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姜的,和姓蘇的,”我儘量讓自己顯得鎮定:“頭頭兒叫什麼名字?”
倪丹說了倆名字,我聽都沒聽過。
保險起見。我又給我媽打了個電話,我媽對我問的那兩個名字也是滿頭霧水:“你是不是傻?同姓的人多了去了,誰都是你親戚?好好跟你表哥賺錢,別沒事夢想着天上降橫財。”
我媽估計以爲我想分人家遺產呢。
暗自鬆了口氣,是我想多了?湊巧的吧。
夏恆當初不說,就是怕我多想?
再一轉頭,倪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着了,小臉上隱隱然的還帶着點淚痕。
睡着的倒是快,我還有很多想問的沒問呢!
隨手找了個破被子給他蓋上了,忽然聽見身後一個聲音:“你對他倒是不錯。”
轉頭一看,是夏恆站在了門後面。
“誰讓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呢。”我塞好了被角,儘量讓倪丹躺的舒服點,望向了夏恆:“下一站是廣西,對不對?”
夏恆點點頭:“你記性倒是挺好。”
“廣西的螺溮粉挺有名的,我要去吃。”
“現在你終於能自得其樂了?”
“沒有。”我擺擺手:“就當旅遊了,反正我也不用出旅費。”
夏恆看了我一眼,招招手:“過來。”
“幹什麼?”
他拖了我過去:“睡。”
“這裡又不跟上次一樣,我在哪兒眯着都行……”臉騰地紅了。
“不行!”他還是個公事公辦的模樣:“誰知道什麼時候,你又招來了不正常的東西,嫌麻煩。”
是啊,陰陽會神通廣大,就算是倪丹口中“僅僅幾個信得過”的人,也能把我攆的跟喪家犬一樣。
“這……”我犯了難:“傳出去我還怎麼找對象?”
“傳出去更好。”他一雙桃花眼灼灼的望着我:“我來當你對象。”
我瞪大了眼睛。
他惡作劇成功似的笑了,接着濃重的睫毛一蓋:“閉眼,閉嘴……”
“不動。”我表面裝的淡定,可心卻像是絕了堤的水壩,嘩嘩的不知道在奔騰什麼。
他是在開玩笑……還是告白?
誰能把告白弄的跟開玩笑一樣,顯然不是正經的。
一想到這裡,不由得又帶了點賭氣,把腦袋轉過去了。
他卻霸道,非要掰過來對着他:“還想看你磨牙,像貓。”
磨你個頭。
他的草木清新味道揮之不去,屏住了呼吸也不想聞,索性睡了再說。
等睡醒到了該走的時候,我看着倪丹犯了難,路上要帶這麼個小*?是能當個免死金牌,可未免麻煩,夏恆倒是個無所謂的態度,伸手將他解開了:“你走吧。”
“我不走!”誰知道倪丹跟我一樣,也感染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梗着脖子說道:“你們不是想去找蘇晗嗎?我跟你們一起去!指南針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我不喜歡小孩兒。”
“你有種一輩子別生小孩兒!”
