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水滔滔_第37章 坑洞下面

雖然不過是一瞬,可是那個身影給人的感覺,跟橋墩子下的女污穢記憶之中一模一樣!

哥……哥!

我轉了身就追了過去,門外面已經沒人了,只見街道上車水龍馬,熙熙攘攘不休,一眼望過去,根本找不到線索!

“蘇晗!”我腦子一熱,張嘴就喊,可是沒有一個人因爲我的聲音回頭,我甚至不知道應該往那個方向去找!

“倒是跑的挺快,”乞丐也跟過來了,探了探頭,說道:“哪兒去了?”

他能出現,是不是說明,他根本沒有死?

我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問他!

“算了。”夏恆那不以爲意的聲音從我身後響了起來:“他出來一次,總會再出來第二次,還有機會。”

蘇晗他,到底想幹什麼!

“比起這個,現在應該想法子將東西給找到。”夏恆一手拖住我:“去看那個孩子。”

反正,對夏恆來說,生人鑰和龍神尺比蘇晗更重要。

夏恆的手還是涼涼的,卻很有力,毋庸置疑的就一直拖着我往前走。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方向,夏恆,纔是我的指南針。

再一想,這不成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了麼!我趕緊又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了:“我自己會走。”

他頓了頓,又將我的手撈起來團住,不悅的說道:“你忘了你現在的處境?”

後背一麻,只好繼續被他遛狗似的牽着走,只是看他的側臉,倒脣角勾起像是在笑。

小偉躺在牀上,臉色非常難看,人在發燒,嘴裡胡話不斷,全是在喊什麼“姥姥……回家……”

嘴脣也乾裂發白,老闆娘含着眼淚在蘸水點他的嘴脣。

這個光景,我看着都心疼。

就算畢老闆犯了忌諱,爲什麼要作祟到孩子身上!有鬼,必定也是個邪鬼。

“魂不在。”夏恆摸了摸小偉的手,轉身說道:“準備一個小鑼——最好是喪葬儀式上用過的小鑼。”

畢老闆一聽,趕忙點頭如搗蒜:“鄰居老頭正好是幹這個的,我這就去!”

“還有,買三根白蠟燭,”夏恆接着說道:“越粗長越好。”

畢老闆答應趕緊就去了,乞丐探着頭瞧,問道:“啥時候用我下去?”

“先不用你下去,”夏恆說道:“今天晚上到了子時,看明白了再說。”

妖魔鬼怪,都要半夜現原形。

“那我再去要會兒飯……”

“等一下。”我拉住了那個乞丐:“我哥剛纔出現的時候,是個什麼表情?”

“還是跟以前一樣,一臉壞笑,”乞丐摸摸頭說:“老跟看着人往自己挖的坑裡掉似的。”

可不是看着我掉坑了麼!不過這個坑,是不是蘇晗挖的呢?

夏恆黑魆魆的眼睛掃了我一眼,我轉頭望他,他卻又把眼睛錯開了。

心虛?不像他的作風。

被畢老闆一家子好生招待,很快到了晚上,蘇晗將三根白蠟插好了點上,說無論如何,不能叫白蠟燭滅。

還讓畢老闆夫婦拿着那個銅鑼,喊一聲小偉的名字就敲一下。

這個我倒是略微明白,這叫招魂。

我之前是在老人過世的時候,看到子女來做這事兒的。

估計孩子現在丟了魂,得叫回來,而那三顆白蠟,是起到了一個“引魂燈”的作用,照亮魂靈回來的路。

要給小偉招魂啊。

子時也就是夜裡十二點,我看夏恆安排,因爲無事可做有點發困,但有那麼一瞬,一陣特冷的風從後面吹拂了過來,一下子把我給凍精神了。

與此同時,夏恆低低的聲音響了起來:“來了。”

“嗚嗚……”像是隔着很遠,也像是離着很近,一個小孩子在哭的聲音悲悲慼慼的響了起來。

與此同時,牀上的小偉卻安靜了下來。

那個聲音……在一片寧謐的夜晚,顯得特別的陰森。

“小偉!”

