的顧安塵會讓人望而卻步,明顯是溫潤有禮的他更容易令人信任和親近,然後被一點點的左右思緒。
幸好,他是心中有愛的人,不然的話,應該會成爲很恐怖的存在。
“謝謝你,歐醫生。”
無論是告訴她顧家的事情,還是給她講他自己的感情故事,多足以讓她心存感激。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細膩的一顆心。
*
顧安塵終於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凌晨的事情了。
擡手掃了一眼腕錶,眉頭不禁皺起。
到底還是沒有趕在零點之前回來……
悄然走進臥室,看着牀頭散發着暗黃色的燈光,他的心裡莫名一暖,緊抿的脣微微揚起。
向南依呼吸清淺的縮在被子裡,睡在了他平時睡的那一側,枕着他的枕頭,就像往常被他緊緊擁在懷裡一樣。
注視着她恬淡的睡顏,顧安塵心念一動,俯身將微涼的脣印在了她的額間。
“小一,對不起。”他低聲道歉,眼中充滿了自責。
本來想好好陪她過生日的,明明還費盡心機的爲她準備了驚喜,結果一切都泡湯了,甚至都沒來得及在零點之前祝她生日快樂。
越想越覺得愧疚,顧安塵伸手輕輕撫過她溫熱的臉頰,眉心微低。
她會不會很失落,畢竟這是他們在一起後她過的第一個生日,又是情人節,可結果他卻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
應該要怪他的,是他不對。
“生日快樂。”以後,他不會再讓類似的事情發生了。
“嗯……”
軟糯的輕音響起,向南依不知道是睡是醒,居然輕輕應了一聲,帶着些微的鼻音,嬌軟慵懶的像是一隻貓咪。
沒有想到她會迴應他,顧安塵的手不禁一頓,“小一?”
“顧安塵……”向南依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本來還以爲是夢,結果感覺到臉頰上溫熱的觸感時,她的眸光豁然一亮,“你回來啦!”
語氣中的欣喜和驚訝不禁沒令顧安塵感到開心,反而覺得心裡有些苦澀。
不難發現,她是多麼期待他回來。
可是偏偏,他讓她的等待落了空。
“我回來晚了。”顧安塵將她抱進懷裡,俊美的臉埋在她馨香的發間,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的確是很晚了。”向南依明顯感覺到,自己講完這句話之後他的身子猛地僵住,於是她心疼的伸手回抱住了他,話鋒忽然一轉,“所以,你快去洗漱呀,然後趕快睡覺。”
“小一,我是不是讓你等了很久?”
“當然很久了,等了21年,你再不來說不定我就變成雕像了。”她環着他的脖子,聲音軟軟的在他耳邊響起。
21年……
從她出生開始,就一直在等他。
等他遇見她,等他愛上她,等他,讓她愛上。
內心暖融融的,顧安塵微側過臉,薄脣若有似無的劃過她的頸間,“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我還沒看到呢,歐醫生說在你回來之前,讓我不要去書房,不然你會不高興的。”
“景琛這樣告訴你的?!”
“嗯。”
黑眸微亮,顧安塵將她從牀上抱起來,拿過旁邊的睡袍披在她身上,“本來以爲能在零點之前回來陪你過生日,所以才讓景琛去接你,沒關係,咱們現在去看。”
才說完,他就打橫抱起向南依,穩步走出了臥室。
光線昏暗的走廊裡,迴響着他沉穩的腳步聲,一下接着一下,像是她此刻的心跳。
在黑暗裡想念焰彩,於迷霧中思忖晴霞。
咔噠——
隨着書房的門被打開,寬大的落地窗迎進了滿室月華,照在他們的身上,像是鍍了一層璀璨的流光。
室內的溫度明顯比走廊裡低了很多,顧安塵幫她攏好衣服,溫熱的手掌輕覆在她的眼睫上,然後纔打開了燈。
房間瞬間變的明亮,讓人清楚的看到室內的陳設。
擋在眼前的手慢慢移走,並不陌生的景象浮現在面前。
向南依微微勾脣笑着,並沒有表現的特別驚訝,而是沉默的走向了房間正中央的那個畫架,“這是你親手拼的?”
一邊說着,她一邊伸手撫過畫板上的各色糖果。
“好看嗎?”顧安塵站在她身後,伸手環住了她的腰,將她輕拉進自己懷裡。
“你是指這幅畫,還是指畫裡的人?”
