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向知達的話,向書禮的搭在膝蓋上的手猛地握緊。
向南依詫異的看向向知達,不過卻並沒有問什麼。
倒是一旁的陶婕,急的皺緊了眉頭。
生怕向知達因爲醉酒而胡說八道的話得罪了向書禮,她趕緊走過去打圓場,“你看你,一喝點酒就開始說胡話。”
“我怎麼說胡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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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陶婕一臉歉意的朝自己笑着,向書禮微微勾脣,並沒和他們計較。
既然她說是胡話,那自己就當作是胡話好了,沒必要將事情弄得一清二楚,畢竟,人生最愚蠢的事情就是費盡心機的找痛苦。
一個人思慮太多,就會失去做人的樂趣。
做人嘛……
難得糊塗。
就像《巴黎聖母院》裡面說的,“一個獨眼人和完全的瞎子比起來缺點更嚴重,因爲他明確的知道自己缺什麼。”
“大哥,你和南依多吃點,這些菜都是知達一早去市場買的。”
“嗯。”
接收到陶婕的示意,向如萱也趕緊坐下來吃飯,以免待會兒向知達再說出什麼驚人的話來。
可事實上,即便向知達不說,向書禮心裡也清楚的很。
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或許從父母決定送自己出國留學時開始,就已經埋下了前因,至於此後種種,不過是那個“果”而已。
但是不管對方心裡怎麼想,當年他肯幫自己照顧小依,僅僅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向書禮忽視其他一切的不滿。
儘管這份淡薄的親情,令他感到無盡的心酸。
從他們見面開始,向知達就對他在國外這麼多年的事情隻字未提,甚至在他拿出支票給他們的時候,向書禮只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欣喜的笑容,並沒有問一句他這麼多年是如何熬過來的,現今的生活又究竟如何了。
也許,這種想法有些酸氣,但離家這麼多年,他難免會有些期待。
是到了這一刻,向書禮才忽然明白爲什麼小依要提前和他說那些話,大概就是不想他太過失望,太過心傷吧……
不過沒關係,他懂的如何安慰自己。
除了他的女兒,已經沒什麼事情能夠擊垮他了。
在芸芸衆生的人海里,
他敢與世隔絕、獨善其身;
任周圍的人們鬧騰,
卻漠不關心;
像一朵花在荒涼的沙漠裡,
不願向着微風吐馨。
當一個人能夠單純、專注的活在當下,毫無疑慮的走過這個世界,那時生命纔會真的變成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剛剛的話題好不容易被陶婕岔過去了,向知達鬱悶的喝着酒,卻在第三次被她攔住之後,終於抑制不住內心的火氣,毫無防備的爆發了出來,“你幹什麼呀,我喝點酒怎麼了?!”
“都已經喝多了還喝!”陶婕一邊說着,一邊不停的給他使眼色,“大哥和南依好不容易回家來一趟,你只顧自己喝酒叫什麼事啊……”
“把酒給我。”向知達皺眉,語氣十分強硬。
氣氛變的略有些尷尬,向書禮溫聲開口,“剛纔喝的有點急,我也有些醉了,咱們還是跟孩子一樣喝點果汁吧!”
“呵呵……”向知達忽然冷笑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酒量還這麼差。”
淡淡的收回視線,向書禮再次選擇了沉默。
似乎不管向知達說了什麼,他都是這副不慍不怒的樣子。
偏偏他越是這樣,對方就越是抓狂。
“你爲什麼不說話,是不是看不起我啊?”向知達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是,我是不如你,誰讓我就這命呢……”
“萱萱,扶你爸回屋去躺着,看他醉的。”
“我沒醉!”猛地刷開向如萱的手,向知達整張臉都紅的詭異。
向南依靜靜的聽着他的話,心裡卻不禁在想,所謂命運,其實是兩回事,命是弱者的藉口,運是強者的謙詞。
她到今天才終於明白,爲什麼二叔那麼不喜歡爸爸。
因爲嫉妒。
嫉妒是一把兩面有刃的利刀,不會使用的人最好別動手,用得好會化悲憤爲動力,而用得不好卻會傷人害己。
“從小我學習就沒有你好,沒有你會討父母歡心,所以你就能出國,我就只能窩在家裡這個鬼地方,就連我的孩子也不如你的,沒辦法小小年紀就搭上那種大老闆,從此吃穿不愁,當個金絲雀……”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令向知達嘲諷的話音戛然而止。
愣愣的看着向書禮憤怒的一張臉,向知達終於不再開口,眼中卻仍未見清明之色。
“這是你身爲叔叔應該說的話嗎?!”向書禮沉聲喝斥道,“你怎麼說我都可以,但我絕對不允許你說我女兒。”
“大伯……我爸他是喝多了,您別介意……”
“萱萱說得對,他一喝多就這樣,大哥你和小依可千萬別往心裡去。”陶婕趕緊順着向如萱的話解釋,“等一會兒他酒醒了,我讓他給小依道歉。”
“道什麼歉,我說錯了嗎?”誰知道她們娘倆拼命圓場,向知達卻只一味拆臺,“上樑不正下樑歪,說的就是他們。”
沒等陶婕她們再勸阻,他就不管不顧的接着說,“別表現的好像自己是正人君子一樣,你別忘了你當初是怎麼被學校給開除的,還不是因爲你睡女學生,而且不止睡了一個!”