“當!”

畢老闆夫婦兩個一聲一聲的敲打了起來,就算天涼,他們兩個的額頭也禁不住冒了汗,銅鑼在他們手裡一顫一顫的。

夏恆拿了一根白蠟,跟我做了個過來的手勢,我趕緊就跟上了,一出門口我就怔住了,只見一個跟小偉一模一樣的人影,正蹲在了那個坑旁邊,面對着牆角,嗚嗚的哭。

我想起來因爲那顆“城隍牙”,我能看到以前看不到的東西,心頭一陣緊張——這個東西,連離魂也能讓我看到!

我望向了夏恆,夏恆的眼睛則盯着小偉的腳。

順着他這道眼光,我這纔看見,一隻乾枯的手從那個洞口裡面伸出來,發黃而彎曲的長指甲,正牢牢的抓在了小偉的腳踝上!

我頓時就愣住了。

那就是……那個所謂的姥姥?顯然是想抓着小偉的魂,不讓小偉從洞裡離開!

夏恆沒說什麼,帶着我過去了,蹲下了頎長的身材,手裡一道寒光一閃,一根銀針就一下子扎到了那個乾枯的手上!

那個動作又狠又準又利落,他那張俊臉上,倒是一點表情也沒有,像是這事兒不知道做了多少遍了,說不出的熟練。

果然,那個乾枯的手被銀針一點,立刻就吃痛縮了回去,趁着這個功夫,夏恆拉起了小偉的胳膊,將他提了起來,低低的說道:“回去!”

他手裡的大白蠟燭的光照在了小偉魂魄上,地上,沒有影子!

我看直了眼睛,夏恆,可以直接觸碰到那個離魂!

小偉的靈魂現在看上去虛無縹緲,臉上還是一副哭相,但是這個時候,夏恆手裡大白蠟燭的光,正跟屋裡流露出來的蠟燭光連在了一起,並且畢老闆夫婦的喊聲和銅鑼響一聲疊着一聲:“小偉!”

“當!”

這個魂魄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順着那暗淡的光線就往屋裡跑了過去!

我精神一振,這魂魄是不是可以叫回來了!

但是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像是忽然颳起了一陣大風:“呼……”

窗戶和門,都被大風吹的嗚嗚作響,我回過頭一看,只見屋裡那兩顆大白蠟燭後面的窗戶沒禁住大風,“咣噹”一聲被吹開了!

蠟燭的光立時被吹的劇烈顫抖了起來,照的哪裡都是重影!

夏恆那黑魆魆的大眼一凜:“擋住風!”

畢老闆和老闆娘一聽,立刻擋在了大蜡燭後面用銅鑼護着蠟燭,就算這樣,火苗也還是跳躍的讓人心裡不安寧!

“咳咳……”一陣咳嗽聲忽然在這個萬籟俱寂的時候響了起來。

同時,屋子裡面的溫度比剛纔更驟然降了幾度,接着,只聽“啪”的一聲,一隻乾癟滄桑,長滿了斑的手正搭在了我的肩頭,而那長長的彎曲黃指甲,幾乎碰到了我的臉頰上。

那隻手上,還插着一根明晃晃的銀針!

一股子腐朽的泥土氣息夾裹着新鮮的血腥味道衝着我撲了過來,我的心頭一緊,夏恆卻低低的說道:“別回頭!”

我想起來了,在大橋墩子底下的時候,也是不能回頭的,這樣的話,人的魂有可能會被污穢給生生拉走!

記起了這個,我大氣也沒敢出,就直愣愣的望着小偉的那個細弱身影,夏恆的手繞到了我身後,不知道做了一個什麼動作,一個痛苦的呻吟聲就在我的耳邊響起來了:“咳咳……爲什麼……你們爲什麼要來多事!”

這個聲音,跟小偉在夢中見到的一樣,是個老太太的聲音!