“都是。”
轉回頭仔細的看着畫,向南依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拿下了左上角夾着的那封信。
她微側過身子,擡眸望着他,笑問,“這封信也是你親手寫的?”
“當然了。”
小心翼翼的拆開,向南依眸光微軟的注視着信上的那句話,聲音軟糯的對他說,“我沒有見過風,但是我知道它是從哪個風向緩緩吹來。”
“小一……你好像一點都不驚喜……”顧先生似乎覺得有些挫敗。
“的確不覺得驚喜。”她大大方方的承認,回身踮起腳尖抱住了他,“我猜到了你會送禮物給我,也猜到了你或許會親自完成這份禮物,所以我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你對我那麼好,那麼喜歡我,似乎爲我做什麼都在意料之中,不是嗎?”
聽着向南依的話,顧安塵難得微怔。
不知道爲什麼,他覺得小一好像忽然比之前更“坦誠”了。
倒不是說她從前欺騙了他什麼,而是今晚的她,更有勇氣直面他的感情,甚至是以對等的濃烈深情在迴應他。
就在他有些走神的時候,忽然感覺她輕輕捧住了他的臉,清甜的氣息灑在他的脣邊,“我猜,應該有很多女人都想要站在你身邊,即便她們已經知道你有了未婚妻,但是我一點都不會爲此擔心,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爲什麼?”顧安塵順勢追問。
“因爲她們,都配不上你。”
這是第一次,向南依如此堅定的用“匹配”這兩個字來判斷一段感情的存在與否。
看似片面,但顧安塵知道,她另有深意。
“顧安塵……”她輕輕喚着他的名字,粉嫩的脣印在了他的頰邊,“只有我能站在你身邊,也只有我,才能擁有你。”
因爲,他只給了她一個人這樣的資格和機會。
她抓住了,從此就會好好珍惜。
以前她會覺得,太過濃烈沉重的感情並不適合自己,那種愛情噴薄而出的時候像火,足夠熱烈,但是卻帶着燃盡一切的危險性。
所以她下意識的避開,理性的選擇排斥。
不過在經過了和歐醫生的對話之後,她忽然就明白了。
有些感情無關適合不適合,遇到了,就失控了。
就像面對向南依突然宣佈的強勢佔有,顧安塵毫無懸念的失控了。
動人心魄的吻鋪天蓋地的落下,一次比一次激烈,越吻越深,像是想把心裡難以表達盡的愛意都化爲親吻讓她知道。
窗外是一片靜,聽彼此的呼吸圍抱織成一地鬆影。
明月高高的懸在夜空中,如夢美景,但此刻已經無人欣賞。
暈暈乎乎的被顧安塵攬在懷裡,向南依迷離着一雙眼望着玻璃上兩人相擁的身影,想着這一刻,有月、有鬆、有更深的靜。
她想攀附月色,化一陣清風,吹醒羣鬆冬眠,吹下爛漫的星光,掉在他的窗前,輕柔如同一個吻。
終於放過她被“蹂躪”的紅豔的雙脣,顧安塵低頭貼在她的額間,眸光炙熱而深沉,“小一,爲什麼忽然和我說這些?”
“送你的……情人節禮物……”向南依的呼吸有點喘。
“嗯?”
眨了眨晶晶亮亮的眼,她深深的望進他的眸中,“我對你的……獨家佔有!”
從此之後,他就真的只能是她一個人的顧先生了。
而她恰好知道,對於她表現出來的“佔有慾”,顧安塵期待已久。
事實證明,在聽到她這樣說的那個瞬間,他豁然亮起的眸光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勾住他脖子的手慢慢往下收緊,向南依側過臉將脣湊近他的耳邊,溫軟的脣若有似無的劃過他的耳廓,像他平時對她那樣。
看着他微微泛紅的耳垂,她笑的有些壞壞的,“顧安塵,我喜歡你送我的禮物和驚喜,所以,我決定補給你一個情節人,你要不要?”
“怎麼補?”他問的有些小心翼翼。
“就是……”她的聲音變的更輕,像一根羽毛劃過他的心裡,“可以滿足你所有的要求,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拒絕。”
“小一……”
她這麼縱容他,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
輕輕扯了一下他的領帶,向南依深吸了一口氣,也不再和他廢話,紅着臉輕咬了一下他的耳垂,然後將臉埋在了他的頸間。
接下來,就沒什麼能給她發揮的空間和機會了。
他們擁抱着、輕吻着,隔着夜,隔着天,通着戀愛的靈犀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