“撲……”我倒是忍不住笑了。
夏恆擰了眉頭,自顧自往外走:“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去,你爺爺要是知道了你的事情……”
“我就要讓我爺爺知道,我以後就是能接管陰陽會的人!”倪丹昂起頭,稚氣的聲音挺堅定:“等着瞧,我們倪家絕對不會給你們這些外姓人機會。”
夏恆沒說話,頎長的身材就這麼走出去了。
我趕忙緊隨其後,結果一出門撞到了夏恆的後背:“你堵門口乾什麼……”
結果話還沒說完,赫然看見外面站着好多人,跟昨天一樣,全然像是來打羣架的。
我下意識又以爲倪家的人出現了,心裡提起來,轉臉望着倪丹:“你看……你趕緊走吧,我們不伺候了。”
真鬧大了,誘拐兒童要判刑的。
“你別看我啊!”倪丹瞪大了杏核眼,踮腳在我耳邊輕輕說道:“這不是我們家的人……是齊家的人。”
夏恆他外公家的!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那一羣人之中不怒自威的響了起來:“夏恆,跟我回去,龍神尺的事情,你最好別摻和,指南針既然在,我們來找就是了。”
我定睛一看,那個女人三四十歲的樣子,保養的非常好,穿着簡約,但是周身大牌氣場亮瞎眼。
她長的……跟夏恆有點像!天生就是那種自帶光環的人,好看是好看,卻有點女生男相。
聽說這種面相出貴人,而且那個氣場,也跟夏恆一樣讓人壓得慌。
這可倒好,先是倪家來人圍追堵截,這下子齊家也傾巢出動了,心累啊。
我這輩子都沒這麼搶手過,簡直跟大戶人家小姐拋出來的繡球一樣。
“我就是不回去。”夏恆就算面無表情,也是個不輸給那女人的強硬:“有本事打斷了我的手腳,把我擡回去。”
那個女人擰了跟夏恆一樣英挺的眉頭,也跟夏恆一樣不怕威脅:“好,那就如你所願。按他說的那樣把他帶回去。”
這話是跟她帶來的人說的。
完了,一挑幾十!我心一揪,望向了夏恆,夏恆還是挺淡定,似乎自己不過是在看電影一樣。
她身後那些人本來是躍躍欲試的,可是有個人忽然在那個女人耳邊說了什麼,那個女人忽然一下子就將犀利的視線投在了我的臉上。
一種……不祥的預感……
夏恆也意識到了,不自覺那頎長的身材就往我這擋了擋,倪丹早縮到了我後面去了,我轉頭瞪他一眼:“你這會兒不吹噓你爺爺了……”
倪丹趕緊把食指豎在了脣邊示意我別說話:“他們齊家跟我們倪家面和心不合,你可別把我招出來惹麻煩,那個女的是齊家現在的當家,平時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真要是抓住我,還不知道要幹出什麼事情來呢!你幫我一把,之前的事情我不讓爺爺追究。”
齊家的當家啊……是夏恆的表姐麼?陣勢大的讓倪丹都犯怵。
果然,那個女人聽了身邊人的咬耳朵之後,面色稍霽:“你不走可以,我也懶得在你身上費工夫,既然指南針找到了,那就把指南針讓出來,你愛上哪兒上哪兒。”
說着,下巴往我這個方向一揚。
我抓着夏恆衣服的手一下子就緊了!
“你們要是敢動她,大可以試試,”夏恆的聲音還是平板板的沒有起伏,卻冷的刺骨頭:“到時候是個什麼後果,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夏恆,別這麼任性,你多大的人了,耍什麼小孩子脾氣!”跟夏恆姐姐咬耳朵的那個人出來談判:“都是看着你長大的叔伯,你就不能……”
“我不管什麼人情。”夏恆凜冽的眼神天不怕地不怕的投過去:“既然看着我長大,你們知道,我說到做到。”
那個自稱叔伯的臉色變了。
而那個女人脣角倒是也勾起來了:“是啊,是大了,到了娶媳婦的時候了,可是你記得,咱們齊家的人,不可能跟陰陽會其他的家族有這種來往通婚。”
通婚?大姐,你真以爲戰國七雄政治聯姻了是嗎?這話也說的太早了吧?
再說我並不是你們圈內人士啊!
夏恆沒回答,只是伸過修長的胳膊將我給攬過來,挑釁似的望着那個女人:“可惜,我畢竟不是齊家的人,我姓夏。”
倪丹生怕我們把他拋下,也趕忙揪住了我的衣服。
“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那女人冷冷的說道:“硬碰硬吧。”
這一聲令下,那些人特別訓練有素的就把我們給圍起來了!
我從小是個老實巴交的好孩子,除了在電影裡面,哪兒見過這種陣仗,黑客帝國似的!