音色粗啞難聽,像是用生鏽的鑰匙去擰開陳年的鎖一樣刺耳朵……

小偉的那個淺薄的身影,在銅鑼停止和蠟燭搖晃之後,顯然也迷惑了起來,不知道要往哪裡走。

“繼續敲鑼。”夏恆的聲音帶着一種毋庸置疑的氣勢響了起來:“喊他!”

畢老闆夫婦一聽,立刻繼續努力的敲打喊叫,那蠟燭的火苗稍微穩定了一點,小偉的靈魂立刻就要跑過去,但是沒想到這個時候,只聽“撲”的一聲,蠟燭居然滅了!

而且我聽得很清楚,不是風吹滅的,而是人吹滅的!

“呵呵呵,天助我也……”那個蒼老的聲音喜不自禁:“小偉,回來!”

我聽到了裡屋有什麼東西倒下的聲音,還有一個陰測測的笑聲:“你們玩兒我,我今兒也得玩兒你們!”

這個聲音……是木人趴在我身上時聽到的那個聲音!

夏恆一擰眉頭,回身似乎想做什麼,但是屋子裡的溫度一下子又恢復了正常,那種讓人不愉快的氣息消失了。

也就是說……招魂失敗,小偉又被老太太抓回到了那個洞裡去了!

而屋子裡面也沒有了呼喚小偉和敲鑼的聲音,顯然,剛纔倒下的聲音,是畢老闆夫婦發出來的!

夏恆轉過臉來,臉色在白蠟燭的映照下顯得十分陰鶩:“陰陽會的?”

“就是陰陽會的!”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屋子裡面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怕了麼?”

我一看來人倒是愣了,想不到,來者居然是個小少年,歲數不大,也就比小偉大一點,長的倒是眉清目秀,卻一臉的張揚跋扈:“把蘇晗交出來!”

我一想,估摸着火車上的事情,我隨口一說,他倒是當真了,結果還真的一直追到了這裡來,正趕上給小偉招魂,處於報復心理搗了亂。

越過了門口一探頭,果然,畢老闆夫婦已經倒在了地上,昏睡了過去。

他倒是報復了,小偉怎麼辦!簡直是個小老鼠屎!

“那個女人,你那是個什麼表情?”小少年挺拽的說道:“你有什麼意見嗎?”

“想揍你算意見嗎?”我瞪着他:“你要是願意採納就更好了。”

小少年一愣,顯然是嬌生慣養慣了,沒有想到會有人這麼對他,眨巴了眨巴眼睛盯着我:“你說什麼……”

“你要是聽不懂,我不介意教給你點做人的道理!”

反正有夏恆在身邊,我狐假虎威的挺有樣子,揚了揚手裡的拳頭。

“你你你……”小少年看樣子要氣炸了肺,可惜語言組織能力有限,指着我不知道說什麼好,簡直是茶壺裡面裝餃子——有嘴倒不出。

我看他被氣成了那個樣子,心裡這才舒服點,轉頭望夏恆:“畢老闆兩口子……”

“他們沒事,只是被他迷暈了。”夏恆看我那個樣子,冰霜般的臉色倒是都禁不住鬆動了,接着黑魆魆的大眼睛投到了那個小孩兒臉上:“你叫倪丹,是倪家唯一的孫子?”

倪家?

那個小孩兒一聽,得意洋洋的梗着脖子說道:“算你還有點見識,知道我們倪家在陰陽會的地位?知道,就儘快將蘇晗給我交出來!不然的話,驚動了我們家,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這話一說,我就猜出來了,估摸着這個小少爺,是知道了龍神尺失竊的消息,偷偷摸摸從陰陽會裡面跑出來,想着千里走單騎來“建功立業”。

典型的二世祖心態,吃着家裡喝着家裡,享受着家裡的名聲,還要證明自己天賦異稟與衆不同。

你怎麼不上天呢?竄天猴我給你買也行。

夏恆倒是難得露出個挺和藹的表情來:“這樣吧,你過來,我跟你說。”

他那個聲音柔的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怎麼着,他也看人下菜碟兒?