“小依……”見向知達完全失去了理智,想起什麼說什麼,向書禮根本沒精力再去和他爭辯,而是第一時間看向了旁邊的向南依,“小依,你聽爸爸說……”
“你有什麼好說的,說你費盡心機**女學生讓人家未婚生子,然後不得不嫁給你,事後給你戴了綠帽子嗎?”
“給我閉嘴!”
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喝,向書禮額角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緊緊的握着向南依的手,他沒再理會向知達一家人,而是小心翼翼的望着她,“小依,跟爸爸走,咱們這就離開。”
“爸爸……”
輕輕的喚了一聲,向南依卻再沒了聲音。
目光渙散的望着某一處,她的耳邊充斥着轟鳴聲,讓她聽不真切他們後來又說了什麼。
只是耳邊一直充斥着一道聲音,可怕的令她想逃。
“爸爸在呢,沒事兒啊!”
擁着向南依站起身,向書禮避開了向如萱伸過來的手,徑自走了出去。
陶婕在後面緊着解釋讓他們回去,可他卻連理都不理,揮手招了計程車就離開了。
他會生氣,不是因爲向知達提起多年前的舊事,而是因爲那些話會傷害到他的女兒,這是他無法也不能忍受的。
感覺到向南依的手冰涼一片,指尖還在微微顫抖,向書禮皺眉握緊了她的雙手,“小依……”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手機鈴聲響起,是顧安塵打來的電話。
接起之後,還沒等他開口,對方反而直接問道,“伯父,出什麼事了嗎?”
“……小依的情況不太好。”
下一秒,顧安塵的聲音驀然轉冷,“現在就下車,會有人來接你們。”
說完,他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向書禮心下微疑,不過還是照着他說的話做了。
才從出租車上下來,就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他們面前,車上下來了兩名外國人,向南依認出是那天在學校毆打記者的兩個人。
微低下頭,她裝作沒見過他們的樣子,並沒有直接上車。
“向小姐,是顧先生讓我們來接你的。”其中一個人自報家門,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十分標準。
“謝謝。”向書禮道了聲謝,扶着向南依上了車。
車子勻速行駛在路上,向南依感覺到握着自己的大手一點點轉涼,她才終於對向書禮說,“爸爸,我沒什麼事。”
“小依……”
“有什麼話,咱們回家再說吧!”
“好。”
見她還能正常的和自己交流,向書禮一直懸着的心這才稍稍落下。
剛纔在向知達家裡的時候,向南依看人的眼神都失去了焦距,嚇得他險些以爲她承受不住那些事情而崩潰了。
畢竟,她原本就有一些心理問題。
要是因此而把情況變的更糟,向書禮毫不懷疑自己會有殺人的心思。
而事實上,向南依並沒有他想的那麼脆弱。
身爲父親,他難免會關心則亂。
初時聽到向知達說的那些話,向南依的確是震驚了。
如果是聽到別人這樣說,她肯定連標點符號都不會信,但那畢竟是她的親叔叔,她並不認爲對方會拿這種事情胡說八道。
所以那一刻,她連自己該怎麼反應都不知道,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不知所措。
可隨着離開那個地方,她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理智也就漸漸回籠了。
比起叔叔,她更應該相信自己的父親,不是嗎……
她相信,她爸爸不是那樣的人。
即便曾經發生了什麼容易引起別人誤會的事情,但誤會終究是誤會,永遠都不可能成爲事實。
有人說時間很殘忍,因爲它會刺破青春表面的彩飾,會在美人的額上掘深溝淺槽,什麼都逃不過它那橫掃的鐮刀。
但向南依卻覺得,殘忍的背後可以讓人看到一些真實,這沒什麼不好。
至少這種殘忍對她而言,並不算什麼。
*
車子在行駛了幾分鐘之後就停下了,向南依以爲他們到了機場,結果卻在車門打開的時候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顧安塵……
他怎麼會在這?!