夏恆只當我是個衣架,把裝着骨灰罈的包拿下來掛在了我脖子上,擡手卷袖子。
那動作,那手腕真叫一個帥……不,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了……
“哥!”忽然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這!”
是個年輕姑娘的聲音!同時伴隨着這個聲音的,還有一個嗡嗡的引擎聲,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只覺得自己脖子上的包包帶被人一拉,整個人就失去了平衡,被兜倒了。
而眼角的餘光投過去,只見有好幾個人被撞的摔倒在地!
“還有我!還有我呢!”帶着哭腔的倪丹那聲音一霎時就被遠遠的拋在了後面,這個帶我走的速度風馳電掣,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人兜到了一個猛衝進來的跑車上去了!
一轉臉,板着臉的夏恆正坐在我身後……不,是我坐在了夏恆的腿上!
今天終於明白到什麼叫如坐鍼氈了,這是個大寫的尷尬啊!
駕駛座上是個頂着一頭亞麻色短髮的姑娘,妝容挺精緻,身材也挺纖細,但是說不出哪兒就帶着點匪氣,聲音又脆又快特別幹練:“嫂子好,我叫齊蔥。”
“啊?”
“是我表妹。”夏恆挺自然的用手環着我:“來的倒是挺及時。”
跑車只有兩個座,現在要從他懷裡起來,除非跳車。
蒼天吶……
“我消息靈通唄!你也是想開了啊!”齊蔥玩兒似的打着方向盤:“我老覺得你過幾天就要宣佈跟蘇晗一起出櫃了,誰知道你也明白搞基不如搞對象!”
我轉眼瞪着夏恆:“你跟蘇晗還有一腿吶……”
“聽她胡說八道!”夏恆黑魆魆的眼睛立刻瞪回來:“你怎麼這麼蠢,什麼都信!”
“嫂子,他這不是看見你,回頭是岸了麼!”齊蔥吹了一聲口哨,挺幸災樂禍的說道:“幸虧你強力掰直,要不他可能真的跟蘇晗跑外國結婚去了……”
“閉嘴!”
“噠噠噠就是不閉,要不你把我的嘴縫上吧!”齊蔥搖頭晃腦:“不縫我就繼續說了啊,你說你跟蘇晗只要在一起,眼裡只有彼此,當別人都是真空的,擱誰誰不往歪裡想……”
他們倆,曾經還真的是好基友?
夏恆伸出了手,一下子捏住了齊蔥的嘴。
再放下手,齊蔥的嘴像是真的張不開了,轉臉就瞪着夏恆。
夏恆則目不斜視:“看路。”
確定將那些個人全甩開了,齊蔥索性停車就指着自己的嘴,意思不弄開就不開車了。
夏恆轉過頭,看着這裡安全,還真就開了車門,我見狀當然是個翻身農奴的解放的感覺,麻溜就從他身上跳下來了。
夏恆看着我脖子上掛着個包還能那麼矯健,倒是有點刮目相看。
我剛想把脖子上的包給摘下來,齊蔥卻挺矯捷的從跑車上下來了,拉着我就跑,她的嘴不知怎滴已經恢復原狀了:“哥,我帶嫂子出去玩兒會,保證不給你弄丟了!”
她的手是溫暖的,跟夏恆不一樣。
夏恆沒追過來。
這真神奇,我還老覺得夏恆這樣子的人,只能從石頭縫裡蹦出來,合着還真有家裡人?
他們家家裡人也一個個跟他一樣,百裡挑一。
“我說,你帶着我四處跑挺危險的你知道嗎?”我盯着她說道:“我現在是……”
“找蘇晗的指南針嘛!”齊蔥的眼睛水汪汪的也很大,還帶着點狡黠:“你放心吧,我會護着你的,因爲我也想找蘇晗。”
“也是爲了龍神尺?”蘇晗這傢伙簡直跟拔了定海神針的孫悟空一樣,攪得哪裡都天翻地覆。
“這倒不是,”齊蔥吐了口氣,輕車熟路帶着我東拐西拐:“我想找蘇晗,纔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那你……”
“蘇晗是我男神。”她側了臉衝我笑,特別明豔:“我得把他追到手。”
男神?我倒是沒有過什麼男神,反正以前喜歡的男生一個沒成,十分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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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爲什麼一提起了這兩個字,我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夏恆?