那個小少年倪丹一看夏恆那個態度,瞬間就重新找到了優越感,大搖大擺的就過來了:“早就跟你說,我們倪家……”

結果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夏恆一把抓住了肩膀,跟塞瓶塞子似的,直接扔進了那個小洞口裡面去!

我直了眼,知道夏恆是個腹黑的,可也沒想到這麼腹黑,眼看着那個倪丹身材瘦小,還能這麼利用呢!

不過這倒也是,倪丹那個瘦勁兒,胳膊腿兒都麻桿子似的,比會縮骨功的乞丐估計還得好使點!

“咚……”地洞底下傳來了一聲悶響,接着就是那個小子帶着哭腔的聲音:“你們騙人,你們淨騙人!”

哎,行走江湖還真是身不由己,這孩子以前一定連電視劇看的都少,一直生活在溜鬚拍馬的環境之下吧,不知道什麼叫人心險惡。

不過就算我博覽羣劇,也一樣防備不了夏恆。

他不按常理出牌,那是防不勝防啊!

“你在地下摸摸,”夏恆的聲音帶着幾分愉悅響了起來:“裡面有個圓圓的,帶白毛的東西,找上來,還有,再找一個小包,這兩個東西找不到,這輩子,你就在裡面呆着吧。”

“你你你……”那倪丹一聽,聲音嚇得顯然炸了毛:“你敢!要是讓我爺爺知道了……”

“如果我在洞口蓋上石頭,你爺爺還怎麼知道?”夏恆的聲音更愉悅了,完全像是在看笑話一樣:“到時候,你隨便喊,保管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說着,真的搬動了一塊石頭桌面,地上響起了一陣摩擦聲,倪丹立刻慘叫了起來:“別別別!我這就找我這就找!”

我算髮現了,對付反面角色,這夏恆實在有法子,軟肋捏的像是蛇七寸,一捏一個準。

察覺到了我歎爲觀止的表情,夏恆黑魆魆的桃花眼透着笑意:“怎麼,佩服我?”

“誰佩服你了,我就覺得……”我就是覺得,其實不要臉這事兒用好了,也挺管用。

一般的大人,估計不會這樣跟熊孩子計較吧?

可他偏要以暴制暴。

“嗚嗚……”那小孩兒的聲音還在地下響着,無助又悽惶。

“那個倪家,”我捅了捅夏恆:“什麼來頭?”

“是陰陽會七家先生之中的老大,”夏恆微微一笑:“一直主管陰陽會的大小事情,算是其中的首腦,這個倪丹,出來的倒是巧。”

“是不是還有傅家?”我立刻想起了傅謹時來,原來陰陽會跟老行當一樣,還是個家族傳承的規矩。

夏恆桃花眼一挑:“你倒是挺關心傅謹時。”

“也不算關心吧,就是隨口問問。”我察言觀色:“這個孩子認識你,你們夏家……”

“姓夏的跟陰陽會一點關係也沒有。”夏恆像是被觸動了逆鱗,英挺的眉頭就皺起來了。

問了不該問的事情麼?好像夏恆對自己的家族有點不一般,還“姓夏的”。

“你別生氣,”爲了打探消息,也不得不採取曲線救國的懷柔政策了,我假裝出個溫柔的腔調來探虛實:“那陰陽會,還有哪幾家啊?夏恆,你跟我講講吧?”

這聲音從我口裡發出來,說實話自己都有點反胃。

偏偏夏恆倒是挺吃這一套,臉色這才稍微柔和了一點:“陰陽會一開始是由倪家的一個祖先開創的,後來逐漸加入了幾個大的家族,遍及了全國各地,到現在是有七個家族,但是六家還是要聽倪家的話,也有家族想要從中爭取權益,但是從沒成功過。”

“哥,你對陰陽會,瞭解的挺深啊?”我又問道:“你不是陰陽會的人,那你對陰陽會怎麼這麼明白?”