和她抱有同樣的驚訝和錯愕,向書禮看着對面的男人,心裡有些五味雜陳。
欣慰、慶幸、以及自責……
沒有顧忌向書禮還坐在車裡,顧安塵直接將向南依摟進懷裡,緊皺的眉頭始終未曾舒展,“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搖頭,聽着頭髮磨蹭着他風衣的聲音,覺得心安許多。
“我們直接回家吧,好嗎?”
“嗯。”她點頭,並沒有異議。
溫熱的大掌輕輕摩擦着她的長髮,顧安塵見她的情緒還算穩定,幽暗的眸光才漸漸變的溫軟。
退出他的懷抱,向南依一手拉着顧安塵的,一手握着向書禮的,竟然彎脣笑了。
哪怕再不幸的人生,也會有陽光明媚的時光,也會在沙礫石縫中長出小小的幸福之花。
更何況,她的人生那麼幸福。
可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真的一帆風順的人生之旅呢,或多或少都會遇到些大大小小的挫折和麻煩吧,一點心事都沒有,人生會變的有些空虛。
在那些灰暗的日子裡,不讓冷酷的命運竊喜,既然它頑劣的來凌辱人們,就應該用處之泰然的態度予以報復。
人不是從出生就一成不變的,相反,生活會逼迫我們一次又一次地脫胎換骨。
向南依覺得,她是那麼的幸運,因爲她向前一步,都是因爲愛、都是因爲暖。
再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想要感謝上蒼的安排。
一路上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因爲只有這樣,她才能剋制住自己不去問爸爸,二叔說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所以等她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詫異的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在飛機上了。
會不會太快了點?
疑惑的看向顧安塵,卻見他意味深長的望着她笑,“小一心心念唸的私人飛機,現在願望成真了。”
“私人飛機……”
“嗯。”
“你的?”她一臉呆萌的問道。
“不是。”顧安塵搖頭。
“那是誰的?”
見她眸光晶晶亮亮的樣子,顧安塵聽到了自己的心落地的聲音。
還好,情況不像他想的那麼嚴重。
等了一會兒都沒見他回答,向南依扯了扯他的衣袖,“嗯?”
“是你的。”
“我的?!”她挑眉,十分驚訝的樣子。
“之前無意間和Eric提過一次你比較期待私人飛機這種配置,所以他就送了你一架。”顧安塵漫不經心的淡笑。
“Eric?”向南依偏着頭回憶了一下,“那位沒見過的第三任前姑父?!”
“就是他。”
“好大的手筆……”
下意識的感慨了一句,向南依忽然有一種危機感。
對方居然會送私人飛機給她,應該是通過討好顧安塵來討好姑媽吧,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爸爸的競爭對手太強大了。
微微蹙眉,向南依把心裡的擔憂告訴了顧安塵,可是對方卻只是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片刻後,他才滿眼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小一,在我面前不需要掩飾自己。”
聞言,她微怔。
緩緩低下頭,原本晶亮的眸光也隨之變的黯淡。
她不想他們爲她擔心,所以纔會東拉西扯的說些別的來分散注意力。
不過她忘了,顧安塵要是連她這點小心思都看不透,估計也就不是顧安塵了。
“飛回S市還要兩個多小時,有什麼疑問就去直接問伯父吧,他應該也在等着你去問他。”顧安塵捧起她的臉頰,溫柔的目光像是望進了她的眼中,“不管聽到了一個怎樣的故事,都要把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告訴我,記住了嗎?”
“嗯。”她認真的點頭。
“去吧……”
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南依像是在給自己鼓氣一樣,站起身朝向書禮走去。
依舊像以前一樣朝她微笑了下,他彷彿並沒有收到向知達的影響,就像那些事情從來不足以傷害到他的樣子。
唯一能擊垮他的,只有他在意的人。
“爸爸,我想知道。”
她沒說她想知道什麼,而向書禮也沒有問,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爸爸也想告訴你。”
就算沒有發生今天的事情,他也準備將那段往事告訴她了。
“你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他笑着問她,眼中充滿了追憶。
“不是您給我起的嗎?”
“是,但你知道爸爸爲什麼要給你起這個名字嗎?”
向南依搖頭,不懂這兩者有什麼關係。
“你媽媽……叫南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