呸,他纔不是我男神。
“誒,嫂子,”齊蔥還繼續說:“你是蘇晗遠房表妹是吧?回頭有機會,你幫我美言幾句唄?親上加親,血濃於水多好!我跟你叫嫂子,你也跟我叫嫂子……”
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不不,我跟夏恆沒什麼……”我趕緊撇清:“就是一起結伴找蘇晗而已,你可別誤會。”
“快別謙虛了!”齊蔥視線落在了我脖頸上:“我哥這個從不離身的牙都給你了,你還說沒什麼?”
“這個牙?”我一愣:“這個牙有什麼來歷嗎?”
“這個是夏恆他老爹唯一留給他的東西,”齊蔥說道:“他從小帶到大,一直沒摘過,統共就從父母這裡得到了這麼一個遺物,說給你就給你,這足夠說明問題了。”
父母遺物……也就是說夏恆現在家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他父母去世的都很早吧?”我想起來了剛纔的那個陣仗:“他是在齊家長大的?”
“他從小就沒看見過那個爹。”齊蔥無所謂的答道:“姑姑這事兒說起來算得上是未婚生子——而且咬死不說那個男人是誰。”
就算現在來說,未婚媽媽的處境大多也比較困難,更別說二十多年前的時候了。
“大概那個人傷透了姑姑的心,可是姑姑卻還是堅持着要把夏恆生下來,”齊蔥說道:“不瞞你說,我們齊家倒是有錢,夏恆從小兒溫飽上沒吃虧過,只是家裡有些人吃飽了撐的愛說風涼話,野孩子之類的,在他小時候估計沒少聽。”
一霎時……有點心疼。
齊蔥往嘴裡丟了個口香糖,讓了讓我,我接了,兩個人一起嚼,她接着說道:“不過我哥嘛,不知道是不是從那個沒見過面的姑父那裡遺傳來的,好大的脾氣,有親戚朋友的孩子譏笑他,他擡手就打,不論大小,誰都不讓,小孩兒的圈子嘛,誰厲害誰就是老大,他倒是一直沒吃過虧。”
“那就好……”
“鬆口氣?”齊蔥的眼睛透着點捉弄人,我趕緊說:“我就是處於對朋友的同情啊!”
“我小時候倒是也經常被人欺負,大概是因爲年紀比他們小,拖着鼻涕髒兮兮,也沒人願意跟我玩兒。”齊蔥笑:“只有夏恆能帶着我,還給我擦鼻涕,後來我就習慣了老跟在他身邊……就是大姐總看不慣他,大姐你見過,就剛纔那個領頭的,其實吧,這倆人倒是出奇的脾氣相似,相愛相殺。”
看也看出來了。
“對了,夏恆怕光是爲什麼……”
“啊,到了!”齊蔥沒聽我說完,眼睛一亮:“走!我早就聽說開封有這麼個地方,就是一直沒機會來……”
我擡了頭,只見這也不是什麼別的,倒是個夜市。
“這是專門開給咱們這類人的夜市。”齊蔥挺自來熟的就拉着我往裡走:“進去看看,肯定有好玩兒的東西。”
說實話一提起“這類人”三個字,我第一個反應也就是“鬼市”了。
但是這個地方熙熙攘攘的,倒是並沒有什麼鬼氣。
“玉寧市有個金玉里我去過,倒是也挺好玩兒,老想着往這裡也開開眼界,還真有了機會。”我跟着齊蔥擠進了人羣裡,左看右看纔看出了端倪:只見攤位上面的東西乍看是尋常人用的日用百貨,其實全都暗藏玄機。
比如一幅畫裡面,本來畫着亭臺樓閣,可裡面總水印似的漂浮着半個人臉,還有賣鏡子的,一照鏡子,裡面出現的人雖然表情跟自己一樣,長的卻完全不相同。
還有什麼賣硃砂糯米紙,狗血罈子的,要不是我之前跟着夏恆見了幾分世面,現在大概膽子也要給嚇破了。
“怎麼樣,好玩兒吧?”齊蔥自己買了個能伸出小手的錢包:“蘇晗最喜歡這種新鮮玩意兒。”
喜歡一個人,就是見到了什麼好東西,全要給他留着。
照着從記憶裡面見到的蘇晗,這些怪里怪氣的東西,沒準兒還真和他的胃口。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齊蔥說道:“你沒跟蘇晗見過是不是?要不要我跟你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好像根本不相信蘇晗會死。
我趕忙點了點頭。
“蘇晗吧……”齊蔥撥了撥劉海,說道:“他是個特別溫柔的人。”
溫柔?這點我真沒看出來!他明明就是個超齡的中二少年啊!