夏恆嘴角一扯:“我外公家,是陰陽會的一個家族,姓齊……你剛纔也沒猜錯,傅謹時的傅家,也是其中之一,其餘的,還有趙,秦……其餘的,以後,你會知道的。”

他忽然截了口,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倪,齊,趙,秦,傅,那還差兩家,不過聽着已經有點像是戰國七雄了,剩下的會不會是韓,燕之類的?

這下子,直接把陰陽會的頭頭家孫子弄來,跟陰陽會更是槓上了。

之前傅謹時口口聲聲說不敢跟夏恆搶,估計也是因爲夏恆的身世?

他爲什麼這麼討厭陰陽會和自己的姓氏呢?又要往陰間去殺什麼人?

也是個撲朔迷離的問題吶!

一邊聽着倪丹在洞裡的哭聲,我一邊問:“那底下圓圓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不撈上來看看怎麼知道。”夏恆似笑非笑的眯着一雙桃花眼:“你的鼻子不是挺尖的嗎?你沒聞出來?”

“我只聞到了血腥氣和泥土氣,沒有聞到別的東西,”我想了想:“是不是頭蓋骨?”

話一說完,我反應過來了:“你怎麼知道我鼻子尖?”

“你以前說過。”

“我什麼時候說過?”

“你是想問鼻子的事情,還是老太太的事情?”夏恆似乎對這個話題挺反感。

“好好好,老太太。”

夏恆這才讓事情翻了篇:“那個老太太,是專門被鎮在這個宅子底下的,時間很久了,估摸着這個地方,一開始並不是住人的,但是後來用途改變,老太太就一直被壓在了下面不見天日。”

他這麼一說,我立刻就想起來了,是啊,這個屋子的前主人就說過,這個屋子的地板絕對不能動。

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這個地板中間,肯定有能鎮住她的東西,只是一翻修,自然要被破壞,所以小偉幾乎立刻就出事了。

圓滾滾,帶白毛,要孩子的血……真是讓人想破腦袋也沒有頭緒,只能等着那個倪丹了。

“怎麼樣了?”夏恆又開始繼續嚇唬他:“找不到,我堵上了!”

“別別別,裡面細細的,我得伸了胳膊慢慢找……”倪丹的聲音短短一瞬就由張揚跋扈變成了可憐兮兮,讓人感嘆人生真是風雲莫測,誰也不知道下一秒發生什麼。

不大一會兒,倪丹忽然帶了幾分驚喜:“我找到了!我找到了!這個圓!”

說着,只聽裡面一陣叮咣響,倪丹那細細的小胳膊從洞口給伸了出來:“是這個麼?”

確實是個圓滾滾的,還長了白毛的東西!

可就算這個東西就在我面前,我也還是沒能認出來這到底是個什麼物件兒!

愣一看有點像是龍鬚酥,可是那個味道是真心的讓人忍不了,充滿了不見天日的黴味兒,我鼻子又特別尖,很有點想吐。

夏恆隨手丟了個什麼東西給我,接過來一看,是一個格子手帕。

這年頭,還有人用手帕呢?真新鮮……也罷,夏恆是不是人我還不知道呢!

將手帕蒙在了臉上,專屬於他的那種草木清新的味道撲過來,像是一瞬就把那黴味給遮蓋住了。

他的味道……

夏恆倒是不嫌棄,伸手就將那個大球給接過來,丟在了茶館一角的水缸裡。

“嗤……”水缸裡像是進去了什麼高溫的東西一樣,瞬時淬出了一股子白氣來。

我跟着探頭一看,水將那個球形東西上面的白毛全給溶解掉了,露出了一個陳舊的布套子。

模樣挺像小姑娘們丟的沙包的xxxl型號。

接着,從布的纖維之中,伸出了銀色的絲……是老人的頭髮!

“我就摸到了這麼一個,其他的東西我是真的找不到了!”那倪丹在地洞下面帶着哭腔說道:“求求你們拉我上來!底下太臭了……”

“底下是什麼樣子的?”夏恆悠然的問道:“是不是有很多窟窿?”