“他跟夏恆兩個人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呢……我也想不起來了,”齊蔥支着下巴說道:“反正兩個人好的了不得,如膠似漆,纏纏綿綿,別提倆人在一起多養眼了,簡直能當BL漫畫封面,蘇晗呢,是我見過除了夏恆之外,最好看的男人了。”
說着她看向了我的痣:“跟你一樣,還有個桃花痣。”
這玩意兒還招桃花?那可甚好。
“有一次我出去跑生意,遇上點麻煩,回來的時候又下起了雨,我哪兒遇上過這種情況,是蘇晗出來幫我解圍,還把自己的傘給我了,自己一個人消失在了雨幕裡面,那個背影,別提多帥了。”提起了蘇晗,齊蔥眼睛裡面都是光:“好像少女漫畫裡的男主角一樣。”
也對,人們不見得吃錦上添花那一套,但一定會記住雪中送炭。
尤其齊蔥這種從沒吃過虧的人,越是外表強勢,其實卻越是喜歡溫柔吧。
人人只以爲她不缺。
“看到你忘記的回憶,不容錯過的走馬燈!”說到了這裡,齊蔥瞧見了一個類似拍大頭貼的小攤子前面的宣傳語,就把我拖過去了:“我也聽說過,人臨死的時候一輩子見過的東西,會回放一下,真要是能回放過去,咱們也看看去。”
這個傳說我也聽說過,關於這個的漫畫也看過。
那個攤子上面有個大立方體,跟個汽油桶似的,前面有個巴掌大的圓玻璃,幾個人排了隊在那看了,咋咋呼呼,嘖嘖稱奇。
齊蔥東拐西拐帶着我見縫插針,不留痕跡的插了個隊。
不大一會輪到我們了,齊蔥讓我先看,我推辭不過就坐下了,攤主跟變戲法似的拿着一塊白布在那個玻璃上面擦了半天,這才讓我靠近了:“想一想,你最希望回憶起來的那段時間。”
我半信半疑,腦子裡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想到起來夢裡見到了傅謹時的時候了,結果眼睛一對上那個玻璃,我頭皮就麻了。
裡面真的是我在那個年紀時發生的事情!
只見年幼的我正在一個大石頭雕像上面手腳並用的亂爬,身後是個古建築——龍神祠!
就是那個龍神尺的出處啊。
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對,小時候是經常去老家附近的龍神祠玩兒,因爲沒什麼別的朋友。
接着,眼前那個年幼的我忽然腳下一滑,就要從那個石獸的腦袋上滾落下來!
但正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隻手提住了我的後領口,我擡頭一看,來人是個少年——真的是傅謹時!
傅謹時擰了眉頭,用一種少年特有的清亮聲音說道:“小心點。”
我跟他,真的認識!
記憶裡的我衝着他就笑,把他冷峻的臉部線條也笑柔和了:“你怎麼一個人亂跑?”