“沒錯,像是耗子鑽出來的窟窿!”倪丹忙說道:“你瞭解就好,你說的那個小東西我找不到!”

“那就再找。”夏恆的聲音一點都不近人情:“總會找到的。”

“嗚嗚……”倪丹一邊嗚嗚哭着,一邊繼續翻弄:“我要告訴我爺爺……”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我指着那個布包:“裡面真的是有個人頭?”

“是頭髮。”夏恆想了想,說道:“不過頭髮能附着執念,加上沒有實體,所以只好來吃血。顯然以前作祟過,但是因爲取不出來,也就只好鎮壓住了。”

執念啊……

“啊……”忽然正在這個時候,底下的倪丹忽然發出了一聲慘叫:“被咬住了!我被咬住了!救命啊!”

夏恆一擰眉頭,忽然轉頭看向了我:“你要不要去看看熱鬧?”

“要啊要啊!”我忙說道:“可現在,不是已經……”

話還沒說完,夏恆忽然伸手推了我一把。

那種推,跟之前在大橋墩子底下一樣,是自己被推出了身體之外去了!

我回過頭,看見自己的身體一倒,“當”的一下,腦袋就結結實實的撞到了地面上。

光聽響都疼!

“你就不能溫……”

他牽住了我的手,對我微微一笑。

那一瞬,只覺得我從來沒見過那麼璀璨的眼睛,好看到讓人心悸!

但是他好像沒意識到了自己那個表情有多顛倒衆生,只是側了頭看着那個洞:“只有跟那個小偉一樣變成了生魂,才能下去,你跟着我,不要鬆手,不然回不來,你就死了。”

我可不想死!手下意識又把他給抓緊了。

他像是挺滿意,拉着我就下到了洞裡。

生魂……那就是跟鬼差不多了……虛虛實實,所以哪裡都能去?

像是在雲霧裡穿行,到了地下,那麼擁擠的空間,也沒覺得狹窄。

當個鬼真方便。

可是夏恆,怎麼也能隨意穿梭?

“你們可算來了,我的手不行了!”倪丹嗷嗷的哭:“看……看!”

果然跟倪丹說的一樣,這個地方四處跟篩子眼兒似的佈滿了窟窿,而且小的只能容倪丹的麻桿兒胳膊伸進去,我的手進去都費勁。

夏恆沒說什麼,伸手將倪丹的胳膊一拖,也覺出來,倪丹的手在那個洞口裡面陷的深深的。

他鬆開了我的手,歪着頭往裡面看了一眼,拿出了一個小紅辣椒往洞裡一丟,只聽一聲悶響,裡面像是有什麼東西給炸了,倪丹臉色一變,一下子就將手給縮回來了。

而那隻纖細的手上,赫然是個牙印子!

看牙齒排列像是人咬的,可是單個的齒痕又不像……人的牙齒是平的,而那齒痕是尖尖的!

“嗚嗚嗚……”倪丹自然是隻顧着哭,夏恆也沒理他,低了頭往裡看,我趕緊也把脖子伸進去了,只見那個洞口裡面,一隻大眼睛一閃而過!

我脖子上的汗毛兒都豎起來了,那眼睛,是紅的?

“我知道你們要找的東西是什麼,我就是不給!”之前那個蒼老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個窟窿裡面咬牙切齒的響了起來:“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是那個“龍鬚酥”啊。

夏恆直起了身子,還是個滿不在乎的樣子:“我不喜歡被人威脅……我喜歡搶。”

“什麼……”那個滄桑的聲音一震,像是沒想到:“你不怕,我把你要找的那個東西給……”

夏恆連聽都沒有耐心聽,拉着我的手就往裡走!

沒有實體就是方便,以前在《嶗山道士》裡面見過的穿牆術,就這麼輕易的實現了!

那些窟窿後面跟個地窖一樣,是一片黑。

“這是哪兒啊?”我揪着夏恆的衣服:“房子底下是空的?”

“這不能算是房子底下。”夏恆說道:“這是陰陽交界的陰陽路。”

我一下就想起來了,在電影裡面不是也看見過嗎?陰陽兩界並不是涇渭分明的跟東街西街一樣,而是分界線非常模糊的交疊空間。

陰陽路啊……不是人間,也不是陰間。

“要是迷失在這裡,”夏恆輕輕鬆鬆的說道:“一輩子也走不出去了,所以……”

我一聽,立刻將他的手抓的更緊了,他看上去也更滿意了。

難怪之前蘇晗讓乞丐下來的時候,要戴上眼罩,是怕乞丐也走迷了吧?要是看不見這些,倒是能很輕易的原路返回。

“也跟大相國寺有關係?”我問道:“是不是,因爲大相國寺這邊是聖地,正在交界線上,陰間不管?”

“你倒是挺聰明。”夏恆頭一次露出個意外的表情來:“確實跟蘇晗有點像。”

“很像是我們鄉下老家的那種地界,”我說道:“甲村不管,乙村不管,所以就算別處是柏油路,交界的地方也是土路,特別難走。”

“沒錯,這種地方,最適合一些孤魂野鬼聚集,他們不願意去陰間,也不願意留在陽間,”夏恆說道:“混混沌沌的存在着。”

“你以前來過這種地方?”

“很多次。”夏恆微微揚起頭望着那一片烏黑,黑魆魆的眼睛暗沉沉的:“人總有想逃避的時候,這樣的地方不錯。”

連夏恆,也有想逃避的時候?

“你們上哪兒了?”身後還模模糊糊傳來了倪丹帶着哭腔的聲音:“我害怕……”

夏恆只做聽不見,牽着我邁開了長腿就走,顯得特別有方向感。

就這樣吧……我忽然有了一種挺沒出息的想法:“他帶着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真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了吧……

“在那兒。”夏恆將我的思緒從胡思亂想裡面拉扯了出來。

我擡頭一看,真看見了小偉那個身影,被一個老太太的背影牽引着疾走!

而且……我背後有點發麻,他們要去的地方,有很多黑漆漆的人影。

那些個人影我看不清楚面目,只覺得一個個伸着脖子,像是等着人餵食的雛鳥一樣。

“那個是……”

“陰陽路上特有的鬼市,”夏恆答道:“被執念糾纏着的,或者逆道而行的魂魄聚集各取所需的地方。”

“啊?”我心頭一震:“那這個姥姥該不會……”

“她應該是想要將小偉的生魂帶到了那裡競賣,”夏恆說道:“價高者得。”

夠奸詐的,因爲那個老太太知道,我們是來救小偉的,想要藉助鬼市的力量一起對付我們!

綁架犯的常用伎倆啊:“再過來,再過來我就弄死他!”

夏恆倒是也並不害怕,還是衝着老太太跟那羣黑壓壓的影子裡面走。

老太太沒回頭,可肯定察覺出來我們過來,腳下走的越來越快了,我們走得也不慢,卻怎麼都趕不上她,只見她帶着小偉往那個黑影子堆裡面一丟:“生魂一個,本命年的,價高者得!”

“是生人魂啊……”有低低的竊竊私語響了起來:“我想要!”

“本命年的好!我出價!”

好傢伙,這就是明碼標價,我們要救小偉,那就得跟競爭的所有黑影子爲敵。

他一個人帶着我個拖後腿的,能行麼?

“要不,”我拉住他:“你拿我換?我今年也是本命年!”

夏恆一怔:“拿你?”

“對對!”我趕忙說道:”就跟電影裡面演的一樣,拿我換小偉,然後我再……”

“我跟你說過,我不愛開玩笑。”夏恆沒看我,漆黑的桃花眼只亮晶晶的映照出了那些個黑影子來:“更不可能,拿着你開玩笑。”

這個意思就是說,我對他很重要吧!連玩笑都不能開的重要?

我纔沒有很高興!