“沒人跟我玩兒,”我滿不在乎的說道:“哥哥,你跟我玩兒。”
說着,我把裙子口袋裡面融化了的糖拿出來:“我捨不得吃,但我願意給你吃。”
“爲什麼?”傅謹時倒是愣了。
“我喜歡你啊!”我露出一口乳牙。
傅謹時一笑,蹲下了身來望着我:“你叫什麼名字?”
“薑茶。”
他的眉頭凝了一下:“誰帶你來的?”
“我自己來的。”我睜大了眼睛望着傅謹時:“怎麼啦?”
“沒什麼……”
對了……對了……小時候跟我一起玩兒的那個人是傅謹時!像是解開了重重的面紗,腦子裡面一下子清明瞭。
從此以後,我天天去那個龍神祠找他玩兒,而記憶之中那個吞天神獸的吊墜,也正是他給我戴上的!
直到有一天……
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大叔拉開了傅謹時:“別跟姜家的孩子在一起,你知道,有她沒你,有你沒她。”
“她還那麼小,能拿我怎麼樣?”傅謹時倒是倔強:“我就要跟她一起玩兒!”
“謹時,你難道忘記了你這個名字的由來?你將來是要按照那個約定做大事的,你的前途必須一片坦蕩,什麼差錯也不能有!”那個大叔的態度十分強硬:“更何況,她不會參與陰陽會的事情,你這樣跟她在一起,也許倒是害了她!你說是當個普通人好,還是過你這種日子好?”
傅謹時那深沉的黑眼睛凝了一凝。
對……那個大叔當時確實非常嚴厲,嚇得我以爲他是個壞人……
“不許你兇哥哥!”我擋在了傅謹時前面,昂着頭跟那個大叔嚷:“你欺負他,我就打你!我最喜歡他了!”
那個大叔看也沒看我,只盯着傅謹時:“你這種人,怎麼能有什麼朋友呢?”
“薑茶……薑茶……”這個時候,我姥姥來了,那個時候,姥姥不過是個中年婦人。
她見了那個男人,卻如臨大敵,一把將我拖了回去:“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不是跟你說了,不許來的麼!”
“小朋友們不讓我在別處玩兒……”
“那也不許到這裡來!”姥姥二話沒說拉着我就走:“你再敢跟這種人在一起,看我不打你!”
“姥姥……”我不肯走,坐在地上撒賴:“我要跟哥哥玩兒!我喜歡哥哥!”
“啪!”姥姥擡手給了我一個耳光,臉色通紅:“誰是你哥哥!給我長長記性!”
我哇哇大哭,傅謹時卻擋住了姥姥的手:“您帶她走吧,我以後再也不會跟她玩兒了。”
姥姥嘴脣顫了一下,才說道:“那就好,她不能跟你們成爲一類人。”
說着,連拖帶拽的把哭喊着的我拖走了,她一眼看見了我脖子上掛的吊墜,一把扯下來丟到了灌木叢裡。
鼻子發酸眼眶子發脹,聽到了小時候的那個撕心裂肺,早就成年了我的居然也想哭。
原來那個吊墜,是那麼丟的?
看來,我們家跟傅謹時他們家不可能沒關係!
“薑茶,我還會找你的!”傅謹時忽然說道:“等我有能力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一定還會找你的,你別哭,等着我。”
“行了行了!”我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拍手的聲音:“時間到了,下一位!”
“看見沒有看見沒有?”齊蔥趕忙問道:“清楚嗎?”
我用力點了點頭:“特別清楚!”
“哎呀那可太好了,”齊蔥高高興興的坐下來:“我再重溫一下蘇晗給我打傘的那個瞬間,真是帥炸了……”
傅謹時……
“薑茶。”就在這一瞬,身後響起了那個清澈的聲音:“夏恆沒和你在一起?”
我轉過頭,對上了那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正在這一瞬,天空正炸裂了一朵煙花,斑斕的光投在了傅謹時的臉上,顏色變幻莫測,好看的了不得。
而在那一抹光了,我看到他修長的脖頸裡,還戴着那個被姥姥丟掉的饕餮吊墜。
“哥哥。”這兩個字,熟稔的脫口而出:“好久不見。”
傅謹時一怔,黑眼睛才眯起來:“好久不見——上次就想說,女大十八變,你比起小時候更好看了。”
這叫青梅竹馬嗎?我不懂,只是那段記憶一旦顯現出來,各種關於小事的回憶也跟着紛至杳來——捉蛐蛐,逮螞蚱,他比我大,本來不是玩兒那個的年紀,可是他光看着我笑,就是個心滿意足的樣子。
他幫我打過欺負我的小孩兒,幫我給跌破的膝蓋上過藥,幫我買過棒冰。
我知道他爲什麼上次不說,因爲就算說了,我也不會相信。
“說好了,等我有能力,一定會來找你的。”傅謹時跟小時候一樣摸摸我的臉:“我說到做到。”
他的手堅實溫暖,跟小時候的感覺一模一樣,彷彿什麼都沒變,還是那個夏日午後,我們還是少年和小孩兒。
“雖然忘了,”我鼻子發酸也笑出來:“但是我很高興能想起來。”
“啪!”一隻手忽然把傅謹時的手給打掉了,我轉了頭,是夏恆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俊臉上像是結了冰霜:“傅謹時,你跟我說過什麼?”
傅謹時擰了眉頭:“這跟你想的不一樣……”
“你怎麼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夏恆挑起了英挺的眉頭來:“是因爲你心裡有鬼。”
“我心裡有沒有鬼,你說了不算。”傅謹時跟以前不一樣,面對夏恆毫不相讓:“夏恆,我是約好了不跟你搶,可是現在……”
“你已經對不起蘇晗,”夏恆卻硬生生的截住了他的話頭:“請你別再對不起蘇晗的妹妹。”
傅謹時的臉一下子就蒼白了下去。
“對不起蘇晗?”我忙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少問。”夏恆團起了我的手就將我往外拉:“我跟你說了,不要靠近這個人,他爲了自己,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這一瞬,跟記憶裡面的分別,是何其相似……
“你放開我。”我試圖甩開夏恆的手:“我還有話跟他說……”
“沒這個必要!”
“誒你們幹什麼呢?”這會兒齊蔥也看完了記憶,本來是心滿意足的站起身來,可是看見了我們三個人,也衝了過來:“你誰啊?”
齊蔥並不認識傅謹時。
傅謹時皺了眉頭,顯然根本不想理齊蔥,倒是衝我伸出手:“既然想起來了,跟我走吧,我帶你一起找蘇晗,事情解決完了之後……”
“你聾還是瞎?”沒想到夏恆還沒說什麼,齊蔥先不樂意了:“我這麼個大活人跟你說話你看不見聽不見是麼?”
“跟你沒關係……”
“我哥我嫂子的事情也跟你沒關係!”齊蔥二話沒說抄過來旁邊一個人喝着的飲料就往傅謹時頭上砸:“這是來搶指南針的吧?哥你帶着嫂子走,這裡我頂着!”
夏恆臉色陰沉,拖着我就一路走,我是怎麼也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我說你到底想幹什麼?你這是綁架啊!”
“也不是第一次綁架了。”夏恆頭也不回:“一回生二回熟。”
熟你個大頭鬼啊!
被他拖出了夜市,我幾乎又要跟小時候一樣撒潑打滾:“你到底想幹嘛?瞞着我那麼多事兒,就沒想着跟我說清楚過嗎?”
“我瞞着你什麼了?”夏恆轉了頭,黑魆魆的桃花大眼沉甸甸的盯着我:“你問,我可以說,可是傅謹時那裡,你就是不許靠近!”
“那你就告訴我,傅謹時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哥的事情?”
“除了這個,我跟他約好了。”夏恆咬了咬牙:“我不說這件事情,他就不把你搶走。”
在大橋墩子底下,他們倆一起商量的就是這個?