“你只要看着我怎麼搶過來就可以了。”夏恆轉過來,伸出了修長的胳膊攬住了我的腰,將我給“挎”了起來!

沒錯,是“挎”,就好像我是一把帶着彎鉤的傘一樣!

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挎”着我闖到了那些個黑影裡面去了!

因爲速度太快,冰冷的風穿越了我的頭髮吹過了耳朵,無數的暗影從我眼前流逝而過,因爲兩腳離地,是個騰雲駕霧的感覺,恍惚之中,想起了一句“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城隍……”我聽到他們口中驚恐發出了幾個音節,可是我沒聽清楚,是城隍什麼?

他給我的那個城隍牙還留在了我的身體上躺在店裡,難道說蘇晗自己也帶着“城隍牙”?

是有很多黑影子消失了,可源源不斷,還有黑影子補上來,夏恆那道鋒銳的身影像是一道利刃,將那些黑暗全劃開了。

草木清新的味道將沉悶蓋了過去,此刻,他像是電影裡面的蓋世英雄,哪裡哪裡都是光環。

“別讓他搶走了!他搶走了,你們就沒得吃了!”穿過了那些個黑影子,看到了那個老太太還在拉着小偉大喊了起來:“就算是陰間的城隍的,在這種地方也沒關係,這是誰都管不着的鬼市!”

有些個黑影像是被煽動了,還是蠢蠢欲動的跟城牆一樣,將老太太和小偉團團包圍住了。

“找死……”夏恆全然沒把那些個身影放在眼裡的意思,利落的誰也擋不住他!

好……好帥……

終於,夏恆另一隻手抓住了小偉魂魄的肩頭:“回家!”

小偉轉過頭來,蒼白的小臉一皺,嚎啕大哭:“我想回家!姥姥太嚇人啦!”

而這個時候,我也頭一次見到了那個“姥姥”的真面目,她……沒有臉!

前前後後,全是白色的頭髮!

我想起來了那個布包裡面透出來的頭髮,難道姥姥真的是個頭髮變成的妖怪?

“把東西交出來。”夏恆一雙眼睛看向了那個“姥姥”:“在你這,是不是?”

說的是蘇晗留下的生人鑰!

滿頭白髮的姥姥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忽然轉身穿越了那些個烏黑的影子就往外跑!

夏恆一手“挎”着我,一手拖着小偉,我看着都累!

可是夏恆卻沒露出一點疲態來,對了,我和小偉都是生人魂魄的狀態,也根本沒有重量。

這我就反應過來了,大家都是“鬼”的形態,誰怕誰啊!

還想着給夏恆幫忙,可是這會夏恆已經輕易的衝破了那些個虛虛浮浮的人影,追上了那個姥姥,放下我,修長的指頭毫不手軟的扯住了姥姥的頭髮,清越的聲音帶了凌厲:“把那個東西拿出來,我不動你,不然,你等着我一把火把那個圓球燒了吧。”

“你就不怕,再也找不到你想要的那個小東西?”姥姥的聲音陰測測一笑:“你要,我給你!”

說着,一伸手,將手裡一個髒兮兮的小物件兒,直接往正趕來的黑影子中間拋了過去!

這要是再丟進去那裡面,還能上哪兒找去!

夏恆伸手要去截住了那個小物件兒,偏偏“姥姥”聲東擊西,趁着夏恆要接那個東西,忽然一甩那長頭髮要捲住我。

簡直……跟白髮魔女傳一樣!

夏恆想也沒想,在指尖兒即將觸及到了那東西的時候,還是轉回來,爲我擋住姥姥的長頭髮。

我一看,眼看着那個小物件兒要跟我我們失之交臂了,想也沒想,跳起來就抓,運氣挺好,這一下還真抓住了!

“夏恆!你看我多厲害!”

我頓時是得意洋洋,覺着自己終於能派上了點兒用場,高興的簡直了不得,可是話還沒說完,只覺得一個冰冷的感覺從我後頸纏繞了過來,用上了勁兒,猛地收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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