“我是袋狗糧還是袋包子?能論搶的?”我幾乎氣炸了肺:“你們倆說好了,誰問我了?蘇晗是你們朋友,你們要找他,我只不過是個指南針,就活該做個物件兒是吧?”
“這趟渾水,不是我們想拉你下來的!”夏恆盯緊了我:“總而言之,只有你在,蘇晗留下的線索才能展露出來。”
我是想起來了,我的血做引子才能找到的暗格,我的生辰八字才能打開鎖,事情跟我脫不開關係我知道,可我更想知道的,是爲什麼我會脫不開關係!
“你放心。”夏恆忽然說道:“只要事情結束了之後,你想回到原來的生活,就可以回到原來的生活。”
我倒是笑了:“事情結束?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一點錯也沒有啊!行,我就等着事情結束,到時候,你們愛誰誰……”
說着甩開了夏恆的手:“走啊,按着那個小本子標註的繼續走,我幫你找生人鑰,別耽誤時間,要不趕不上去廣西的二路汽車了……”
“你對我們這些人,就沒有任何一點留戀是不是?”夏恆忽然身後拖住了我的胳膊:“找到了蘇晗之後,你真的要選擇回去做個普通人麼?”
“怎麼選擇是我的事情,跟你沒關係!”我甩開夏恆:“你不也僅僅是爲了龍神尺麼?,到時候龍神尺找到了,我的利用價值也就沒有了,難道還得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
夏恆沒等我說完,拖我到了他懷裡,深深的就吻了下去。
草木氣息猝不及防的撲過來,我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不是第一次接吻……這也算是第一次接吻……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問題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一顆心跳的讓人口乾舌燥。
“我寧願找到蘇晗的時間晚一點,再晚一點。”在我又一次忘記呼吸的時候,夏恆擡起頭,那雙黑魆魆的眼睛盛滿了璀璨星光:“這樣的話,我跟你在一起的時間,就能更長一點,你明白麼?或者……永遠也找不到蘇晗也好,我就可以永遠跟你在一起了!”
我只覺得像是有人在我耳朵旁邊猛地敲了一下鑼,震得我腦子一片空白。
“薑茶……薑茶!”
“啊!”第一次有了這種魂遊天外的感覺,我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張了張嘴:“你剛纔說啥?”
“你怎麼這麼蠢……”夏恆咬牙切齒,看着我的神色完全是恨鐵不成鋼:“我什麼也沒說。”
“哦。”我轉了身就往前走,完全是個喝醉了的步伐,膝蓋發軟腿打顫,踉踉蹌蹌的像是被局麻了。
“看路!”夏恆一把將我攬過來,神色不耐煩,動作卻還是溫柔:“你爲什麼這麼蠢……蠢的讓人懷疑你是怎麼活這麼大的!”
“滾蛋,我一點也不蠢。”
“怎麼不蠢!”夏恆擰着眉頭:“明明就蠢的,讓人覺得不護着你,你就活不下去。”
“誰用人護了!”我也不知道怎麼的,一下子又想起了傅謹時和齊蔥來:“那他們兩個……”
“少管。”夏恆皺了眉頭:“他們倆才真算是棋逢對手,誰也吃不了虧,誰也佔不到便宜。”
“我覺得吧,還是回去看一眼合適……”這麼咕噥着,我腳底下正踩到了個沒井蓋的下水道口,就算被夏恆扶着,也一下子就崴在地上了。
結果這一崴不要緊,脖子上掛着的那個骨灰罈子好巧不巧的正從包裡滾出來,撒了一地的骨灰。
“撲……”骨灰蒸騰而起,有一次將我給籠罩了起來。
人一倒黴,真是喝口涼水都塞牙!
“咯咯咯……”這時候,一個笑聲從我耳邊陰慘慘的響了起來:“這一陣子你帶着我東奔西跑,委實辛苦了。”
我腦瓜皮一下炸了,那個翹着蘭花指的宿主……又出來了!這次難道又要上身勾引夏恆?
作孽啊……